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軍是個好相公
鐘意緩緩從床上爬起來,小荑絞了帕子過來,看到鐘意身上的衣衫不由得一愣,道:“夫人,你怎麽還穿着嫁衣呀,難道……”
鐘意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原封不動的一身,揮了揮手道:“別瞎猜,幫我換衣服。”
小荑的心中萬般疑惑,可還是應了:“是。”
鐘意從另一處屏風後頭梳洗了換好衣裳出來的時候,寧祁早已坐等在了桌旁。鐘意明明白白地看到,寧祁拿了一個小瓶打開倒在了一塊白帕子上頭,紅色的液體立時就浸染小小的一攤,臨了寧祁還故意抖了幾下瓶子,甩出的紅色水珠子淩亂地在白布上開出了小花。
瞧着差不多瓶子該全空了,寧祁反手将瓶子交到了一旁下人的手裏,然後把那看着血淋淋的白布拎起一角甩到了身前綠媛捧着的托盤裏頭,揮了揮手示意綠媛可以去了。
這個是……
在出嫁前夕曾被普及過基本常識的鐘意幾乎是瞬間就領會了,寧将軍真的是坦坦蕩蕩地作得一手好假呀!
作完假的寧将軍回過頭來看到了鐘意,揚起的笑容真實坦蕩,“昨天晚上我忘記了,讓綠媛拿去先晾幹了再去交差。”
呵呵呵呵……
鐘意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什麽奔騰而過的感覺。
這個為什麽還非要向她解釋?她應該回答什麽?沒關系?還是不要緊?我昨天也一起忘記了?
鐘意尬尴地臉上開始發熱,但鐘意沒有來得及回答什麽,她的肚子就率先發表了意見。
“咕嚕……”
腹內貯備空虛的信號非常清楚。
“先用早膳吧。”
寧祁開口的非常及時,幾乎就是在鐘意的肚子響了之後立即接上,成功化解了鐘意更加尬尴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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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很豐富,鐘意坐在桌旁,看着下人一盤一盤又一盤地擺了整整一張桌子,種類囊括了鐘意所有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東西。
這是……要擺攤嗎?
寧祁的眉梢輕挑了一下,想也有些在意料之外,不過又在意料之中,道:“府裏的規矩就是這樣的,我也沒管過什麽,不過正好,第一天也不知道娘子喜歡什麽,都擺上來正好挑一挑,今後院子裏的事還要娘子多費心,想到什麽盡管吩咐讓他們去做就是。”
寧祁話中的意思鐘意大都能夠領會,想也是對這種鋪張浪費之事不喜的,但鐘意耳朵聽到的重點在于話中的那兩聲“娘子”。
娘子吶……第一回被人這樣稱呼,鐘意莫名感覺骨頭酥了酥,後背上的雞皮疙瘩肅然起敬。
“是。”鐘意低着頭,輕輕應了一聲。
寧祁的唇角往上勾了勾,然後轉過頭去清咳了一聲,“好了,用膳吧。”
“嗯。”鐘意的唇角也終于勾了起來。
小籠包蒸餃馄饨生煎炒面清粥白煮蛋……用膳的時候,鐘意只覺得通體舒泰,雖然這般浪費的行為絕對值得唾棄,但是感覺卻真是極好,好得她好想叫上隔壁的林大壯對門的孫二狗巷口的四丫頭等等等等一起對這桌上的點心施展一招風卷殘雲。
用完膳便是梳妝,綠媛也從外頭回來,幫着小荑一起為鐘意梳妝,一溜外盒精致小巧的胭脂水粉在妝臺上排開,綠媛取了一盒膏子來就開始在鐘意的臉上一層一層地抹,一面解釋道:
“少奶奶,這是玉脂膏,乃是以天山雪蓮為主,再輔以珍珠,茯苓、蓮蕊等十幾樣珍貴之物調和而成,最是滋養容顏,保皮膚光澤白皙,早晨和晚上都要用上一回才最好。”
“哦。”
雪白的膏子散發着淡淡的幽香怡人心脾,抹在臉上好似真的将雪蓮的花瓣貼上了臉,叫鐘意只覺自己是真是傍上了金銀山,土麻雀飛上了黃金枝了,真是腳踩了狗屎運道,相公貌美貼心又有錢,有錢人大将軍的脾氣架子貌似也都沒有,感覺人生忽然之間就完美了。
但……
鐘意看着鏡中映出來寧祁喝茶的身影,但為啥就是個随時随地得上戰場拼命的将軍呢?
鐘意的心中陰雨綿綿,戰事延續百年之久,朝中的大将軍起來一大把,也死了一大把,如今朝中的名将也很多,可風頭最勁,到了功高不賞的卻只有寧祁一個。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寧祁已到了能夠功高震主的臨界點了,即使不戰死沙場回到京中,等待他的也絕不會是應該有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一旦朝一日戰事真正平息,皇帝第一個容不得的就是寧祁。
古來名将到了最後,在皇帝那裏得到的除了無盡的猜忌,還會有什麽呢?
戰鼓未停,戰火連綿,寧祁馬革裹屍;
馬放南山,休兵止戈,寧祁滿門抄斬。
橫的豎的,寧祁這一生都難得安穩,除非寧祁能夠立即放下所有一切,可如今的家國形勢擺在那裏,寧祁身為将軍怎麽可能棄家國而去?
聽說寧祁是個通曉文武的儒将,只是不知寧祁有沒有讀過史書,于鳥盡弓藏一事又如何看待?
鐘意兀自想着,綠媛卻已是在她的臉上妝點完畢,将妝臺上的口脂盒子一個一個開了,問鐘意道:“少奶奶今兒想抹哪一個?”
鐘意垂眼看去,只見那一排口脂紅的粉的深淺不一有六七來個,每一個都紅得特別好看,又香又軟的模樣,好想每一個都試一試。
雖都是極美的顏色,可鐘意想了一想,覺着今兒既然是要去敬茶,見的都是長輩,新婦進門第一日,當還是該老實低調些的好,抹最後一個不怎麽打眼淡粉色應是極好。
“就這……”
“這個甚好。”
鐘意伸手指了最後一個正要開口,卻忽然橫裏斜□□來一條手臂,指了最正紅鮮亮的一個顏色,然後扭頭看向鐘意,問道:“娘子覺得呢?”
鐘意擡頭看去,就瞧着寧祁淺笑溫柔的模樣,喉嚨梗了一梗。
要見的是他們家的人,顏色也是他挑的,他既然都開了口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鐘意也笑了笑,“好。”
寧祁見着鐘意應聲,唇邊的笑意更甚,綠媛點了口脂為鐘意抹上的時候,寧祁便轉過身去看了丫鬟端上來叫鐘意挑選的幾套頭面,一眼就為鐘意挑中了一套,擡手示意丫鬟呈上給鐘意過目,笑眯眯道:
“這套看着不錯,珍寶齋的紅寶石就是剔透,與娘子極為相襯。”
鐘意轉眼看去,只見錦盒中一套赤金鳳凰的頭面金光閃閃,其中為主的一支金簪上簪尾的金鳳快要有鐘意的手掌大小,頂尖尖兒上垂下三串紅寶石晶瑩剔透,折射了的光進了鐘意的眼中只覺着要閃瞎了眼。
寧祁這是要帶她去敬茶,還是去遛孔雀?
“這金鳳簪極是精致,可是不是太顯眼些了?”
鐘意想了想,終很明顯地出言提醒了一下寧祁。
不料寧祁聞言,眼中的笑意卻是更深,道:“你是新婦,自當該打扮地鮮豔亮麗一些才好。”寧祁伸手招過一個丫鬟,從一只錦盒中取出一只碧綠青翠的玉镯子,執起鐘意的手就滑了進去,看着套在鐘意手腕上的玉镯唇角輕輕勾起:“你是宣威将軍的夫人。”阖府上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要求你低頭。
所以這還是要顯擺是吧?大将軍,這樣做會很容易被人記恨的!你這樣很不謹慎啊!
鐘意想反駁,鐘意想拒絕,鐘意想告訴寧祁韬光養晦守愚藏拙財不露白的重要性,但鐘意想了一想還是決定閉嘴。
先生教的孫子兵法裏曰過: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識衆寡之用者勝。
成親第一日,對方陣營确切形勢未明,況且寧祁是她的丈夫,還是一個身處将帥之位已久的大将,這些小事上她還是少反駁的好。
鐘意笑了笑,別開目光沒有多說,任由綠媛和小荑将這套赤金鳳凰紅寶石的頭面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寧祁在一旁看着,直到最後綠媛取出紅寶石的流蘇耳環,突然開口道:“耳環就不必了。”
嗯?鐘意有些疑惑地擡眼看了一眼寧祁。
寧祁飛快看了一眼鐘意右耳垂上的朱砂痣,對着鐘意的眼睛笑了笑,道:“這耳環累贅,不好看。”
鐘意這才轉眸去看綠媛手上的耳環,赤金流蘇鑲紅寶石的耳環也是金鳳的形狀,華麗精致,與頭上的金鳳流蘇簪子正是上下呼應的一套,若說累贅委實是看不出來。
不過這鑲寶石的赤金耳環看着就有好些分量,若是墜在耳垂上着實也不是享受,寧祁既然發話說不戴,鐘意也是樂得少一份負重。
綠媛依命收了耳環,給鐘意的腰上纏了小巧精致的香袋,梳妝整齊,鐘意便同寧祁一道起身往前頭花廳而去。
府中的石徑長長,雖極為平整,但因着今日是要去見長輩敬茶,是以小荑為鐘意換上的是一套極為繁複的衣裙,丁香色的裙擺微微拖地,可是苦了鐘意的兩條腿,步子稍微大點踩裙子了,走小步又跟不上寧祁的步子,小碎步走快了繼續踩裙子。
鐘意一路只低着頭想着如何調整自己的步伐,感覺都要忘記了走路的方法,忽然一只手臂就環上了自己腰間。
“将軍……”寧祁溫熱的身體如此親近地貼了上來,鐘意有點懵懵的,大庭廣衆,青天白日,她到底是推開還是推開還是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