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露餡
身為清風寨大當家,尹清風相當忙,處理完寨中諸多瑣事,交代丁老虎盯好他屋裏的人。雖說遲早會放,但被他自行逃脫的話,難保不壞她大事。趁眼下清閑,尹清風打算偷個懶兒,回房去與未來夫君聊聊天,以加深了解,增進感情。她将将起身活動下筋骨,便見二當家百事通懷抱一本書冊,大步跨入議事堂,形色有異。
“二叔,出什麽事兒了?”尹清風問。
百事通道:“我盤點朱胖子全部家當時,發現這一本賬簿,請大當家過目。”
“坐下說。”尹清風伸手相請,二人比鄰落座。
原來這賬簿所載條目,竟隐含前尉縣知縣朱成暗中行賄之秘事,所有日期、款項、事由等,記錄得詳盡清晰。
百事通道:“據八當家包打聽帶回的消息,上頭有意派人查朱胖子。按理說,他一個被罷免的知縣,且是芝麻大的小官兒,實在無須如此興師動衆。看來是有人想通過朱胖子,查他背後的大魚。”
尹清風猜測:“上頭,是指皇帝?”
百事通搖頭:“現如今皇帝昏庸,無心朝政,真正掌權的是太子和三皇子兩人。這倆兄弟私結黨羽,培植各自勢力,明争暗鬥。若盯上朱胖子的是其中任意一方,必定免不了鏟除異己之嫌。不過也說不準,興許是朝中哪位清廉大臣,正着手肅貪。”
“二叔依你之見,那朱胖子背後的大貪官會是誰?”
百事通撚須道:“尉縣歸冀州府管轄,朱胖子的發妻正是冀州府知府的親妹妹。這冀州府歷來是舉國聞名的富庶之地,直屬于京師,如此一個知府的官職,并不比同時管幾個知府的知州低,在冀州府當過官兒的個個富得流油,可我聽包打聽說過,現任馮知府卻窮得叮當響,避嫌得緊哪!”
“這麽說,馮知府是挂羊頭賣狗肉。”尹清風一點即通。
“既然有人要查,真相早晚水落石出。我得想個法子将賬簿送出去,既能發揮它應有的用處,也不會連累咱們清風寨。”百事通腦中靈光一閃,緊接着道,“朱胖子一家都是燙手山芋,趕緊打發下山。”
尹清風驚覺自己玩過頭兒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叫人把朱胖子送尉縣……”
百事通急道:“立刻帶回來!”
“帶不回來了——”孫楚钰突然出現在議事堂門口,邊講邊往裏走,“方才從尉縣趕回寨子的小弟上報,尉縣百姓群起激憤,失手将朱胖子亂拳打死了。他見勢不妙,快馬回轉向我請示,用不用收屍?”
尹清風心虛地看一眼百事通,重複道:“用不用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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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事通不答反問:“大當家你說呢?”
尹清風讪笑道:“怎麽輪得到咱們出面?當然是家裏人給收屍。”
前尉縣知縣朱胖子,本名朱成,字勤裕,十年寒窗,不如娶一房賢妻,從此跻身官場,生財有道,發家致富,腦滿腸肥。男人一旦有錢便難掩好色本性,奈何河東獅吼厲害,無論路邊野花兒多香,遺憾至今家中只得一妻一子。
名門出身的朱夫人馮氏,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哭起來亦是端莊大方。
尹清風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朱夫人這筆賬,請盡管記在我尹清風頭上,切莫牽罪他人。”
在尹清風的指示下,朱夫人、朱小公子,并幾個丫鬟、仆役、打手等,一一被蒙上雙眼帶下山去,另送還馬車、銀兩,從此大路朝天,天高任鳥飛。
一波将平,一波又起。霎時寨中警鈴大作,巡衛者紛紛鳴鑼奔走相告:今有陌生男子闖入山寨,誤中機關,現已被拿住,押往議事堂。尹清風一聽,暗道壞了,不會是我那未來夫君罷?來不及換上“小清”那一身行頭,匆匆奔至議事大堂。
果不其然,怕什麽來什麽。只見五花大綁的張玘狼狽地跪于大堂內,尹清風躲在門外,望着他僵直的背影,心裏有點兒疼。堂中幾位當家主事俱在,她不敢進去,怕自己的身份在未來夫君面前洩露,悄悄招來丁老虎,叫他将人請去她自己的房間,注意必須客氣有禮。
丁老虎猶豫道:“那其他幾位當家的?”
尹清風大眼一瞪:“我的人,我來教!”
丁老虎小眼一眯:“大當家威武!”
兵分兩路,丁老虎前去轉移張玘,尹清風争分奪秒變身“小清”。小清手提長裙與張玘在房中相會,氣氛詭異。尹清風倒覺不出異常,親自為張玘松綁,嗔道:“你怎麽不聽我的話,好好在屋裏等我?這山寨到處是機關陷阱,你一個人貿然出去,很容易遇上危險。”
張玘道:“多謝小清姑娘,但在下有要事在身,耽擱不得,請問在下的朋友現在何處?”
“這個……我,我還沒找到。”
“既如此,只好得罪了。”尹清風尚未明白他話中含意,轉眼間張玘的右手已扼住自己的咽喉。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凝視對方,何其無辜,倒叫張玘略感于心不忍。他接着道:“請大當家見諒,在下實出無奈。”
尹清風指一指自己的嘴,示意他些微松手,以便自己開口講話。
張玘心思未定,手上卻不自覺減弱了力道。
尹清風吞一口口水,道:“你是怎麽猜出我的身份的?”
張玘不欲與她多加糾纏,急切道:“破綻太多,恕在下不便與大當家一一探讨。在下确有要事,十萬火急,還請大當家交出在下的朋友,即刻放我二人下山。”
尹清風微微一笑,道:“我不信你會動手殺我,我不交,也不放。”
張玘氣極,但恰如尹清風所料,面對如斯妙齡少女,無論如何他也下不去重手。他道:“你想怎樣?”
尹清風的笑容愈發甜,臉皮愈發厚,慢悠悠道:“我想你留下來做我的壓寨夫君。”
張玘哭笑不得。
尹清風繼續道:“只要你答應留下來,我立刻送你的朋友下山。”
張玘見她小小年紀,臨危不懼,反同自己讨價還價。她那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倒不似玩笑話。想他張玘虛度光陰二十餘載,大風大浪也遭遇過不少,這被女子當面逼婚,卻是實打實的頭一回。他不露聲色,審視眼前人良久。
尹清風被他看得心裏沒底兒,索性問道:“你考慮得如何?”
“大當家的好意,在心心領了。”張玘不疾不徐道,“不過,在下另有一法,說與大當家聽。”
“好,你說。”
張玘溫文一笑,道:“想必大當家的地位在山寨中舉足輕重,若在下将大當家打暈,挾出房間,相信很快便可同在下的朋友重逢,且有不少高手一路護送我二人,平安下山。”
聞聽此言,尹清風頹然認栽:他說的沒錯,我一暈,寨子裏誰還肯大費周章地留他住下來,況且以我的性命為要挾,個個巴不得送他千裏之外。但她猶不死心地商量道:“我親自送你和你的朋友下山,你們辦完事兒再回來找我,好不好?”
張玘錯愕,竟無言以對。
尹清風果不食言,不僅送張玘與齊天明下山,并将其所乘馬車原樣奉還。臨分別之際,她流利道:“我姓尹,因為是清風寨的大當家,人人都稱我‘尹清風’。你叫什麽名字?”
不設城府的齊天明搶着開口:“我叫齊天明,他叫……”
車外的張玘毫不客氣地将齊天明塞回馬車,拱手道:“告辭,後會有期!”
“有期!有期!”尹清風雙手提裙,咧嘴癡笑。待馬車遠去,仍不忘招手疾呼,“我等你——”
跟過來的孫楚钰冷漠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他不會再回來!”
尹清風遙望馬車,目不斜視,道:“他會回來的。”
“他不會回來!”
“他會!”
孫楚钰轉而道:“你這身衣裳太醜,快換回本來的裝束。”
尹清風哼道:“要你管!我穿給我未來夫君看的。”說完提起裙子向山上飛奔而去,像只快樂的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