第25章 半步分神(一更)

藥香清幽, 仙露佛手味甘,七蛟蓮葉味苦,施寄青予她服下的丹藥, 是一枚回天丹。

回天丹有價無市,是最難得的七品療傷丹藥。哪怕是生死一線之間,須臾便可神魂歸位,一切如常。

想來即使是施寄青, 手中怕也沒有幾顆。

意識到這回天丹有多珍貴,葉令儀恢複清醒後怔了怔, 閉目感受周身靈力運轉,已全然無礙。

她擡眼朝施寄青看去,眼前之人與幻境中尚且年少的他氣質相差甚遠, 那時臉上沾着灰偷偷踮腳尖的男孩于她來說不過數月未見,對施寄青來說卻是過去了近二十年。

萬古長青劍握在手中,劍意凜然,清雅出塵。

竹劍散發着如霧般的寒涼之氣, 袍袖随着劍氣飄然鼓蕩,脊背筆直如松。

再次見到他,多了一絲讓人安心的可靠感。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此處是浮雲街不遠處的一條死胡同, 那三人如今被寒冰凍結住動作,只餘下一雙眼睛還能轉上一轉。

施寄青停在其中一人身前,并未回頭:“他們是什麽人?”

葉令儀回神走到那三人跟前細細看過, 很快三言兩語将事情解釋清楚。

天海閣征收本是普通的地階任務, 沒想到暗中打探過後發現疑雲重重,征收不能急于一時, 得慢慢想辦法。

此次原本想借失竊一事降低天海閣的信譽, 順道讓天海閣大出血一把, 吃點悶虧。現下天海閣倒是的确按照拍品競價給散修們賠了靈石,後者目的算是達到了,但心魔誓一出,想一步步影響天海閣聲譽的算盤落空了。

她細細看過這三人,俱是極普通的長相,沒有任何能一眼辨識出來的特征,不知是否有易容。

值得注意的是,袖口處統一用暗銀色絲線紋着相同的符文,而連谌冶的袖口同樣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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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施寄青凍結後雖動彈不得,手中法器卻仍然止不住嗡鳴之聲,俨然仍未放棄輸入靈力尋求生機。

正如山門中弟子所說,施寄青是先天劍靈之體,冰系天靈根。應當與所修功法有關,周身隐隐散發冰寒之氣。葉令儀站在他身側,只覺一股徹骨涼意滲入體內,運轉靈力才褪去那種冷意。

葉令儀将這符文一事跟施寄青提起:“連谌冶袖口上也有這樣的符文。他看到玉牌時,反應并不尋常。施……師兄跟他可有見過?”

她看了眼盯視着施寄青的天海閣修士,将到嘴邊的名字不動聲色咽了回去。

施寄青搖頭:“我并未聽過連谌冶是何人。那玉牌非我獨有,是天海閣送入清虛的第六層通行玉牌。只是我原對拍賣不感興趣,不曾真正去過。”

盡管有所猜測,葉令儀依然難免驚異:“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輕易便交給我?”

那時施寄青不過随手一抛,葉令儀起初還以為只是進出結界所需的東西。

施寄青眼眸沉靜,聞言低頭看她一眼,嘴角笑意揚起時,多了一絲潇灑随性的味道:“這東西很重要嗎?”

“做事由心,想給便給了。”

葉令儀一怔,從那笑容中看出了一絲前世的影子。

他輕聲道:“況且,也并不輕易。”

在葉令儀聽清之前,他已緩緩踱步至一人跟前,微微皺眉。

“這三人倒的确有些古怪。”施寄青淡淡道,他手中竹劍抵在其中一人肩膀上,輕輕劃出一道傷口,卻見猙獰黑氣随着血液流出,不過片刻,傷口竟自發快速愈合。

短短幾息的功夫,已然徒留外袍上殘留的血漬,傷口處皮膚完整,毫發無傷。

葉令儀一驚,方才自顧不暇,單是攻守便已分’身乏術,也就沒能注意到這一點怪異詭秘之處。

這三人修為遠高于她,不可窺探,葉令儀只以為是自己築基期的攻擊對其傷害太小,才一直久攻不下,只能疲于防守。

現在看來攻擊或許分明起效了,只是這三人不知用了什麽古怪秘法,能夠瞬間自動愈合傷口。

血條近乎無限,除非一擊斃命,不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鬥得過。

葉令儀神色緩緩凝重起來:“尋常修士,只能通過術法或者丹藥療傷。這黑氣看着不像什麽正道秘法,若想達到這樣的效果,怕是要付出極大代價。”

想也知道,天海閣暗地裏培養出這樣的一批死士,勢必在籌謀什麽,所圖不小。若再晚一步發現,怕是要使得修界大亂。

施寄青微微點頭:“此事危險,已非門內弟子所能解決。你現下修為尚低,不要再深究。我會将異常之處報給宗門,自會有人查探。”

葉令儀:“那這幾人怎麽辦?”

施寄青:“帶回清虛,交予掌門。”

他話音剛落,卻見原本被寒冰桎梏住的三人,不知究竟用了何法,竟徒然破冰而出——!

三人眼看着便要神行千裏,施寄青袍袖輕揮,幽深寒意凝聚成實質,空氣中四散的靈氣都随之凝結,無法調動。

他緩步走到三人身前,拿出一個青色的玉瓶,指尖輕點,被凝固住的三個身影便從半空中驟然消失。

一絲黑霧缭繞在瓶口處,似是心有不甘,卻終究徒勞無功。

葉令儀感應到三人氣息已消失得一幹二淨,不由吃驚看向他手中玉瓶。

瓶身毫無瑕疵,無任何花紋,青色玉質極溫厚純粹,看上一會兒只覺靈臺都清明了些許,通體舒暢。

見她好奇多看了幾眼,施寄青指尖翻轉将那青瓶置于手心,好教她看得清楚些:“這是九天鎮魂瓶。原本是兩百年前,師父用來壓制鬼蜮的。這黑氣隐約與鬼蜮似有相通之處,我暫且将其奈何不得,便收于瓶中,待師父出關,讓師父與掌門師叔看過。”

聽聞這黑氣或許與鬼蜮有所關聯,葉令儀心中總有一絲不安。

葉令儀聽門中衆位師兄弟提起過,鬼蜮肆虐,是如今修界沒落的根本原因。普通術法無法将鬼蜮斬殺,須得用特殊陣法輔助,聚衆人之力于一人,方可真正将其斬殺。

若要徹底消滅,便是要血戰到底,哪怕是一息也不能停歇。

聚衆人之力于一人,并非那麽簡單的事情,對承接力量之人要求極為苛刻。

要麽在戰死前将鬼蜮徹底消滅,要麽白白犧牲,一無所用。

多少天才修士、各方大能隕落在那場持續數年的浩劫中,将鬼蜮一點點消減削弱,直至松間真人橫空出世,一柄無涯劍聚集近乎整個清虛之力,血戰百日将鬼蜮盡皆斬殺。

這場漫長而慘烈的鬼蜮之戰中,主戰的各門各派元氣大傷,避于人後的數個宗門反而因此而崛起。

天海閣究竟在背後籌劃些什麽?

難道在此之前,清虛竟是一點都沒有發現眼皮底下發生的小動作嗎?

即便是燈下黑,葉令儀也覺出有一絲不對,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裏。

施寄青将那九天鎮魂瓶收回,若有所思道:“你在天海閣中看到的那扇朱砂大門,上面繪制的符文,現在還能記得多少?”

葉令儀:“一清二楚。”

施寄青點頭:“既如此,便等回到宗門後繪制出來,一并帶去見掌門。”

将此事商定過後,施寄青才認真打量着葉令儀周身,淺笑道:“築基了。”

葉令儀摸摸鼻尖,想起施寄青當年被師父獨自一人丢在山頭,尚未辟谷,炸鍋做魚,不由得掩不住笑意:“嗯,還有蔥油餅吃。”

本以為是這清虛上的師父都這麽不靠譜,收了徒弟便顧自拍拍道袍閉關去了,沒想到這師父其實是同一個人。

只是後來得知兩百年前那驚天一戰,就多少明白師父為何頻頻閉關,倒也不會因此抱怨一絲一毫。

她掐指一算,施寄青如今不知到了什麽境界,躍躍欲試問道:“我聽莫無衣師兄說,我築基速度要比師兄快上幾分。不知道師兄現在修為已到了哪一步?”

兩人說話間,已快走至巷口,只聽施寄青随口道:“半步分神。”

葉令儀:“……”

葉令儀:“!!!”

半步分神。

這個境界施寄青似乎不以為意,實則無論哪一個正式踏入修行的人聽到,都會暗自心驚,半天回不過神。

施寄青修行不過二十幾年,就已将至分神境,距離最接近飛升的大乘期,不過只餘三個大境界。

如今玉灸宗掌門也不過合體期修為,雖說有洞虛期太上長老坐鎮,但單論修為,施寄青再過不久,便可與三大宗掌門之列平起平坐。

而他還太年輕。

修界沒落,許多驚才絕豔的大能前輩都已隕落在鬼蜮之戰中,僅剩的四位大乘期修士,自百年前便隐匿于世,不知身在哪個角落。

現下靈氣較從前稀薄許多,資源對修行也只是輔助居多,最主要的還是看個人資質。

不愧是傳說中的先天劍靈之體,這修為當真是一日千裏。

不過她既然能招來九重天雷,又先師兄一步築基,應當資質也是不差。又有碎紙片和羊毫筆在手,能加快修煉速度,或許也能展望一下,在數年內成為高階修士。

待得解決掉劇中宗門的隐患,屆時便游山歷水,看過這萬裏山河、江山如畫,無處不可去。

正出神間,就聽施寄青悠悠開口:“這天海閣既想借明面上的生意來掩蓋背地裏籌謀之事,如今目的尚未達成,哪怕只是暫時,也要維系名聲。”

他在巷口轉過身,靜靜看着葉令儀,淡淡道:“若只收賬這點小事,今日便能解決。”

這巷口之外便是人來人往的浮雲街,施寄青踩在飛劍之上朝她伸出手,周身依然散發着冰寒之氣。清冽的淡淡酒香揮之不去,如同大雪紛飛之時,初雪般幹淨徹骨的味道。

浮雲街外俱是修士,有人禦劍本也是常事,不會過多留意。

然而萬古長青劍一出,立時便有人認了出來。

在引起騷動之前,葉令儀幹脆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施寄青指尖冰涼,将她帶上飛劍。

兩人轉瞬便消失在天際。

萬古長青劍散發瑩潤微光,通體蔥翠,是從天盡頭那片近乎與天地同壽的竹林中折下來的。

竹林中有上古時期巨獸殘留下來的威壓,普通修士靠近不得,更別提信手折下一截帶走。

如今施寄青所用的這把劍,是曾以畫悟道的那位前輩飛升之時,留下來的。

師祖飛升上界,本應帶着這劍一同飛升,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劍冢之中,并被施寄青作為本命劍帶了出來。

這清虛山下的城鎮一眼便能望得到頭,萬古長青劍在九霄劃過一道寒光,帶着驚天威勢轟然落在天海閣門前。

此刻天海閣門前修士依然人來人往,熱熱鬧鬧,遠遠見到這閃着瑩潤光芒的竹劍,先是呆滞片刻,随即兩眼放光,忍不住激動起來。

“是萬古長青劍!”

“聽聞施寄青此次去北境歷練,今日竟是回來了!”

“前幾日星鬥門的那位師兄已晉入了元嬰境,不過三十二歲,當真是天賦驚人,羨慕不得。不知施寄青現下是什麽境界,能不能再壓過對方一頭?”

他們都以為施寄青是來這天海閣參與高層的拍賣會,因此也并未露出多少驚奇之色。

待得看清施寄青劍上跳下一名面生的少女,立刻恍然——

前陣子這松間真人又收了一位親傳弟子,尚且未曾露面。如今看來,這位便是了!

怪不得施寄青會突然到這天海閣來。

那少女眉目如畫,周身帶着木系天靈根獨有的蓬勃生命力,腰間配着一柄通體銀白的靈劍,一看便不是凡品。

清虛派弟子俱是築基以後方可進入劍冢,既然這少女已然有了本命劍,便是築基已成。

消息不夠靈通的修士頓時大為震驚。

“距離松間真人收徒才過去幾日?”

“清虛派從不缺天才,進入內門便要百日內築基,我等小門小派出身,坐井觀天罷了,倒也不必太過驚訝。”

“不止如此,你們竟然不知?施寄青這位師妹,築基比施寄青還要早上幾日,甚至還引來了極為罕見的九重天雷,修煉天賦或許只高不低!”

“什麽,九重天雷?”

“正是!葉令儀不過年方十五歲,乃是木系天靈根,還毫發無傷便渡了這九重雷劫!”

“這樣一來,明年的擎塬秘境,可真要熱鬧了……”

周遭修士在萬古長青劍出現後,便聚集到了這天海閣門前,興奮地低聲交談着。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炙熱目光,葉令儀神色自若,在看向天海閣牌匾時心下略有緊繃。不過感受到身側施寄青散發出來的涼意時,又安心下來。

施寄青此行并非要找茬,而是光明正大代表門派前來征收。天海閣要藏的秘密他從未聽聞,自然“不知”。

與剛入門的師妹,更沒有幹系。

他門也不進,冷冷清清擡眼,平靜道:“我與師妹前來征收。”

施寄青名頭修界無人不知,萬古長青劍一看便知。

原本他這樣的修為與名聲不可能來親自征收,天海閣的人應當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有恃無恐。然而一見他身邊陌生的師妹,聯想起松間真人新收的徒弟,便可以理解了。

小師妹遇上點困難,自然要幫忙解決。

舉手之勞,何必拒絕。

葉令儀築基迎來九重雷劫一事已傳開,俨然也是一位橫空出世的天才。又有松間真人做師父,施寄青做師兄,誰敢小觑?

守在門口的開光期修士恭敬躬身:“請前輩随我前去第六層,尋掌事攜賬本來見您。”

施寄青卻動也不動,周身寒意擴散開來,冷淡道:“沒空,不等。不必看賬本,有多少交多少便是,我自心中有數。”

他不進天海閣,這街道上修士人來人往,直接點明要做的事,明牌反而不好擋。

他也不看賬本,因為不必看。這天海閣日進鬥金,不可能只盈利一星半點,不算也知。

衆目睽睽之下,天海閣絕無膽量将假賬本呈上來。

修士本就是拳頭大的有理,施寄青就算态度冷淡,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那開光期修士沉默片刻,躬身道:“請前輩稍等。”

不久之後,掌事快步走出,朝施寄青笑道:“道友——”

他話說到一半,臉色猛然一變,竟是停頓住了。

這名掌事乃是專門負責在外解決麻煩的,因此不少在場修士都見過,知曉他是元嬰境的大能,放在中等門派裏,也能稱一聲“老祖”。

天海閣極會辦事,且有能力,派一位元嬰境的高階修士負責處理麻煩,這元嬰境界的掌事态度親切、既讓低階修士覺得有面子,又能起到一定笑裏藏刀、威逼利誘的震懾作用。

百試不爽。

然而如今,這位一路順風順水、滴水不漏的元嬰境掌事,竟是險些沒能維持住臉上的笑意。

他原本對施寄青乃是同輩相稱,是因為這三大宗中年輕一輩最出名的幾位天才,均是在近日先後晉入元嬰境。

元嬰乃是一道分水嶺,自元嬰境後,便可自稱老祖,是當之無愧的高階修士,走到哪裏,都是要受最高禮遇與敬重的。

不久前星鬥門的天才,也是将将晉入元嬰境界,因此掌事料定這施寄青勢必是應夠格與他同輩相稱,才事先決定以“道友”稱呼對方。

誰曾想,他這一聲親切的“道友”才剛叫出口,就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壓。

這威壓僅針對他一人,冰冷寒意将經脈之中運轉自如的靈力都在一瞬凍結,靈臺顫動,可怖的寒氣滲入骨髓,仿佛靈魂都在震顫。

掌事神色巨變,即使是周遭之人感受不到威壓,也意識到哪裏不對。

“怎麽了?”

“似乎是威壓。”

“施寄青難道不是元嬰境?”

掌事驚駭不定,他怎麽也沒想到,施寄青這般年紀,境界竟然已遠超元嬰,甚至,甚至……不止出竅期!

這怎麽可能?

他又沒有天海閣中那般秘法……難道也走了什麽捷徑?

掌事艱難擡頭,望進施寄青周身冰雪之氣,便知并非如此。

竟真有人能靠純粹的修煉,靠自己,一步步走上這通天大道。

而且走得既穩,又讓任何人,都只能望其項背。

掌事深深低頭:“不知前輩将不日晉入分神境,是在下失言,望前輩見諒。”

在修界之中,不以年齡論輩分,同境界以道友相稱,而前後輩極嚴明,若是對方超出一個大境界,卻仍稱其為“道友”,乃是大忌。

無論是脾氣再好的修士,也會不悅,認為這是對自己的冒犯。

因此掌事此言一出,周圍原本不解的修士們,皆是目露驚駭之色,一時間這天海閣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

施寄青……已是半步分神?

鬼蜮之戰後,修界元氣大傷,修煉環境也大不如前。如今這片大陸上,已知的大乘期只有寥寥四位,且都已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大乘之下,玉灸宗有兩位洞虛期的太上長老,乃是鬼蜮之戰前幸存下來的老前輩,已活了數百年,許久未曾露面。

星鬥門、清虛派各有幾位洞虛期長老,但這三大宗加起來,也不超過兩手之數。

三大宗之下,璇玑宮也有一位洞虛期長老,除此以外,便未曾聽聞還有其他。

至于合體、分神期修士,也不過寥寥,整片大陸加起來,怕是也不夠百人。

更何況,施寄青乃是戰力至強的劍修。

劍修若是拼命,甚至可以獨戰數位同境界修士,且劍修可以越階挑戰。

因此施寄青一旦步入分神境,便是近乎在這大陸上所向披靡。

“半步分神……”

有修士低聲喃喃:“自此以後,這大陸年輕一輩中的最強,便是毋庸置疑。”

且原本同輩的年輕修士,再也不能比肩,與他相提并論。

施寄青淡淡收回威壓,那掌事便再不猶豫,一句廢話都不再多言,當即去取了一枚儲物戒,恭敬呈給他。

他也并不清點,只掃了一眼,便交給了葉令儀。

兩人并不多停留,拿到應有的東西,就離開了此處。

走得極為幹脆,顯然便是純粹為征收而來。

因此那掌事只是暗自恍惚施寄青境界突破,并未做其他的聯想。

直到那抹青色消失在雲深處,在場的修士才敢放聲感嘆。

這清虛一脈,當真是生生不息。即便在鬼蜮之戰中隕落了那麽多人,卻又有了施寄青這樣的天才。

更何況,所有人都沒有忘記近日拜入門派的葉令儀。

施寄青帶着葉令儀,一路回了宗門。

葉令儀拿着手中的儲物戒,內心暢快之氣難以言表。

果然,絕對的實力,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基石。

她今日之險,純粹是因為實力不足,才會将自己置于險境。

原本對修煉說不上特別用心的葉令儀,已燃起熊熊之火,胸中一股意氣擋也擋不住,想立刻殺回逍遙山閉關。

萬古長青劍的劍光劃過山頭,連停留也不必,直接入了宗門結界。

山門中弟子不由自主擡頭望向天際,俱是看到了那抹寒光,感知到了熟悉的冰寒氣息。

“師兄回來了!”

“什麽!這麽突然?”

“救命,我能逃到哪去。”

“閉關,火速閉關!”

“對對,不聊了,我先閉關個兩個月,誰也別來打擾我啊!!”

“明年見,師弟。”

“明年見,師姐。”

清虛各峰弟子四下奔逃,如鳥獸散,如同萬獸遷徙,蔚為壯觀,一片混亂。

數名弟子踩上飛劍,仿佛後面有人拿着火把狂燒不存在的尾巴一樣,沖天而起,大量飛劍掠過清虛上空,如同大雁集體南飛。

弟子們奔走相告,有原本盤坐在玉石浮臺上的弟子,聽聞師兄回來的消息,面露驚慌,當即麻利地從地上跳起來,直接殺進八百年沒進過的洞府裏,一頭紮進蒲團中,閉眼撞死,長睡不起。

正在演武場上練劍的弟子們,擡頭望見那抹獨一無二的寒光,更是默契的緊張對視一眼,抄起劍就去執法堂尋隙滋事,企圖被關個一年半載禁閉,逃離萬重山。

執法堂弟子一如既往的冷酷無情,嚴詞拒絕:“——無罪。”

持劍弟子崩潰:“我找茬了!怎麽無罪!”

執法堂弟子面無表情:“我門宗旨,切磋無罪。”

持劍弟子試圖舉證:“我将對手暴揍了一頓!多麽無情!”

執法堂弟子面無表情:“你很強,他太菜。恭喜你,下一個。”

持劍弟子:“……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這性質還不夠惡劣?”

執法堂弟子眼含刀光,冷冷看他:“別逼我誇你,因為我不想。快滾。”

持劍弟子:“……”

執法堂弟子如此公私分明,一點空子也鑽不得,我恨。

有弟子一路飛奔而來,奔到執法堂弟子面前,火急火燎,眼含期待:“這位師兄,我偷東西了,竟被你抓了個現行!請務必罰我去後山關上個半年禁閉,不必憐惜我,我願意的!”

執法堂弟子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你偷了什麽?”

弟子眼淚汪汪,真誠道:“愛慕者滾燙的真心。”

執法堂弟子深吸了一口氣:“……”

他額前青筋猛跳了兩下,最終繃住了嚴肅的表情,冷酷回絕:“無罪。但是為了穩定道心,給你一個建議。”

該弟子失落回問:“什麽建議?”

執法堂弟子冷酷道:“少做夢。”

該弟子:“……”

執法堂弟子,還是這麽油鹽不進,鐵面無私,不懂人間大愛。

她失落往山下走,卻見熱切盼望被執法堂判去關禁閉的弟子們已排成了長龍,見到她俱是旁敲側擊:“這次怎麽樣,執法堂的師兄好說話嗎,能不能通融一下?”

該弟子悲從心頭起:“不,他沒有心。”

哦——

無數聲遺憾的嘆息,回蕩在山上,消散在風裏。

衆多弟子扼腕長嘆之時,有弟子趾高氣昂越過衆人,故作謙虛道:“讓一讓,讓一讓,已經拿到半年禁閉的人先行。”

老實排隊的弟子們震驚:“什麽?怎麽做到的?”

妹子高深莫測的眨了眨眼,嘿嘿一笑:“泡個執法堂的對象。”

弟子們捶胸頓足,睜大眼睛:“可惡,我怎麽沒想到!”

就在各峰弟子如火如荼、到處亂竄企圖“自救”之時,飛劍之上,葉令儀奇怪地探頭發問:“師兄,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怎麽平時這山上都挺冷清的,今天這麽熱鬧?”

施寄青頭也不回,氣定神閑的肯定道:“我回來的日子。”

葉令儀嘴角一抽:“……”

她無言片刻,決定略過這個話題。

施寄青與她目标明确,先直奔青雲大殿,去見掌門師叔,告知天海閣隐藏之事。

最重要的是,或許與鬼蜮有所關聯。

這是葉令儀第二次到這青雲大殿。

劍意在金石臺間穿梭,葉令儀上次來時尚未正式開始修行,連直視着劍意都做不到,如今卻可以勉力看上一眼。

她隐約有所感,或是等到境界足夠之時再來,或許能從這劍意中,學到些什麽。

施寄青帶她穿過金石臺,到了殿內。

掌門高坐在殿上,葉令儀一步步跟在施寄青身後,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內,更顯得寂靜無聲。

她忍不住想,掌門每日獨自坐在這青雲殿中,會不會也覺得有些寂寞。

施寄青應是從小與掌門師叔相處,倒不像葉令儀與他只見過寥寥幾面,并不拘謹。

他單刀直入的将今日葉令儀在天海閣發現的異處告知,并示意葉令儀将那朱砂大門上的符文畫下來。

葉令儀尚且對掌門的性情并不熟悉,也不多話,将記憶中看到的符文,分毫不差的拓印了下來。

掌門垂眸朝那符文看去,眉頭一瞬蹙起,緊緊盯着那紋路。

施寄青同時低頭去看,神色亦是沉了沉,眉目間閃過一絲凝重。

“此事我已知曉。”掌門指尖輕點,那畫便被收了起來,沉聲道,“你們先回去,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任何人。待松間師兄出關,便叫他來青雲大殿。”

“是。”

施寄青将九天鎮魂瓶留給了掌門。

葉令儀走出大殿之時,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那雕琢細致且威嚴的高臺之上,玄鐵泛着毫無溫度的冷光。

穹頂投射下來斑駁的陰影,将掌門的半張臉籠罩在黑暗裏,看不清神情。

他似乎是累了,沉默着坐在殿中,似是看着他們一點點遠去,又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倦意。

出了青雲大殿,葉令儀被殿外明亮的陽光照的微微眯起眼。

殿內太冷了,不透一點光。

人在幽靜的地方待得久了,心也會泛着寒氣,好像人生在世這許多熱鬧,都與他無關。

葉令儀甩甩頭,将腦海中莫名的感慨清出去。

她想起從天海閣拿到的儲物戒,便跟施寄青先一道去了福祿閣。

經歷了這許多事,葉令儀本想通過這福祿閣的熱鬧尋得一點回家的安心,卻發現今日這福祿閣中詭異的蕭條,亭臺樓閣倒是照舊,其間本應排起長隊領取任務的人,卻半個都見不着。

堪稱福祿閣一大特色的、充滿元氣與活力的任務播報聲,也聽不見了。整個福祿閣地界,只餘下風聲,格外蒼涼。

她喃喃道:“奇怪,今日這福祿閣怎麽這麽冷清?”

身旁悠然慢行的施寄青再次雲淡風輕道:“因為今天是我回來的日子。”

葉令儀:“……”

她無言閉嘴,徑直踏入當時領取地階任務的殿內。

葉令儀四下看看,不見人影,探頭試探着道:“有人嗎?我來交任務。”

直到她恍然猜測今天福祿閣是不是休沐、打算改日再來時,才聽到一道顫顫巍巍的聲線:“呃,給我吧。”

葉令儀循聲扭頭,發現有個胖乎乎長得像小團子一樣的弟子,很慫的縮在一根柱子後面,咽了下口水。

葉令儀心想他可能是怕生,特意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才朝他走了過去。

小團子師弟像只小動物,等葉令儀走進了,探出一只爪子來把那儲物戒嗖地接了過去。

葉令儀:“……?”

她有這麽吓人嗎?

正摸着下巴探究這件事,葉令儀便聽小團子師弟傳來一聲驚呼:“這,這這這……”

葉令儀耐心地看着他:“這?”

小團子師弟目瞪口呆:“天海閣征收任務,竟然完成了!”

葉令儀聞言一笑:“哦,這個嘛,多虧了這位師兄。”

她往後一指,那位師弟就見到施寄青從她身後緩步走了出來,淡淡一笑。

那一笑當真是風光霁月,氣質超然。

施寄青:“是我。”

小團子師弟:“!!!”

夭壽啊,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說:

18點還有一更,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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