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鬧

眼看大夫義不容辭卷起胳膊袖子,身邊百支長針如一條銀白色的蜈蚣盤旋在公子宇的身上,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靜待出手。

靜默片刻,一時間不知大夫是默默祈求上天助力或是心中默念什麽密語神宗——

終于第一支銀針紮在了公子宇的眉間。

所有人睜大眼睛握緊拳頭吞吞口水等待公子宇的反應。

睫毛尖輕輕顫抖一下,卻依然沒有醒來。

很快地,公子宇的身上已經紮了十幾只。

“等等——”眼看大夫沒有任何停手的意思,阿糖立刻抓住大夫手腕,板正表情蹙眉阻止:“你紮了這麽多針一點效果都沒有,可別将我們公子紮壞了!”

“——阿糖,”聽聞阿糖又對大夫龇牙咧嘴指手畫腳,時寒鸷不由上前拉着阿糖:“隔行如隔山,三皇子殿下已經這麽久都沒有醒來,說明已經很嚴重了。”

“不行,你們就是欺負我不懂藝醫術。”阿糖說着焦躁的跺跺腳,回身看看公子宇,又轉身生悶氣:“都怪我,如果我早點讓大夫仔細檢查,就不會拖延了。”

想到這裏,阿糖嘆了口氣頹然坐在椅子上:“如果我們公子醒不來,我就和他一起長眠在此,哪也不去了!”

“我呸!”時寒鸷又氣又急,一掌拍在阿糖的背上。走到床前,無奈的別過臉對公子宇懶聲懶氣:“欸,你家小侍女為了你可是命都不想要了。別玩了,起來吧。”

半刻鐘,還是沒有回應。

時寒鸷微微蹙眉,沖大夫揚揚下巴,繼續道:“三皇子殿下,我知道你可以一定可以聽到,大夫現在開始繼續紮針,若可以聽到,請醒來吧。”

随着大夫紮針的次數越來越多,房間內壓抑的氣氛也越來越危險,紮針的手指越來越顫抖。

他瞥瞥床鋪上躺着的公子宇,懷疑的望着大夫——莫不會,是自己中了招?

阿糖已經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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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屋內抱着胳膊咬着手指走來走去,甚至已經重新開始回憶如何與公子宇相識。

眼睛又不由自主紅了一圈。

度日如年。

眼看公子宇額頭已經沁出汗水,然而還無蘇醒跡象,阿糖咬牙切齒,回身從謝芳寧腰間抽出長劍,向時寒鸷刺去——

時寒鸷下意識身影一閃,勉強別過身躲過。

衣影剛剛回落,時寒鸷背對阿糖語氣冰冷:“你為了他要殺我?”

“我說過,他是我的人。”此時阿糖已沒有往日的嬌軟可愛,她面容清冷,帶着視死如歸的決絕,劍尖指着時寒鸷:“看來我是太縱容你,竟然在他身上動手段。”

“阿糖,別忘了你是誰——”

“我是誰現在還重要嗎?”聽到對方開口說自己身份,阿糖神色緊張,立刻偷看公子宇反應,發現沒有效果,有些失望。轉而望着時寒鸷做出決定道:“我只是公子的小侍女,你們個個身負使命,該上路了。”

“你為了他要趕我走?”以前只當是阿糖身份掩飾的假意,這一次真的确定了阿糖的真心,時寒鸷面容冷鸷,整個房間的溫度陡然降低,所有的下意識的抱抱胳膊取暖:“為了你,我甚至做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娃娃——”

說到這裏,時寒鸷抓着身邊謝芳寧的肩膀,将她拽到阿糖面前:“你看看,很多人第一眼見到她,就說她長得像你。我看也是。”

“時寒鸷。”阿糖不敢看謝芳寧失落震驚的眼神,別過臉擡手制止。

“你看看,”時寒鸷眼中閃着一樣的光,站在謝芳寧身後,和她臉貼臉,激動道:“我嚴格控制她的身材,我嚴格控制她的傷口,我甚至根據你的衣服裝飾去打扮她——我才是最愛你的!”

“時寒鸷,你瘋了!”阿糖望着謝芳寧,盡管猜測過,卻和真的被人開口落定是不一樣的。此時的謝芳寧像是在所有人面前脫掉假面,扯着真相的臉皮,流出血淋淋的白骨紅肉:“她已經是謝芳寧,就可以了!”

未等阿糖說完,一道銀影從身邊掠過,謝芳寧厲聲道:“那我就殺了公子宇,給你們騰位置——”

謝芳寧連氣,也是為時寒鸷而生氣。

“你夠了!”阿糖因為憤怒而睜大雙眼,擡手硬生生接了謝芳寧一招。

“是你應該适可而止了!”謝芳寧一巴掌扇在阿糖面頰,發出驚人的一聲脆響,痛的阿糖半晌歪着身子摸着臉愣愣反應不過來。

謝芳寧收回手掌,将她拽在公子宇床前:“你仔細看看,他分明早就醒了,故意吊着你,故意逗你玩。若是你有一點點的自尊自愛,就應該殺了他!”

“你放開我!”阿糖的臉頰埋在公子宇胳膊袖子上,呼吸着只屬于他的味道,胳膊向後一甩,冷冷一笑:“我寧可他騙我,說明他還是在意我的。”

“我看你已經廢了!”聽到阿糖竟然說出如此蠢的話,時寒鸷回身擺手:“謝芳寧,将她帶回北陌國。”

“——我不回!”阿糖手掌在袖中一轉,竟然将之前公子宇的招數學了個九成像。

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院內落葉砂礫随着邪風漸漸卷成一團。

阿糖眼角泛紅,屋內的桌椅開始顫動。

“你為了留在他身邊——”時寒鸷單手背在身後,望着床鋪上昏迷的公子宇,又看看阿糖:“公子宇,阿糖為了留在你身邊,可是以命相搏,你還不願醒來嗎?”

“夠了——”嘶啞詭異的聲音從阿糖喉間沖出,随着她身子誇張一擺,時寒鸷身影已經随着房門飛出院外。

等到時寒鸷爬起,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阿糖下一個目标是身邊的江湖大夫。

“草菅人命——”一道氣劍從阿糖袖中沖出,濺起長發飛舞。

大夫雙腿打顫,地上已經留下一灘水。

眼見氣劍即将封喉——

“阿糖。”

滿面銀針的公子宇陡然現身擋住了不由自主痙攣的大夫前,氣劍的風吹亂了他額前頭發,然而他的眼神依然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平常打招呼一般。

所謂的應和骨,不過是阿糖滿腔的憤怒,委屈,怨恨。

那些飽含希望卻不被回應的日和夜。

眼見公子宇已經蘇醒,阿糖瞬間綿軟,眼角血紅漸漸變淡,她收回袖中氣劍,用自己的身體應了收回的那一劍。

瞬間,阿糖身子飛出房外,撲倒在時寒鸷身邊,昏了過去。

随着踏出的腳步,公子宇身上的銀針落在地上。

他慢吞吞走出房門,擡起手掌遮遮重新恢複燦爛的陽光,望着院中時寒鸷挑眉,歪着腦袋又看看暈倒在時寒鸷懷中的阿糖。

“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時寒鸷坐在地上抱着阿糖,無奈的沖公子宇揚起臉,呶呶嘴示意對方幫助自己。

公子宇沒有理睬他,而是拉過阿糖的手,攀在自己的脖頸上,抱着她回阿糖的房間。

“質子,你覺不覺得,我們有點多餘?”謝芳寧蹲在時寒鸷身邊,雙手捧着自己的臉頰呆呆望着這場戲。

“扶我起來。”時寒鸷冷冷哼一聲,望着公子宇的背影擠眉弄眼:“只會欺負老實人。”

風卷殘雲之後。

所有當初不知如何面對處理的事情,在一頓長睡之後,随着呼氣吐氣之間,漸漸消散。

夢中的阿糖興高采烈的邀請公子和自己一起去謝侯府游玩。

正在院落中練武器材翻上翻下玩的酣暢,忽然院中出現一只獅子,朝阿糖撲了過來,一口咬住阿糖的頭發。

“——我的頭發!”

沉睡中的女孩猛地坐起,差點撞翻了公子宇送上來的補品。

“你醒了?”

看到身邊熟悉卻有些疲憊的眼神,阿糖興奮的揉揉眼,又上前拉拉對方手:“公子您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太好了!”

“阿糖,剛才發生什麽事你還記得嗎?”謝芳寧跟在公子宇身後,抱着胳膊懷疑的望着對方——

自從四個人在一起,身份彼此交叉混疊,她與阿糖便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壞的敵人。

阿糖楞了一下,忽然歪歪腦袋躺在公子宇的肩頭:“重要嗎?不重要我就不用回憶了。”

“你剛才受了內傷,好好休息。”公子宇輕輕将她的腦袋放回枕頭,為阿糖掖好被窩:“我等晚上再來看你。”

“我都好了,一點問題都沒有。”阿糖腦袋太直,根本想不到什麽借病享受之類的。

她得意洋洋的沖公子宇揮揮拳頭:“我身體倍棒!”

屋內響起兩人異口同聲的為蠢嘆息聲。

“聖旨到——”

未等公子宇說什麽,門口忽然傳來尖銳的通報聲,打斷了屋內溫柔暧昧的空氣。

公子宇将手腕從阿糖的雙手中扯回,拂了拂淩亂的衣擺,暗籲一口氣,開門迎上。

“三皇子,聖上派灑家來,是奇怪您不是已經拿下謝侯舊人,聽說還一舉殲滅謝氏藏寶洞,為何遲遲不見動身回宮?”

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一位身形颀長消瘦的宮人背着手轉過身,眼神尖銳的打量着來人。

眼神似箭,刺入公子宇心中,濺起幾粒血珠,惹得心頭煩亂。

公子宇微微拱手:“陳公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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