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回:第一世家
薛滢今年十九歲了,聽說最近薛大人正在為她的婚事而前後忙活,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她嘆了一口氣,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不知自己這個義父會給她找一個什麽樣的如意郎君?是的,她薛滢不是薛家的親生女兒,而是薛大人六年前收養的義女。
六年前,她親爹死了,那時她才十三歲,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薛大人是她爹生前的摯友,聽聞消息後悲痛欲絕,毫不猶豫地表示要收留她這個孤女作為義女,一定要把她當做自己女兒一樣撫養長大。如今她已在薛家生活了六年,早已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
唉,其實她不想離開薛家,也不想嫁人,薛家人待她挺好的,雖然知道她是個冒牌的女兒,但全府上下都尊稱她一聲大小姐,她同薛家嫡親的女兒薛靈一樣都稱呼薛大人一聲爹。薛大人也算盡職盡責,這六年來她在薛府的吃穿都是按名門閨秀的标準來的,說是錦衣玉食毫不為過,薛夫人對她也算不錯,起碼表面上總是客客氣氣的。所以她不想離開薛家,因為已經在這裏生活慣了,一嫁人就要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去,誰知道別人家裏的人會不會對她好呢?
“大姐?”薛滢正在思考這些問題時,突然被一聲靈動的叫聲打斷了,不用猜,這是妹妹薛靈,準是有什麽淘氣事兒又來找自己了。她這個妹妹呀,從小養尊處優,是很不省事兒。
薛滢無奈地回過頭:“又有什麽事兒呀?”
妹妹薛靈一陣風似的跑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兩只眼睛激動地眨巴着說道:“這次,是好事兒,那個江家二公子在關雎樓擺宴說是要和六派掌門人比武呢!”
薛滢皺了皺眉頭,又是那個江淳樂?這個月好像已經是第二次和人家比武了,有這麽嚣張嗎?當然這話她沒說出來,誰不知道自己妹妹是江家二公子的頭號粉絲,每次那個江淳樂有什麽新聞,妹妹都激動不已,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見她沒說話,薛靈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哀求着說道:“大姐,你就陪我一起去看看吧!要是我一個人去,爹一定會罵我的!”
“好吧!”薛滢嘆了口氣,“就再陪你去一次吧,反正我很快就要嫁人了,以後你也不能再找我了。”
薛靈破涕為笑抱住她的胳膊:“我就知道大姐最疼我了!”
沒辦法薛滢只好陪着她做賊一般溜到了大街上,一路小跑來到關雎樓門口,這裏已經聚集起了大量的圍觀群衆,想必都是為一睹這浔陽郡第一貴公子風采的。
是的,江淳樂盛名在外,連她這個平日不出深閨的大家小姐都知曉他的事跡,誰讓他出生在浔陽郡第一世家江家呢?誰讓他從小就在武學方面悟性過人,才二十一歲就已是浔陽城數一數二的高手呢?誰讓他既出身富貴又偏生的一副好面孔,溫柔多情引得全郡的女子都對他心心念念,不知他日後若娶了親,做他的夫人該是多麽的不容易?
薛滢正暗暗想着只覺得自己手邊一動,薛靈已經拉着她步入大廳,朝着人流方向往二樓走去。
上樓一拐過樓梯眼前便出現了幾桌宴席,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琳琅滿目,長桌兩旁各坐着幾位穿戴整齊的青年弟子,看他們的裝扮想必便是六大派掌門座下弟子,桌子的另一端端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此刻正悠然地飲着茶。
薛滢側首打量,無奈此人背對着她,只看到他端着白瓷茶杯的手背,玉一樣的光滑潤潔,另一只手正握着一把紙扇,上面畫的仿佛是水墨畫,拿扇的手微微握着,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這時其中一位年輕弟子站起來向白衣青年拱手道:“江公子,在下白鹿山莊尹掌門座下大弟子尹文淵,特奉師命前來領教公子絕學,還請江公子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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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淳樂瞟了他一眼,淺笑道:“貴派尹掌門怎麽沒來,莫非是瞧不上我這個晚輩,還是怕若是輸了有失掌門身份?”
尹文淵身後的兩個弟子聽了這話身子一動,似有不忿之意,尹文淵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仍舊面帶笑容道:“江公子武學造詣深厚,白鹿山莊怎敢輕視?只因掌門近日公事繁忙無暇前來,故派文淵前來領教,還請江公子看在掌門份上給文淵一個薄面,莫要多慮才是。”
江淳樂一展折扇,微微一笑:“好,我就給你這個薄面!”話音剛落他已潇灑利落地起身退後一步執扇指着他,眼神透着淩厲說道:“出手吧!”
面對這個浔陽郡第一貴公子,尹文淵不敢怠慢,抽出腰間佩劍緊握在手中,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江淳樂揚起嘴角似已成竹在胸,他不拿一刀一劍卻仿佛勝券在握,一個點足轉瞬沖到尹文淵面前合起扇子一招擋下他鋒利的劍鋒,尹文淵立刻專心對敵,不敢有絲毫分神。江淳樂手中的扇子像風一般越扇越快,讓他眼花缭亂,額上冒汗,未過幾招已有難以招架之态,正在此時江淳樂使出江家絕學—觀音手,以一招移花接木打落了他手中的佩劍,一扇過去指向他眉心,尹文淵手腕一抖一個踉跄險些跪倒在地,圍觀人中已響起清脆的掌聲。
“輸了!”“輸了!白鹿山莊輸了!”周圍看熱鬧的人開始叫好。
尹文淵身後的江淳樂聽到群衆的呼聲,打開折扇,微微一笑,笑容瞬間迷倒了薛靈。
尹文淵面有難堪地起身,向他抱拳道:“江公子不愧為浔陽第一高手,文淵慚愧!”
江淳樂笑如春風地說道:“若有他日,還是請你們掌門親自來赴約吧!”說罷扇子一合,禮貌一指道:“請!”白鹿山莊一行人在衆人的注視下灰溜溜地離開了關雎樓。
江淳樂目送他們離開,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少年得志的神情,畢竟他還是個只有二十一歲的年輕人。
圍觀群衆中不斷有人發出啧啧的聲音,稱贊聲不絕于耳,“不愧是江家二公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武學造詣,難得啊!”
“我看浔陽郡第一高手的稱號非他莫屬了!”
姑娘家更是心花怒放,人群中不斷有人向他抛出媚眼,桃花滿天飛。
白鹿山莊的人剛走立刻就有一些江湖看客圍到他身邊乘勢獻媚:“二公子好身手,看來三月後的武林大會二公子必能奪魁呀!”
江淳樂客氣:“哪裏,淳樂只是個晚輩,中原的高手還很多吶!”
“二公子身手不凡,還如此謙遜,不愧是江盟主的公子啊!”
薛滢一邊在人群中圍觀,一邊覺得好戲散場該回家了,這時薛靈激動地扯着她的袖子大喊:“大姐,二公子好帥啊!我好想嫁給他!”
薛滢瞧見妹妹那沒出息的模樣,搖了搖頭:“真是沒救了!”
薛靈不滿地嘟着嘴,反問道:“怎麽了嘛,全郡的女孩子都想嫁給他,難道你不想嗎?”
說實在的薛滢不大喜歡江淳樂,因為妹妹一直迷戀他,所以她有點反感,另外他也太高調了,有個什麽事兒都愛搞得全城人都知道,巴不得所有人都去看他。
想到這裏她脫口而出:“我不嫁,他有什麽了不起?”
偏偏這會兒人群有點吵,薛靈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薛滢沒好氣地轉過身,望着她,睜大眼睛提高了音量說道:“我說,江淳樂他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們這麽迷戀?”
說完這話,她發現薛靈的神色有點不對,只見她用手往自己身後指了指,薛滢突然意識到周圍變得安靜了下來,她不由得回頭去看,只見原先同江淳樂說話的那幫人都停了下來,像好事者似的看着她這個小姑娘,想看看她究竟有什麽能耐,敢對江家這個天子驕子發表意見。
薛滢頓時感到有些尴尬,她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麽能耐?于是趕緊揮了揮手表示:“你們別當真,我随便說說的!”
其他人都沒說話,江淳樂卻笑了一下,語氣輕快地說道:“敢問姑娘是哪家千金,可是對淳樂有什麽意見?”
薛滢趕緊回答:“我只是個過路的,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說着正打算開溜,妹妹薛靈卻抓住這個機會趕緊自報家門,興奮地說道:“江公子,我們是薛家的女兒,這是我大姐薛滢,我是二妹薛靈,大姐剛才說話不小心開罪了二公子,還請二公子不要同她計較。”
江淳樂一聽笑了:“哦,你們是薛家的小姐,那這位可是薛家的大小姐?”他用拿扇的手輕輕指了一下薛滢。
薛靈又趕緊回答:“是的,這是我大姐,我是二小姐。”
看着自家妹妹這般獻殷勤,薛滢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淳樂眯起眼睛把薛滢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打開扇子一步沖到她面前,一扇指過去道:“你就是那個中原第一高手程燕丘的女兒?”
薛滢驚了一驚,他竟然還記得自己是程燕丘的女兒,雖然她自從到了薛家,就改成了薛姓。
沒等她說話,江淳樂就從她的表情中猜到了,她就是昔日中原武林第一高手程燕丘的女兒,好!他倒要見識一下,這令一衆武林高手聞風喪膽的程門武學到底有多厲害?
看着江淳樂拿着扇骨敲着手背躍躍欲試的樣子,薛滢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她一個弱女子可不想在衆目睽睽下和一個男人打架。可江淳樂沒給她這樣的機會,一手扇子扇過去就直削她的面門,沒辦法只能硬上了,下一秒她急忙彎腰躲過,對方下一招緊随而至,薛滢在武功上是個半吊子,只能邊走邊看見招拆招。江淳樂不知她的底細,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狠勁兒之下一扇子削過去就給不留神的薛滢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欲滴。
薛靈見事情越鬧越大,趕忙上前說道:“二公子別打了,我大姐她不是你的對手的!”
江淳樂這才住了手,冷眼看着薛滢抽出手絹将傷口包紮上,哼了一聲說道:“真是讓我失望啊,還以為能夠領教到第一流的武學呢!”他看了一眼她,一邊扇着風說道:“真不敢相信你是程燕丘的女兒,你的武功實在是太差勁了!”說完這些他便搖了搖頭轉身揚長而去。
薛靈趕緊幾步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又怏怏地回來了,回頭看見薛滢站在那裏,手臂的傷口還在滲血,這才趕緊扶着她回去了。
薛滢回到家不敢把這事兒告訴薛大人,也不敢說自己受傷了,只能偷偷讓丫鬟環兒要了些傷藥自己抹上了事,她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去追究江淳樂,只想這事兒趕緊過去,別再惹什麽麻煩就好。
過了幾日薛滢正在閨房中乖乖做着女紅,突然環兒從外面跑進來告訴她,家裏來了貴客,薛大人讓她出去見客。
她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稍作整理了一番,跑了出去。
來到大堂上,只見薛大人一本正經地坐在堂上,見她來了笑着走下來,拍着她的肩膀對坐在對面的客人說道:“滢兒,快來見過江公子!”
薛滢猛地擡頭,只見江淳樂正一臉微笑地看着她,她嘴角動了動,不過很快就裝作不認識地說道:“江公子好。”
薛大人熱情地向江淳樂介紹道:“我這個女兒從小就乖巧聽話,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只比淳樂你小兩歲。”說完又對她說道:“你們兩個人年紀相仿,我們兩家又是世交,應該多多往來才是!”薛滢只能乖乖點頭,低下頭不去看他。
薛大人轉頭又對江淳樂說:“今天由我來介紹,你們二人就算是認識了,淳樂,往後你要多來府裏看看滢兒才是。”
江淳樂恭敬地說道:“我會的。”
薛大人滿意地點點頭,末了說道:“好,滢兒你先回去,我跟淳樂還有話要說。”
薛滢點點頭轉過身準備回去,“等等”江淳樂突然喊住了她,她心下一驚,回過頭來,看見他對薛大人說道:“伯父,我還有一樣東西想交給薛姑娘。”
“哦,是什麽?”薛大人很好奇。
江淳樂從袖中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碧玉來,對着薛滢說道:“薛姑娘,這是我們江家祖傳的玉佩,我和兄長各有一枚,今日你我初次相見,我就将自己這塊贈與薛姑娘,還望姑娘務必收下。”
薛滢十分驚愕,這麽珍貴的玉佩他幹嘛要送給自己?但她不好問,面上只能說:“這個…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江淳樂溫文一笑,柔聲說道:“這個玉佩只能贈與薛姑娘,請姑娘看在淳樂面上收下吧!”
薛滢還想說什麽卻聽薛大人笑呵呵說道:“既然淳樂非要送給你,那你就收下吧!”
沒辦法既然爹爹發話了,她只能收下了。薛滢小心翼翼地接過玉佩用手帕包好,再次對他道了謝,江淳樂只微微笑着看着她不說話。
回來的路上,薛滢越想越不明白,明明前天在關雎樓他的态度是那樣的,怎麽今天到了家裏就對自己這樣和氣起來,難道是因為他弄傷了自己所以才送這個玉佩來賠罪?還是…難道他喜歡上了自己?薛滢打死也不相信這個可能,算了,管他為什麽呢,她索性不去想了。
過了一段日子,一天早上薛滢和家人坐在一塊兒吃早飯時,薛大人突然看着她說道:“滢兒,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的終身大事爹已經給你安排好了,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呆在家裏準備準備,婚禮的一切事務你都不用操心,爹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說完薛大人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沒等她反應過來,二妹薛靈先跳出來興奮地說道:“爹,你準備把大姐嫁給誰呀?”
薛大人笑眯眯地說道:“咱們薛家好歹也是浔陽一等一的名門望族,你大姐的夫家自然也不能差,我已經跟江盟主達成一致決定兩家結為親家,将滢兒指給江家二公子,他們兩個門當戶對又年齡相仿,是再合适不過了!”
“江家二公子?江淳樂!”薛靈聽到這個名字,反應比薛滢還大。
薛滢心下一驚,怎麽偏偏是他?
薛大人仿佛沒發現二人的反應,對自己定的這門親事感到十分滿意。薛家是浔陽第一名門,江家是浔陽第一世家,這兩個名門世家放在一起就等于控制了整個浔陽郡,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講究門當戶對,富貴結合,從兩家的利益層面來說,薛滢與江淳樂的親事可謂是珠聯璧合,完美無缺。
薛大人在飯桌上當衆把婚事一宣布令薛滢和薛靈都陷入了沉默,一個為突然之間到來的婚事措手不及,一個為心愛之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姐夫而郁悶不已。
同樣在江府,江淳樂要迎娶薛家大小姐的消息也已經傳遍了府裏上下,家裏上上下下都為即将到來的婚事而忙碌起來。
此刻的江淳樂卻在房中對着一串精致的珊瑚珠串細細把玩,家裏書童江禦端來茶水輕輕地放到他桌上,對他說道:“公子,您真的要娶那位薛家大小姐嗎?”
江淳樂望着珠串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啊。”
江禦看了看公子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月姬姑娘怎麽辦?”
聽到這個名字,江淳樂放下珠串偏過頭道:“什麽怎麽辦,無論我将來娶了誰都不會動搖月姬姑娘在我心裏的位置。”說完他凝視着桌上一大堆的珍珠古玩道:“這一天我早已料到,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爹讓我娶誰我便娶誰,不論她是哪一家的小姐都沒有關系。”他看了一眼江禦然後繼續低頭專心為月姬挑選生辰禮物。
今天晚上薛滢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要嫁人了不由得感慨良多,說實在的,在薛家住了六年突然就要離開了還真有些舍不得。想到爹竟然把自己許配給江淳樂,就覺得難以置信。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兒家,除了長在薛家這樣的大家族外,一無長處,爹怎麽會想到把自己嫁給他呢?
雖然同樣生活在名門世家,但她和江淳樂兩個人的成長軌跡還真是一點都不一樣。
江淳樂出生在江家,母親是應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貴,從小就在父母的萬千寵愛中長大,過着錦衣玉食的士族生活,加上小小年紀就聰穎非凡,文武兼通,從來都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
她呢,十三歲之前她還住在自己家裏,父親是名滿天下的武林第一高手,母親早逝。十三歲那年一向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父親與六大派的掌門決鬥,不幸因此重傷身亡,從此她便成了孤兒。索性父親生前的好友薛大人仁義,見她一個孤女可憐,遂收養她為義女也當自己女兒一般看待,這一收養就是六年,雖然時間不長,但她心裏早已把薛家當成自己家了。因為當時年紀小,母親早早就不在了,父親又常年忙于練武缺乏對她的關愛,所以她比一般人更需要親情的呵護,因此一想到離開薛家這個港灣,她就有些小小的不安,可也沒辦法,女孩子長大了誰能賴在家裏一輩子呢,也許嫁過去就習慣了。她這樣安慰着自己,到了後半夜才漸漸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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