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眼一黑
林修沉默着擡起眼, 注視了吳朝朝片刻,毫無波瀾的果斷道:“不記得。”
吳朝朝“哦”了一聲,看上去倒不怎麽意外, 只是能明顯感覺到有一絲小小的失望,仿佛小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耷拉了下來。
她圓乎乎的指尖在麻花辮上輕敲了兩下,試圖努力跟林修描述,喚起對方的記憶:“呃, 我以前跟現在長得不太一樣的。”
林修周身散發着冷氣,卻并沒有立刻趕吳朝朝走, 只是面無表情的簡短詢問:“哪裏。”
吳朝朝眼睛一亮,抓住機會繼續努力,連比劃帶演示, 滿臉寫着認真:“頭發……不是以前的頭發!”
她又捏住自己的臉:“臉,不是以前的臉!”
“眼睛!”
“鼻子!”
“嘴巴!”
“我哪裏都不一樣了——”
吳朝朝苦思冥想許久,方才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兩手快活地一拍, 神采奕奕地肯定點頭,深沉一字一頓總結道:“我長大啦。”
林修冷冷将視線落在她晃啊晃的麻花辮上,一言不發。
葉令儀:“……”
太有畫面感了, 完全就是兩眼一黑的程度。
廢話文學一級大師見了吳朝朝都要直呼後繼有人。
救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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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圍觀的葉令儀不由得一巴掌捂在臉上,心想這描述能力真是聞者落淚。
朝朝啊,你這樣鐵定不行的。
林修師兄要是真通過你這描述回憶起什麽來, 才真叫見鬼啦。
不知何時, 裴司年也同樣縮成一團往葉令儀旁邊一蹲,兩人活像做賊一般屏住呼吸, 見她一臉恨鐵不成鋼, 裴司年盡量小聲的緊張道:“師姐, 林修師兄不會以為吳朝朝師姐在開玩笑吧?”
葉令儀捂着臉不想說話:“他要是以為是玩笑就好了……不會讓看起來像是重逢相認的第一面,這麽離譜。”
裴司年沉默了一會兒,望天:“……也對。”
而此刻,吳朝朝正信心滿滿,眼含期待的等待着林修的反應。
林修抱着大劍跟吳朝朝對視了半晌,最終冷冷開口:“我想起來了。”
葉令儀正心想’是是你沒想起來不怪你’,聞言蹲得有些發麻的腿一哆嗦,差點摔個狗啃泥。
她和裴司年難得格外同步的猛地震驚擡頭,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什麽,認真的嗎?
吳朝朝高興得似乎都要冒煙了,兩只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眼睛亮的驚人。
三人屏息之下,林修沒什麽波動的淡淡道:“天乩畫方舟。”
吳朝朝傻乎乎的笑容一僵,垂頭喪氣地脫口而出:“不是呀。”
圍觀的裴司年沒聽懂,葉令儀卻明白了。林修當時負責引領進行入門測試的新弟子上了天乩畫方舟,算是回憶起了吳朝朝也在船上。但看起來,吳朝朝似乎在那之前就見過林修。
怪不得,葉令儀隐約記得,吳朝朝在天乩畫方舟上時,就對林修有明顯不同的強烈關注。
很顯然,林修根本對吳朝朝沒有印象。
鼓足勇氣的吳朝朝頓時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巴巴地耷拉着腦袋,抓着麻花辮的手都松了下來,小聲嘟囔道:“算了。”
就在葉令儀以為吳朝朝受到了打擊,要一蹶不振難過地逃跑時,只見吳朝朝再次一往無前的往前沖,像一只勇敢前進的小蘑菇般,不進反退,噗通一聲紮根在林修旁邊。
她鼓着臉在林修身邊坐了下來,瞬間比高大的林修矮了一大截,看着像個小團子。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啦。”吳朝朝仰起頭,圓乎乎的眼睛一錯不錯的注視着林修,“我叫吳朝朝,是為了見你才來到清虛的。”
她依然有點不喜歡被人矚目,卻沒有因為這個突兀的舉動被其他弟子注意到,而後退半分。
“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的,所以要記得我的名字呀。”
在吳朝朝坐在他旁邊的位置時,林修神色不變,握着大劍的手卻不着痕跡的用力攥緊了。
他安靜聽完吳朝朝的話,周身散發的冷氣并沒有消散,他垂下眼在吳朝朝亂七八糟的麻花辮上看了看,卻也并沒有趕她走。
一直因為表情兇巴巴被弟子們敬而遠之的林修,在發現散發出來的冷氣沒能趕走這只小動物一樣的新弟子後,便沉默地重新閉上了眼睛,默許了對方窩在他旁邊不走的行為。
見到這一幕的弟子們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林修師兄是出了名的鬼神都不敢近身,走到哪裏都抱着他的那把大劍,很少開口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冷着臉獨自靠在某個地方,像一把安靜而鋒利的出鞘之劍。
而百煉山的弟子同樣對吳朝朝有印象——從不與別人主動對視,很少開口跟別人講話,似乎很是腼腆,唯有揮舞大劍時虎虎生風,選擇的劍種跟瘦小的體型極不相符。
很多人都有想過長得瘦小的吳朝朝為什麽會選擇沉重的大劍,現在看到素日裏不愛跟人打交道的她主動在林修師兄旁邊坐下來,都不由得恍然。
該不會是因為林修師兄吧?
見林修閉上眼睛不再開口,吳朝朝便也閉上眼睛,悄悄翹起嘴角開心了一會兒,安心地沉入修行中。
葉令儀不知道林修為什麽會不記得吳朝朝,但兩人此刻坐在一起修煉,看上去竟意外的和諧。她咬着紅豆糕,托着下巴看了會兒吳朝朝,覺得現在她渾身都透着高興,便也放下了心。
接下來連續數日,吳朝朝都勇敢的窩在林修身邊不遠的位置,然後每天認真強調一遍。
第一天的小蘑菇念叨道:“師兄,以後要記得我的名字呀,是吳朝朝!”
林修閉着眼睛不說話,眼皮卻跳了兩下。
第二天麻花辮重出江湖,依然綁的不太利索,仍需進步:“師兄,我的名字是什麽你沒忘記吧?是吳朝朝哦。”
林修周身冷氣又降了幾度,睜開眼看着吳朝朝,抿緊唇沒有開口。
第三天,吳朝朝擡起爪子在林修眼前揮了揮:“師兄早呀,還記得我叫什麽嗎?”
林修握着大劍的手用力,面無表情妥協,冷冷道:“吳朝朝。”
吳朝朝開心地彎起眼,認真點頭:“答對啦。”
圍觀的葉令儀忍不住樂,搖搖頭背着手走了,從那天起沒再操心過。
方舟日行千裏,雖然比不上禦劍,卻勝在不需要消耗靈力,可以日夜兼程。
這一路上弟子們前幾日相對放松,興奮居多,到了距離縮短時逐漸收斂了一些,也能沉住氣臨陣磨槍修煉幾時。
葉令儀感覺更像是在一路觀景出游,将裴司年儲物戒中的小吃耗的七七八八,每日大多時間都待在甲板上,狀态非常輕松,極少修煉。
除了的确是在欣賞風景以外,葉令儀也是将施寄青跟她所說的話記在心裏,一路上借着吃吃喝喝不動聲色觀察留意着這方舟上的弟子,包括裴司年在內,似乎都并無任何奇怪的舉動。
稍稍安下心來時,已離大陸中央不遠。
此行路途漫長,也曾降落在城鎮中休息過兩次。在門派中察覺不出,出了這清虛以後,就能察覺到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認出這清虛道袍,都要平生幾分驚異,态度謙和不少。
恰好同樣停下休憩的小門小派修士見到這方舟上的浮空石,難免露出豔羨憧憬之色,見到清虛門派弟子多少帶着點向往。
修士超脫于凡人,原本大陸中央的土地應歸屬于漢元國地界,但追溯到數百年前,擎塬秘境一出,便從此交由修士管轄。
這坐落在大陸最中央的特殊城池,名為逐鹿城。
逐鹿之戰,不止存在于凡人之間,修士更是自天涯海角,不遠萬裏奔赴而來,彙聚于這一方土地,争奪厮殺,攀登青雲路。
無數驚才絕豔的修士在此悄然隕落,無數寂寂無名的修士自此聲名大噪。
這裏是蒼茫無痕的埋骨之地,也是足以扭轉乾坤的通天大道。
無盡的希望與絕望都被激發到極致,蓬勃的野心與無窮欲’望聚攏在這一隅之中,形成看不見的漩渦,将熙來攘往的人心卷進深不見底的洪流裏,永遠追逐,不知今夕何夕。
巨大的方舟自雲間浮現,轟然降落在逐鹿城上空時,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起頭來。
第一宗門。
數不清的浮空石毫無遮掩的落在衆人眼中,是傲然,是震懾,是威勢。
也是警告。
有野心的人總會将視線牢牢釘在最高處,高處不勝寒。
是眼中釘,是新大陸,是即便是弱者也忍不住想齊心協力拉下來的、高懸天際的寶珠。
寶珠蒙塵,天下稱快,頑石也有了發光的機會。
上一次擎塬秘境開啓之時,施寄青劍驚天下,替清虛坐穩了這天下第一宗門的寶座。
如今聽聞松間真人又收了一位高徒,此行也一并前來。
不僅如此,同行的還有掌門視若珍寶的獨女。
這逐鹿城如一副看不見的棋盤,分羅的棋子中,有走卒,有将相,步步踏出的方向看似不同,推向的終點卻不謀而合。
誰都想要斬下,那棋局深處的王。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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