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試

清風寨人為建鑿的練武場,占地數畝,開闊平坦,四周一排排架在高處的火盆,明晃晃的,只照得亮如白晝。尹清風往場中一立,雖紅妝亦不減氣勢道:“在場的各位兄弟,都來給大當家我做個見證,是輸是贏,心服口服,誰也不準耍賴!”

“好!好!好!”衆喽啰紛紛響應,聲勢浩大。

“靜一靜!”尹清風擡手示意,待場中重新安靜下來,方才繼續道,“本次比試共分三場。第一場,由二當家‘百事通’白亮出題,答不上來或答錯了,即為輸!都答上來且一個不差才算贏。第二場,與四當家‘穿楊林’楊成林比箭法,誰射得更準誰贏。第三場,看咱們六少當家‘玉面孫郎’孫楚钰的身手,打得過他的才叫好漢。大家夥兒說對不對啊?”

“對!對!對!”群情鼎沸,喊聲震天。

獨立一旁的張玘走近尹清風,皺眉道:“不是你我二人比試麽,何以牽扯他人?”

尹清風大言不慚道:“我是大當家,用不着我親自出手。倘若你能勝過他們三人中的任意一個,我就算你贏,怎麽樣?”

張玘但覺利在己身,與對方不公。

尹清風見其猶豫,不耐煩道:“比不比?不比請回。”

“恭敬不如從命。”張玘鄭重颔首。

首場開鑼,二當家“百事通”自人群中緩緩步出,長衫瘦身,右手不停把玩兩枚揉手核桃。他含笑撚須,目露精光,道:“公子請了。”

“請!”張玘拱手。

百事通道:“白某有三字難識,還望賜教。”

張玘道:“不敢當,請講。”

“這第一字,乃是一曲鄉間小調,歌曰:一點戳上天,黃河兩頭彎。八字大張口,言官朝上走。你一扭,我一扭,一下扭了六點六。左一長,右一長,中間夾了個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拴鈎搭挂麻糖,推着車車走鹹陽。”

張玘笑道:“在下走南闖北,有幸吃過此種面食,名為biang biang面。”

百事通聞言不禁拊掌贊道:“妙哉,公子見多識廣,白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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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讓。”張玘謙虛以對。

“這第二字嘛,由三字相疊而成。三牛為ben,三犬為biao,三羊為shan,三鹿何為?”

“cu,同粗細之粗。”

“不錯,公子好學問。”百事通撚須笑道。

尹清風拍手道:“精彩,實在精彩!”一轉頭貼近百事通,變臉比變天還快,壓低聲音道,“二叔你怎麽回事兒?他輸了才會留在清風寨,做我的壓寨夫君。若給他僥幸贏了,可憐我就得跟他下山去。我一走,這清風寨的重擔你挑啊?”

百事通輕撫其背:“淡定,放心!”

尹清風退場,百事通朗聲道:“最後一字,公子聽好了。此字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古往今來,世人莫不向往之,公子可知此為何字?”

張玘氣結,這分明是有意刁難,講好的認字,偏偏變成了猜謎。猜謎一事甚難把握,是對是錯,全憑出謎者一家之言。他說你錯,你便是錯了,只要出謎者再另外揭曉言之有理的謎底即可。更何況此謎面明顯是二當家現編的,含糊其辭,叫人無從答起。君子不做無謂之争,張玘自願認輸。

尹清風與百事通相視而笑,恰似一大一小兩只狐貍。

次場鑼響,張玘、四當家楊成林立于橫線外,距其十丈處設立高架,上懸兩枚一模一樣的銅錢,分別由紅線穿挂,中留空心,供箭矢射入。

正式比箭前,尹清風對張玘道:“要不這場你也認輸罷?才不致輸得太難看。”

張玘咬牙道:“寧死不從。”

尹清風道:“你可知我家楊小四的江湖稱號?‘穿楊林’!旁人箭法高超也只是百步穿楊而已,他憑什麽是‘穿楊林’?因為他自小為練習射箭,竟不辭辛苦,射穿了山上上下林子裏的每,一,片,樹,葉。起先是一片一片地射,指哪兒射哪兒,之後是一箭兩片,三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百步之外一箭射中五片葉子不在話下。試問,你拿什麽同他比?”

聽完尹清風自賣自誇的話,張玘反倒來了興致,道:“在下不才,唯願一試。”

旁邊準備妥當的楊成林贊賞地瞥他一眼,推開礙事的尹清風,道:“你走開。”天王老子也休想阻其與人比箭。

場上張玘先發一箭,正中方孔,将銅錢射落于地。楊成林緊随其後,同樣射中方孔,箭矢入銅錢而不落,是為奇觀。

百事通笑道:“四當家勝,公子可服?”

此箭力道恰至好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方可達到懸而未落之效。如此功力,張玘甘拜下風,道一個字:“服!”

周圍叫好聲此起彼伏。

尹清風喜上眉梢,豈料聽見惜言如金的楊成林道:“再來一場。”吓得她猛撲上去,掐其臂肉,怒其不争:“楊小四,你忘了我說過的話?這清風寨的擔子你挑得動嗎?”

四當家楊成林再次推開她,言簡意赅:“我不會輸。”

話雖如此,尹清風到底悔青了腸子。早知楊小四好比箭,不分場合,不分輕重,不比個痛快誓不罷休。還不如叫五叔上,賽跑之類的也穩贏不輸。

換過銅錢,備受矚目的二人再次比過。楊成林一馬當先,射斷吊銅錢的紅線。張玘也不甘示弱,挽弓直追,幾乎同時射斷紅線。兩枚銅錢雙雙墜地,二人打個平手。緊接着,第三回合緊鑼密鼓地進行。且看張玘一箭射斷架上紅線纏繞處,楊成林獨辟蹊徑,射中紅線與銅錢幾乎成一點的相連處。落地銅錢二者不再一致,前者仍系帶一縷紅線,後者幹幹淨淨自紅線上脫落,紅線則完整留于架上。高下立見。

張玘抱拳道:“閣下箭法精妙,在下自嘆弗如。”

楊成林點點頭,退至人群中。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立起:“四當家!四當家!四當家……”

尹清風一翻白眼兒,不以為然地小聲嘀咕:“不就想聽人家親口承認一聲不如你嗎?那又怎樣?我夫君箭法也不差,張弓搭箭的姿勢比你好看太多。且才貌雙全,能文能武,你楊小四根本沒法比!”

當然,楊成林“順利”拿下第二場,尹清風心中還是甚為高興,接下來便看六少當家孫楚钰的手中劍。

孫楚钰,武藝超群,各路兵器、拳腳功夫,樣樣了得,其中尤擅劍法,一把三尺七寸玄鐵使得出神入化,快得追光逐影。他生性孤傲,不喜笑,不喜黑,不喜人……有詩雲:玉面猶如千秋雪,朱唇恰似一剪梅。孫郎衣白禦長劍,矯若游龍獨風流。他也曾向往他爹娘那般雲游四海,欲下山做個自由自在的閑散人。不料當時新任大當家的尹清風惡狠狠威脅道:“六叔我管不着,你小子敢跑一個試試!天涯海角我也定将你捉回來,交到三姐手上煉藥,煉藥!”

此刻尹清風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溫聲細語道:“小六兒,你最好,最得我心。乖乖比劍喔,別再給我出什麽幺蛾子。等你打贏了,我給你娶個美人兒老婆。”

“誰?”孫楚钰沉聲問道。

尹清風一看有門兒,笑得堪比怒放的鮮花:“不急,待我成親後,馬上着手為你安排。”

孫楚钰不置可否,舉步向空闊的場地行進。他身板高挺,肩寬背正腰直腿長,佩劍懸于腰間,穩當如山,與人融為一體。只見他面色冷峻,雙唇緊抿,一步步逼近場中靜候的張玘。張玘眉如峰,目似星,鼻若懸膽,口齒紅白分明,唇形線條明朗勝月。似感對方殺氣升騰,他微鎖眉心,右手握劍垂于身側,嚴陣以待。這兩人,一個風起白衫飄然形似天邊雲,一個山映缁衣勁拔神如筆下墨,同為人中龍鳳,美姿不相上下。

在一片搖棍舉刀的吶喊聲中,丁老虎旁觀半晌,下結論道:“還是六少相貌更勝一籌。”

尹清風慢條斯理殺過去一記眼刀,迫使對方閉上嘴巴,喉結滾動吞下一大口口水。她才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道:“天地間,我,夫,君,最,好,看!”

練武場中心,被尹清風譽為“天地間最好看之夫君”的張玘道:“你我二人過招,只為決一勝負,點到即止。”

孫楚钰卻道:“刀劍無眼,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言罷取下腰間佩劍,抽出劍身,遠遠地将手中劍鞘抛于場地外的尹清風。

尹清風笑着眨一下眼,玉腳高擡,以鞋底擋下劍鞘來襲之沖力,再翻腳将其踢起,方才伸手穩穩接住。

“大當家好身手!”丁老虎帶頭賣力鼓掌,身後兄弟們接而響應。

尹清風一擡手,立靜。

卻看場上,張玘嘴邊一個“請”字未出口,對方已縱身提劍迎面刺來,他避無可避,唯後退一步,錯身出劍相格。半空中孫楚钰身形未變,手腕陡然一轉,改刺其腰上章門穴。心下大驚,張玘飛快轉身躲過對方的正面攻勢,須臾間下一劍尾随而至,直逼咽喉。

對面交手之人眼神犀利,殺氣翻湧而出,破風逼近的劍尖嗜血,劍鋒寒光凜冽,挾肅清一切之勢。張玘暗道:此人招招欲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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