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使詐

高手過招,分神即是失誤,再細微的失誤也足以致命。張玘眼睜睜看這一劍刺來,幾乎封死自己的全部退路,如不立即應變恐将命喪其手。萬不得已,他只好拿出搏命的架勢,不守反主動進攻,取對手下身要害。張玘此舉無非是想用對方一條腿,換自己活下來的機會。哪知對手并無撤招的打算……

千鈞一發之際,但聽細微的一聲“叮——”!孫楚钰的劍陡然偏失幾寸,張玘扭身堪堪避過,性命得保,其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急收,僅削去對方半片衣擺。

二人甫恢複對峙,尹清風撇掉劍鞘,三步并兩步沖上場去,一把扯住孫楚钰握劍的手,氣急敗壞道:“孫楚钰你瘋了!你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你自己的腿都不要了,就想殺他,他同你有什麽仇什麽怨!比武而已,你犯得着這樣嗎?”

被罵的孫楚钰沉默不語,也無甚舉動,除去開頭的那句“孫楚钰”叫他聽進了耳裏,其餘話一概被大風刮跑。他眼尖見地上無端冒出一粒鐵彈子,正是此物害他的劍失了準頭。孫楚钰目光如炬射向四當家楊成林,楊成林則悠閑望天。

尹清風道:“別比了!”

張玘、孫楚钰同時出聲:“不成!”

張玘道:“我二人尚未分出勝負,請尹大當家場下等候,比武繼續,此一回合在下定全力以赴。”

聞言,尹清風轉而将眼神壓在孫楚钰身上,警告意味濃重。

孫楚钰無奈道:“點到為止。”

尹清風拍拍手:“一家人不要傷了和氣。”轉身下場。

她前腳一離開,緊接着孫楚钰發起攻勢,連環劍,一劍快過一劍,道道劍光遮天蔽月,将張玘籠罩其中。每一招雖不傷及性命,卻總要在對手渾身上下的某一處,讨一些好處。任張玘劍術與身法再高超,也疲于應付,顧頭難顧腳,很快便遍體鱗傷,甚至臉上也挂了彩。

場下的尹清風忍無可忍,再次只身往場中沖。

激鬥中的二人見狀,紛紛心中叫苦:劍氣淩厲,她一近身難免被殃及。前一刻還鬥得難舍難分的敵手,此時便如商量好的一般,一個不惜冒反噬的風險往回收劍招,另一個則以身相擋,将尹清風隔開。

待尹清風風風火火趕至,場中二人被迫停身立住,持劍對着她,俱是不滿,俱是狼狽不堪。她始知自己實在莽撞,給眼前兩位添了不小的麻煩。

“對不住,對不住!”尹清風分別擡手致歉,清一清嗓子,道,“孫小六兒你下去,我來跟他比劃比劃。”

孫楚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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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玘皺眉道:“對陣比劍,豈能中途換人?”

尹清風道:“與你立約的人是我,我想親自同你争個高低,不能嗎?打贏了我,你要的東西一樣雙手奉上,如何?”

與孫楚钰一戰,張玘深知清風寨的确藏龍卧虎,照方才那種打法,他并無把握勝過對方,最起碼短時間內贏不了。但尹清風不同,他自是不信她的劍法比得上那位白衣青年,更何況她小小年紀,且是女流之輩,武功能好到哪裏去?雖然勝之不武,但賬冊要緊。思及此,張玘行持劍禮道:“客随主便。”

孫楚钰卻依然不動。

尹清風道:“孫小六兒,既然我的話你也不聽了,不如把大當家的位子讓給你坐?”

豈料孫楚钰分外硬氣道:“你拿這個威脅我沒用,不打敗他,我決不離開。”

“說說,為什麽?”尹清風以手掏耳,頗漫不經心。

孫楚钰道:“我看他一身黑,不順眼。”

尹清風道:“我看你滿頭黑發也不順眼,要不給你剃個光頭?”

“哼!”孫楚钰傲慢地瞥張玘一眼,走了。

張玘不由笑笑:這一眼與初見時如出一轍啊。此人對自己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

尹清風也笑:“什麽事兒這麽開心?說出來讓我也樂一樂。”

張玘道:“無事,不知尹大當家打算怎麽個比法?”

“你還用劍,我用這個。”尹清風自身後抽出一把小巧的彎刀,長僅一尺,窄刃。

看上去毫無殺傷力的兵器讓張玘笑道:“一寸長才一寸強,尹大當家不妨另外換個稱手的利刃。”

尹清風反道:“一寸短一寸險,公子當心了。不過我今兒穿的是長裙,多有不便,适當時候公子也該讓讓我才好。”

她輕笑沖他眨一下眼睛,看對方些微失神,笑得愈發甜。

張玘注意到她這身衣裳穿得甚合适,不大不小,不肥不瘦,嬌俏可人,粉裝沖淡英氣。

二人交上手。顯而易見,尹清風并非張玘的對手,但她仗着自己身輕如燕,靈活機警,每每與張玘近身相纏,上下翻飛,左右游走,迫使張玘的長劍幾乎無用武之地。巾帼對須眉,大戰數十回合,絲毫不落下風。很快,張玘便明白她口中的“适當時候”是何時候。只見好巧不巧,尹清風不慎一腳踩在自己裙擺上,身子不受控向前傾,卻是不要命地往張玘揮出去的劍上撲。張玘猛然吓出一身冷汗,立時變招,劍走虛空,也因此胸前門戶大開,被尹清風抓住時機,将手中彎刀直逼其胸口處。

比武完畢。

“你輸了。”尹清風含笑道,無辜的眼神難掩狡黠。

張玘近觀她良久,恨道:“尹大當家好心計!”一甩手,劍竟入地三分,劍身兀自晃個不停。

清風寨衆兄弟驚之,尹清風倒不在意,命人請上二當家百事通,再送來筆墨。她開口問道:“二叔,婚書可準備妥了?”

百事通點頭,呈上已寫就的紅紙墨書。

尹清風轉向張玘:“願賭服輸,請在婚書上簽下尊姓大名。”

兩名小喽啰展開婚書置于張玘眼前,另一名小喽啰雙手端筆墨送于張玘手旁。張玘迅速過目那名不正言不順的婚書,其上所寫“詩詠關雎,雅歌麟趾”、“締結良緣,訂成佳偶”、“白頭之約,紅葉之盟”……簡直可笑。但小不忍則亂大謀,為顧全大局,他只能暫時應下,日後再圖良策。

“尹大當家先前所言可還作數?”

“當然。”

張玘揮筆在婚書上簽下自己的字。

尹清風一看,喜道:“原來你叫張伏野,名兒取得好聽,字寫得也好看。”

張玘漠然道:“過獎,請問在下要的東西呢?”

尹清風道:“二叔,把朱胖子的賬簿給他。”

百事通奇道:“你究竟同他做了什麽約定?”

“哎呀你別管嘛,給他就是。”

雖聽尹清風如此講,百事通仍不放心,質問張玘道:“閣下是何人物?拿此賬簿作甚?”

張玘道:“懲治貪官。”

“張公子是官府中人?”百事通再次追問。

“非也。”

“那麽,是太子或三皇子的人?”

張玘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百事通雙目如電,步步緊逼。

被晾在一旁的尹清風頓覺氣氛不妙,忙打圓場:“二叔,你管他什麽太子、三皇子,伏野他簽了婚書,就是咱清風寨的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快快把賬簿交給他罷。”

百事通盯着張玘,緩緩道:“若為婚約,僅有婚書一項怕是美中不足,還差一樣定情信物,萬望張公子莫要吝啬。”

張玘身無長物,伸手取下頸上的玉牌,道:“這是我自小戴到大的護身符,勉強做個信物。”

尹清風滿心歡喜地接了,拿在手中反複翻看。瞧這玉牌還是獨一無二打造的,正面二字“伏野”,背面二字“平安”,尾端刻畫祥雲,首端雕個麒麟面,上頭穿了小孔系一條紅繩。尹清風将紅繩挂在自己脖子上,貼身放好玉牌。

張玘看在眼裏,目光閃爍,心思難定。

百事通與尹清風耳語道:“你向來忌諱與皇室有所牽扯,若他當真參與皇位的黨派之争,你還選他?”

尹清風笑道:“将來他留在清風寨,自然會遠離那些個是非。”

百事通道:“我怕你被他利用,這人一走便不再回來。”

“我信他是守諾之人。”尹清風想了想,又道,“假如我看走了眼,他不回來,我也不稀罕他回來。”

百事通嘆息。

尹清風笑他:“二叔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

她扯一扯他的衣袖,如同兒時:“行啦,我帶他去你房裏拿賬簿,時辰不早了,你叫兄弟們散了罷。”

張玘與尹清風離開時,丁老虎帶頭起哄道:“今夜大當家穿這麽漂亮,不先拜個堂再入洞房嗎?哈哈哈哈……”

“就是!兄弟們可還等着喝喜酒呢!”

“哈哈哈哈哈哈……”一連串的大笑。

“管二當家要酒去,今兒高興,都敞開了喝!”尹清風疾聲回應,頭也不回地拉張玘去了。

賬冊一旦得手,張玘便不肯多做停留,欲連夜下山。

尹清風道:“我不勉強,你只要記得辦完事,回清風寨娶我就好。”

張玘竟不知如何作答。

尹清風毫不介意道:“我這裏有些消息,興許對你有用。朱胖子背後的人很可能是冀州府知府馮裝窮,他的心腹劉管家有個私生子,被馮裝窮偷着藏在南大街春興胡同,小名兒叫虎子。”

張玘十分疑惑:“你如何知道這些?”

尹清風笑道:“我自有我的路子。你走罷,不論你走去哪裏,我想知道的時候,必定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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