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然
尹清風帶齊天明由秘道進入天機老人親手所建的與世隔絕之地——“天機居”,為一位秀氣少女所引,兜兜轉轉踏入一間書香小室。尹清風一見小室中豐姿玉立的英俊男子,一下子撲上去抱住他,大喜道:“夫君——”
張玘驚而不露,心中五味雜陳,卻只是淡淡道:“你怎麽來了?”
“我想你。”尹清風往他的懷裏蹭了蹭。
一瞬間,張玘如遭雷擊,頓覺胸口阻滞,呼吸成難,有種不祥的預感使遍體生寒,揮之不去。他慌忙推開尹清風,尹清風詫異地望住他,卻聞室中主人忽開口:“這位姑娘,你如何知道通往我天機居的小路?”
尹清風回頭見書案後講話的小孩子長得白白嫩嫩,明眸粉唇,頗有幾分可愛,于是暫時放開身邊的張玘,笑嘻嘻道:“我二叔告訴我的。”
“你二叔卻是何人?”
“江湖人稱‘百事通’,白亮是也。”
小孩子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原來是小白。”
尹清風“哎呦”驚叫一聲:“你才多大啊,敢管我二叔叫小白,雖說童言無忌,你也太……”
“我今年一百又一十八歲。”看上去年僅八、九歲的小兒出聲打斷尹清風的話。
尹清風樂不可支,直笑得眼淚往出冒。她道:“你騙鬼呢!”
張玘提醒她:“尹大當家,這位是天機老人。”
尹清風的心思全被吸引在“天機老人”四個字上,反倒忽略了張玘刻意生分的稱呼。她将面前所謂的“天機老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打量個透徹,撇一撇嘴道:“你是天機老人,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天機老人涵養極好,心平氣和道:“小白的師父在世時,與我是至交好友,常常來此處見我,二人品茗賞花對弈。小白給你的路線圖,應該正是我當年贈予他師父的那一幅罷。”
尹清風道:“那張圖是挺老舊的,看來你真是天機老人。不過我二叔可沒告訴我,天機老人不長個兒。”
天機老人也不與她計較,淡定解釋道:“長得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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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風絲毫不好奇對方的生長秘密,直奔主題:“你決定好,随我夫君下山了嗎?”
天機老人看一眼張玘,問尹清風:“他是你的夫君?”
尹清風理所應當道:“是啊,我們很快就成親了。”
天機老人了然一笑:“怪道他不肯答應我的條件。”
尹清風好奇:“什麽條件?”
天機老人道:“他若執意請我下山,只需許諾一輩子不娶妻,不納妾,不生子,今生與我相伴,直至死的那一天。我便如他的願,即刻随他下山。”
齊天明一聽,倒吸一口冷氣,向張玘确認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張玘沉默點頭。
“他該不會是……”
“休得妄言!”張玘硬生生逼齊天明吞下後半截臆測之語。
尹清風笑對天機老人,胸有成竹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夫君永遠不會答應你的。”她轉身去牽張玘的手,“夫君,我們走。”
張玘坦然躲開其接觸,正色道:“尹大當家,我決定應下天機老人的條件,帶他下山。尹大當家若有事在身,不妨先行一步。”
齊天明一頭霧水。
天機老人一臉玩味。
尹清風道:“夫君,你糊塗啦?”
張玘道:“我十分清醒。”
“那我們的婚約?”
“早已作罷,還請尹大當家歸還在下的護身符玉牌。”張玘冷酷伸手。
尹清風緊緊護住頸上的玉牌,眸色泛紅:“送出去的東西,怎麽能無恥要回!”
張玘道:“尹大當家對在下有恩,是在下失禮了。他日在下必當加倍報答尹大當家的恩德,補償尹大當家的損失。”
尹清風道:“我不要你的報答,也不要你的補償,我只要你!”
張玘無動于衷:“請恕在下無法辦到。”
齊天明卻有些心疼這位清風寨的大當家,畢竟人家是女孩子,還是個年僅十幾歲的小姑娘。
書案後的天機老人看得興起,換個坐姿繼續投入地觀戲。不料戲中的尹清風突然向其發難。
尹清風一腳踩在書案上,一手指天機老人,厲害道:“你不準跟他走!”
天機老人故作為難地看向張玘:“這,這……”
尹清風兩只大眼睛一瞪,霸氣外露:“看他作什麽,看我!”
天機老人轉而對尹清風道:“我與他早有約定,他既答應了我的條件,我自然是随他同進同出的。”
尹清風道:“你敢不敢同我比一場?我輸了,任憑你處置!若我贏了,你發誓決不踏出天機居一步!”
張玘強硬拉回她,低聲勸道:“天機老人深不可測,你遠不是他的對手,放棄罷。”
尹清風道:“我尹清風想做的事情,從沒有放棄的道理!”
天機老人湊熱鬧不嫌事大,拊掌笑道:“小姑娘,我很欣賞你啊。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文争或是武鬥,比什麽,随你選。”
張玘暗捏一把汗。
尹清風道:“天機老人不同于凡夫俗子,我們不如來些更有意思的玩意兒?”
“如此甚佳。”天機老人真正被勾起興趣。
尹清風狡黠一笑,緩慢道:“我們兩個輪番,一人說一句話,不論說的是什麽,對方須快速接四個字‘那是自然’。接不上來,或接得遲緩者,即為輸!”
天機老人道:“妙哉!你我誰先開始?”
尹清風道:“我先來,為你做個示範,請齊天明暫且為我們作裁定罷。”
齊天明興致勃勃,躍躍欲試。然而身旁張玘射向他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割他的皮肉。他輕移幾步,微側身,擋住張玘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正經八百道:“好,請嫂子先開始。”
尹清風盯住天機老人,笑得格外詭異,笑啊笑,突然開口,語出驚人:“你個老不死的。”
霎時,滿室凝如冷寂嚴冬。
“那是自然。”天機老人的聲音高高揚起,他哂然一笑,心中已是明白個中趣味,以及取勝的關鍵所在。
尹清風道:“你不介意?”
天機老人笑道:“比試而已,各憑本事。”
尹清風大叫:“爽快,請!”
天機老人掃一眼神色不安的張玘,再轉向尹清風,輕描淡寫道:“你倒貼也無人要。”
“那是自然。”尹清風毫不在意,再次出擊,“你這個小兔崽子。”
“那是自然,你奇醜無比。”
“那是自然,你專搶別人的夫君。”
天機老人只覺好笑,忍俊不禁道:“那是自然,你夫君偏喜歡男人。”
“那是自然。”尹清風玩夠了,見時日不早,打算結束“戰鬥”,遂拿出殺手锏,一字一句道,“你是個,臭,棋,簍,子。”
“你……”天機老人語塞。
齊天明舉左手,高聲宣布:“嫂子勝!”
尹清風抱拳輕笑道:“承讓承讓!我聽我二叔說,當年他師父與天機老人下棋時,天機老人最忌諱別人叫他臭棋簍子。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竟一點兒沒變。這下我信了,你的确是天機老頭兒。”
天機老人亦面帶微笑:“難得還有小白惦記我。願賭服輸,你們去罷。”
張玘不甘心無功而返,卻聽天機老人威嚴道:“舉棋不定,錯失良機。我心意已決,你再無機會。”
躁郁積胸的張玘最先步出書香小室,頭也不回,尹清風随後,而齊天明則慢吞吞落在最後。
天機居的院落種滿花草,香氣四溢。滿園芬芳中,齊天明道:“伏野,你帶嫂子離開罷,我留下不走了。”
張玘駐足,皺眉道:“你這是何意?”
齊天明笑道:“京城既是是非之地,又是我的傷心地,我本無意久居,只不過因為你曾對我有恩……”
三年前,齊天明還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且是獨子。自小跟在父親身邊學習打理生意,看管店面。齊家樹大招風,遭人妒忌,生意上的對手設計陷害齊家公子被男人強.暴,竟生生氣死齊家二老。可恨那對手同時放出風聲,反誣齊家公子有龍陽之癖,不知檢點,與男人厮混茍合,氣死自己的雙親。從此齊家一落千丈,昔日錦衣玉食的齊家公子齊天明也淪落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齊天明悲憤交加,上門尋仇,不料卻換來仇敵的當街羞辱,一頓毒打,命幾乎去了大半。
齊天明回憶道:“我原是抱了與那人同歸于盡的念頭,誰知是異想天開,自不量力。你不僅救下我的性命,還幫我複仇……”
齊天明的仇人素有逃稅之嫌,早被官府盯上。張玘借戶部的名義,安排齊天明親自查仇人的産業賬目,逐項逐條地查,夜以繼日地查,直至查出其故意拖欠巨額稅款,觸犯律法,得到應有的制裁:抄家坐牢。
齊天明道:“我雖大仇得報,但心灰意冷。京城裏熟悉的一事一物,時時折磨我,處處是煎熬。所以我更願意跟你出遠門,一是透透氣,二也是盡我所能去幫助你,維護你,為你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兒。”
張玘面色深切:“我當你是兄弟,你從不欠我什麽。”
齊天明笑道:“我明白。現如今你有了嫂子,她可以陪着你,照顧你,我特別放心。而這裏正是我喜歡的地方,向往已久,只怕錯過這一村就沒這一店了。”
張玘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尊重你的選擇。但天機老人言行怪異,難以捉摸,你要如何說服他收留你?”
齊天明道:“你不是說他酷愛下棋嗎?我會告訴他,石門上設的棋局其實是我所破,我留在天機居,專門陪他下棋。”
“可你并不懂……”
齊天明打斷張玘的話:“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法子對付他。”
張玘略一點頭,以示信任。
齊天明繼續道:“眼看天暗下來了,你和嫂子趕緊下山去罷。”
尹清風道:“那我們走了,你多保重,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
張玘道:“保重,天明!”
“你也是!”齊天明揮一揮手,目送他二人離去。
不久後,天機老人下令,毀去棋盤岩的絕壁奇松,自此,世人再無緣一闖天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