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要回家(01)
守城将士站在城牆上眯起眼睛,望着西邊夕陽耀眼,回身擺擺手:“準備關城門——”
“等等——”
随着一聲長喝,一前一後兩匹烈馬飛馳入關,守城将領立刻回身望着城內方向,心髒陡然卡在喉嚨間,唯恐誤放敵軍入城。
長鞭笞打馬背,身後衣帶如彩旗飄揚,揚起層層黃土。
一白一青兩個身影轉了彎,很快消失在街角。
“那不是,公子宇和顧家二少麽?”守城将士驀然心下煩躁,手掌覆在城牆上蹙眉遠眺:“難道戰事将起?”
“時寒鸷走了多久?”
聽到街角馬蹄飛奔,等待多時的顧準從大門口沖出來,發覺是公子宇和顧銘,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
未等他道歉認罪,聽到公子宇的問題,垂下腦袋抖着嘴唇結結巴巴:“大...大概...四個時辰了。”
來時路上,公子宇已經精分成兩個自己。
理智的公子宇盤算,阿糖無意被藍照國扣押,對方若知道她是自己的侍女,一定會利用她來對付自己,說明暫無性命之憂。
——與此同時感性的公子宇又恨不得立刻趕至藍照國:就怕萬一阿糖死腦筋,怕牽連自己牽連芮唐,死不承認。若是惹惱謝芳寧,用刑怎麽辦?要是她疼怎麽辦,留疤怎麽辦?
理智的公子宇早已料定,北陌國質子野心勃勃絕非善類。之前挑撥芮唐和北陌一起聯手拿下藍照被自己拒絕,如今時寒鸷不計前嫌積極周旋籌劃,莫不是他早就在藍照國內安插人手,走的是順水人情卻要自己記下這筆大恩?
——感性的公子宇深吸一口氣,回身瞪了可憐低頭搓手的顧家兄弟:都怪他們!
顧家兄弟思路早已癡懵。哪裏知道,從鎮收官家宅至塞北侯府,公子宇已經事情進展策劃的差不多,只等執行。
“那我們和您一起——”顧銘湊在公子宇身邊,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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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公子宇擡起右手,慢慢打量顧家兄弟,又氣又憐。背後青絲随風飄起,眼神冷冽:“将顧家兄弟綁在樹上,若阿糖一日不回,一日不放。”
在場其他侯府下人面面相觑,沒有一個敢近身:那可是顧帥親子啊——
“若無人上手,我就自己來——”公子宇作勢撸袖:“按我的力道——”
“別別別,我們自己來,自己來——”顧家兩兄弟對視一眼,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不多時,兩兄弟肩并肩被綁在院中梧桐大樹下,顧準聲嘶力竭喊道:“您趕緊救阿糖吧——”
喊完,兩兄弟額頭相貼,眼皮打架,院中鼾聲大作。
最好的掙紮,就是一動不動聽天由命。
阿糖在絲滑柔膚的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睜大眼睛欣賞北陌國質子在屋內發揚服侍行業的最高精神。
清晨日出,時寒鸷為阿糖打開窗。
黃昏日落,時寒鸷為阿糖關上窗。
一日三餐,餐餐不同,送至阿糖唇邊,甚至連魚刺都用銀筷細心為阿糖挑出來,白肉銀筷,幹淨新鮮。
“你有傷在身,不能吃太多海鮮。”喂了一口,時寒鸷向後看了一眼,便有下人上前換下。新的碗裏便是人參雞湯小碗,米飯扣在中央,冒着滾燙熱氣。
望着湯泡飯,阿糖眼睛一亮驚喜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湯泡飯?!”
時寒鸷嘴角輕揚,語調溫柔寵溺:“年少晚上睡不着去廚房偷吃。你踩着小凳子站在鍋臺邊将廚房裏有的東西全部扔進鍋裏煮熟,澆在米飯上,最是暖胃。”
聽到對方又說以前的事情,阿糖勉強沖對方笑笑,低頭蹙眉哀嘆:這個帥氣的小哥哥看起來衣食無憂,怎麽腦子就是不好使呢。
每次見面都要問“你今天有沒有想起我是誰”。
直到阿糖挪至書桌前,提筆寫下“恩公時汗止”得意洋洋拿給他看:“我不僅記得,我還會寫呢。”
對方才無奈擺手放棄。
“時公子,”阿糖望着對方将自己沒有吃完的剩飯毫不介意吃掉,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不知道該往哪看:“我在府上打擾了幾天,還耽誤你做自己的事情。其實你能不能幫我給我家公子送封信,讓他來接我?”
說完,看到時寒鸷臉色瞬間發暗,阿糖立刻加了一句:“我明白,我會寫清楚讓他多帶點錢。”
“你當我什麽人?!”時寒鸷将碗狠狠放置手邊托盤,碗底随放碎裂。他将怒氣壓制在最小的音調,冷笑一聲:“你家公子若真是在意你,為何你消失了這麽久,卻沒有一個人來尋你?”
一句話如寒針直接刺中阿糖心窩,針尖帶着倒刺,将她所有的自卑膽怯恐懼全部帶了出來。
怎麽忘記了,原本公子就要趕她走,若不是自己死皮賴臉,此時的自己恐怕就不知道在哪家酒樓下面蹲着了。
可是,可是千字文還沒有學完,武藝也沒有精進,就連有春天味道的豆腐腦,也還沒吃夠。
恐吓有了效果,時寒鸷冷笑一聲:“我家中尚有餘糧,若你不嫌棄,就在這裏住下吧。”
阿糖擡起眼望着對方,輕輕一眨,撇撇嘴眼淚已經下來:“可是,可是你這裏,不是我家啊。”
有下人躬着腰邁着步子湊到時寒鸷身邊,小聲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時寒鸷面色異常,眼神閃爍。他擺擺手:“讓他在大廳等着。”
說完,他如常柔和喂給阿糖一顆糖,手指觸在她濕潤柔軟的嘴唇,染紅了時寒鸷臉頰。
“把藥喝了才會好的快。”半晌,時寒鸷別過臉,勉強平息自己顫抖呼吸。
說完,時寒鸷輕輕摸摸她的腦袋,修長手指繞過她的黑發,戀戀不舍離開:“只要阿糖願意,這裏就是你家。說起來還未曾問過,阿糖姑娘可有婚配?”
“我——”一口藥汁不等咽下,阿糖被對方突然的詢問吓了一跳,噗了一聲,鼻涕藥汁一起噴在時寒鸷的臉上。
“抱歉——”阿糖腦袋漲紅如豬頭,狠狠眨眼生自己的氣,伸出手想要幫對方擦擦臉。
然而手腕卻被對方拉住,快要隐忍出內傷的時寒鸷五指扣住阿糖手腕,将她的身子拽入自己懷中。
兩人呼吸交錯在彼此的臉上,身影落在彼此透亮眼眸中,她身上有着好聞的香氣。
時寒鸷仔細打量着夢中才會見到的面容,清澈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臉——
他不由自主的薄唇輕抿,湊近阿糖飽滿唇邊,呼吸落在她的唇瓣上:“阿糖姑娘覺得在下怎麽樣?”
“時寒鸷——”
不等阿糖說話,前院傳來聲聲呼喚。
時寒鸷臉色一變,轉身衣角飛舞,人影已經從屋內消失。
阿糖探身眼神跟着時寒鸷離開,這才倒在床鋪上,長長籲了口氣。
随即又想起什麽,邊摸着傷口邊哀嘆:“公子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吧,三天沒有見,他會不會把我忘了啊?”
時寒鸷背着手從內院來到前院大廳,似笑非笑的揚起下巴:“三皇子。”
背着手打量周遭的公子宇循聲轉過身,挑眉打量一番道:“你還記得我是芮唐國三皇子。”
“目前皇宮內奪嫡之戰烽火正起,三皇子激流勇退,伺機而動。真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下佩服至極。”時寒鸷胳膊搭在腰間,沖對方低頭作揖:“不知三皇子此時登門拜訪是有何事要商談?”
公子宇面無表情打量着他,目光如劍,恨不得在他心中戳出蜂窩。
“我的侍女阿糖,你之前不是說幫我尋找,可有消息?”
“啊,對對對。”過于心急藏匿阿糖,過于心急想要趕公子宇離開,反倒一下子令對方扒出自己邏輯硬傷。
時寒鸷別過身用拳頭捶捶額頭,偷瞄公子宇反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實在是抱歉,我的人從藍照國內帶來消息,說那位姑娘——”
本想幹脆說出阿糖已死,斷了公子宇的念想。
然而一來,他沒想到就算是扯謊,自己也說不出口阿糖去世的消息。
另外,他還沒時間去推敲公子宇失去阿糖,會對藍照國做什麽。
此時趕他離開,留給自己籌謀時間才是最重要。
“——那位姑娘怎麽了?”公子宇上前一步伸出手拉着時寒鸷的胳膊,剛剛湊近便聞到對方身上一股傷痛中藥味道,他才發現時寒鸷的衣領胸前,棕色藥汁如潑墨一般松松散散。
時寒鸷低頭輕咳一聲:“我的人說,那位姑娘此時卻是被扣在藍照國內,目前謝芳寧看的緊,待過兩天有機會便可救出。您別擔心,在家好生等着就是。”
公子宇微微蹙眉,只覺對方此時頗有隐瞞——
明知公子宇有求于人,一開始不等公子宇知道時寒鸷便挺身而出,此時突然一點興趣都沒有...
除非是阿糖已經在他手上,他根本不着急,只等公子宇開口求人!
想到這裏,公子宇站直身體雙拳緊握,一字一句道:“把阿糖交出來。”
時寒鸷背着身子,嘆了口氣:“公子宇,既生瑜何生亮?”
不等說完,白色身影已經沖了過去——
殺氣撲面,時寒鸷眯起眼睛嚴陣以待。
他身子一扭,擡起胳膊一掌将對方沖來的胳膊拍離,反向扣押對方手腕,将其拉低至自己膝蓋,擡起膝蓋朝公子宇的面門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