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等我從諸星那裏回到住處,Gin正坐在沙發上喝酒。“真是的,明明受了傷還喝酒。醫藥箱呢?我替你包紮。”我一邊換鞋一邊對他說。

“不必。我自己已經處理好了。”他的聲音依舊透着冷漠。

我在心底淺笑,果真是你,還是老樣子不肯讓別人窺視到自己的弱處。這些年,你還真是沒有變。

“你放走了他?”他問。

“是。”

他笑,“我還真是留了個禍害在身邊啊。你覺得我該怎樣懲罰你呢?”

我看着他的眼,并無殺氣,只是有一絲無奈與孤寂。一瞬間我的心被什麽觸動了,想起了我剛認識他時對他的看法,一個用孤傲僞裝孤獨的人。是啊,我們都是人。

“坐下陪我喝一杯。”他見我不說話,為我找出杯子。

我看到桌子上擺着的酒是Port,在幽幽的燈光照射下透着血一樣的顏色。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種難言的感受,Port那張慈祥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還有他臨終的話語,種種回想拷問着我的良心,為什麽,為什麽要回到他身邊來?眼前的這個人,殺死了我最親愛的姐姐,奪走了我的幸福,結束了我研究夥伴的性命,踐踏着我對于科學與自然的信念。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我要回到他身邊來?為了殺了他報仇麽?可是我卻沒有下手。為了繼續和他糾纏不清麽?可是這種人如何值得!暗自笑着自己回到組織的種種,又有多少個夜晚重蹈覆轍?他夜間的幾句情話你就醉了麽?他癡纏中的溫柔你就信了麽?和他不過幾個月的相處你就又開始動搖了麽?真是沒用啊。

想到這我仰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血紅色的液體順着脖頸流下來,顧不得擦拭。我将酒杯放在酒桌上,又倒一杯。

“度數低的酒也不是這麽喝的。”他搖曳着杯中暗紅色的液體,低沉的說道,我轉頭向他,他卻并未看我,似乎在對着酒杯喃喃自語。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Sherry和Port的釀造極為相似,都是帶着甜味的酒。你們本就是一類人。”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也不想問,問了如何,不問又如何,這條路漆黑漫長,我看不到前方。

今天看到諸星又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時,我本就糾結的心又起波瀾,置身峽谷的裂縫中,左邊是白晝,右邊是黑夜,我不願生活在黑色中,想奔向陽光,但是不論怎樣掙紮都無法融入白色的世界,因為我的出現會帶給那個純潔的世界肮髒的血污。于是我無助的看向黑夜的一邊,一個高大的男人嘴角挂着冷笑,他和黑夜融為一體,笑着對我說:“歡迎回來。”我驚惶,難以取舍之際松開了手,任憑自己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徑直走到酒櫃前,找出一瓶60度的伏特加酒,仰頭直直的灌了一杯下去,只覺得頭痛欲裂。他走到我身邊,我就自然的靠在他身上,累啊,心真的很累。我想,要醉的話那就大醉一場吧,醉了,就可以沉沉的睡去,什麽都不用想了……仰起頭來又灌了一杯。

都說酒後吐真言,其實,不過是借着酒醉說一些平時深藏心底的話罷了……我又倒了第三杯灌了下去,我甚少這樣喝酒,胃裏覺得翻江倒海,身體裏似火燒灼,我頭疼,伸手去扶,卻被他一把拉入懷中。霸道的,有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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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他呵責。“有什麽就說出來,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他的懷抱還是那麽堅實可靠。我無法抵抗這種溫暖。便任由自己沉淪堕落。

“Gin,”我聽出我的聲音在顫抖,“能不能不要這樣了,能不能別再繼續下去了,只會給更多人帶來痛苦罷了……”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Sherry,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是啊,可是,那是誰的錯呢……我本是恨你,恨諸星,後來我恨組織的存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能力保護她……現在,我卻不知該恨誰了……Gin,我好累啊,真的累了……我已經,無力再繼續下去了……”我的身子慢慢往下墜,他把我橫抱起來,走進卧室,我頭昏腦脹。只知道他的懷抱是我的依戀,我執着于這一片溫暖不願放手。

此夜纏綿。

天再亮時他已經走了,留下的是滿屋子冰冷的空氣。穿戴好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窗簾,被窗外亮白的顏色晃了眼,下雪了。

看着空曠的四周被白雪覆蓋,純淨的不染一絲雜質。要是我此時的心情也能像這片雪景般寧靜淡雅該多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激動的時刻早已把冷靜與理智抛到了腦後。他昨天為何無緣無故的拿出Port酒來,纏綿之際他在我耳邊輕聲說着:“再也不要背叛我。”

這些放在一起考慮,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

是的,組織最看重的那份研究資料就在我的手上。那次刑訊過後,在搬到Gin的別墅前我曾回到自己的公寓收拾東西,找到了半個月前的那份來路不明的快遞,那支鋼筆。仔細檢查了一番,在筆帽的底部找到了一個非常小的芯片,Port生前還是把那份資料交給我了。

這些年我隐藏的很好,就算逃離組織期間沒有攜帶那枚芯片,它也沒有被組織找到。難道要暴露了嗎?

滿懷心事的走下樓梯,打開房門,看見Vodka就在那裏。

他見我乍出,似乎是吓到了,有些慌亂,支支吾吾半天才緩過神來,“那個……大、大哥讓我接你去組織那裏。”

我上車,他打開發動機。“你知道他接我去是為什麽嗎?”我随口問道。

“不清楚,好像和幾年前那個被大哥解決的老研究家有關,是叫Port的那個。組織雖然找不到那份資料,卻通過系統追蹤發現他生前的那份研究資料最近有被人啓動過的痕跡。”

“哦。”我裝作若無其事,心中暗叫不妙。

前後思量間車已經停在了組織樓下。我跟着Vodka上樓,進到一個屋子就看見了Gin,他又恢複了往日死神般的表情。我看到他身後的兩個男人被綁在架子上,赤裸着上身,鞭笞的血痕凝結在身上,都低頭喘息着,看樣子是受過苦刑了。笑着望着他的眼,我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兩個人你可認識?”Gin走到我身邊問。

“不認識。”我答。

心中冷了下去,這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昨晚可以給你溫柔鄉,今早卻又帶你走入修羅場。無奈,偏偏知道他會如此,卻還是不願放手,曾笑過那些熱戀中的女子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現如今自己也變成了這般模樣。

“那我給你介紹一下好了。”他領我到他們跟前。“這個人代號Liqueur,是你曾經那個項目負責物理部分的科學家。”他又帶我走到另一個人面前,“這個人叫Malan,也是那個神秘研究小組的一員,加上Sherry你、加上Port,就齊了。”

聽到“Sherry”這個名字時,那個叫Liqueur的人明顯的動了一下,費力的擡起頭來看我,然後低下頭去。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我問Gin。

他的眼睛裏閃爍着讓人琢磨不透的光芒,“找出那份資料。”

我笑了,“組織還真是執着啊。”

Gin帶我走遠了些,然後吩咐手下繼續。

屋子裏便充滿了凄慘的哀號。我皺皺眉,“帶我來觀刑是麽?”

“要不是你之前已經通過了組織的審查,恐怕此時……”

“恐怕此時我也在那裏,對麽?”我打斷了他,接了下去。

他笑着,“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份資料在哪裏?”

我在心底冷笑,你還是不了解我。

“不知道。”回答的幹脆明了。

他凝視着我的眼睛,我亦如此凝視着他。

“饒了我吧,資料真的不在我這裏啊。或許在Sherry那,或許在Liqueur那,或許Port根本就沒有留下資料啊。”遠處傳來Malan凄慘的告饒聲,帶着哭腔。我不屑,看看身後,那Liqueur低着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有人理會Malan的話語,他應該是不知情的,不然不會在此時還一口一個猜測。Gin似乎很不耐煩,直接用一顆子彈送走了Malan的性命。他走上前去,我跟在他的身後。突然,巨大的力道環住了我的脖子,瞬間屋內所有人的槍都指向了我這裏。我被Liqueur挾持了。

他加重了胳膊的力道,對Gin說:“組織裏誰都知道你和她的關系不一般,現在她在我手上,快放我走,我自會保證她的安全,否則……”

我望着對面的人,這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他的話音未落,Gin擡手就是一槍,那使我快要窒息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好精準的槍法,不過一寸之差,直中他的眉心而不曾傷我分毫。

我随着Gin走出這間屋子,聽到身後收拾現場的人小聲嘀咕着:“澤川真是瘋了,簡直不自量力……”

原來,他就是澤川,就是Port生前提到過的澤川。

從陰森血腥的房間出來,我獨自走在白雪皚皚的街頭,黑壓壓幹枯的樹枝點綴其間,世界仿佛只剩下黑與白兩種顏色,霧蒙蒙的天氣一如我此時的心境般壓抑着。

或許他早知他一定會死。我清楚地感覺到了,身後的人倒下的那一瞬間,将什麽東西塞到了我的口袋裏。

一張字條,一枚芯片。

“你我手裏的資料各自是一半,只有合在一起才是一份完整的資料。我選擇像Port一樣相信你,一定要保護好資料不要被組織利用,切記!”

手中的芯片很薄,似乎一陣風都可以将它輕易吹走。這枚芯片此刻卻似千斤重擔一般壓在我的心頭,沉重、難受。

一份資料、兩枚芯片、三條人命。這一路走來已經犧牲了太多,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獨留我一人撐起整片天空。

寒冬烈風,吹得我的臉像刀子刮一般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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