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洞房
“你頭上的鳳冠甚重,累了一天了,先去卸了吧。”
寧祁的神情淡然,陳述地卻是事實,鐘意頭上的鳳冠加上釵釵環環起碼七八斤的重量,頂了一天着實甚是痛苦。
鐘意絲毫沒有猶豫地同意了,“好。”
站起身,鐘意要往妝臺前去,寧祁卻也一道起了身,對着鐘意今晚第一次勾起了唇角,笑道:“我幫你。後邊的你夠不着。”
暗中的警惕排斥暫且放到一邊,寧祁在鐘意中的形象立即便又長高了一點,大将軍真是個好人!
“嗯。”鐘意點了點頭,略過了寧祁可能是因為衣服綁着才跟過來幫她的第一反應,在妝臺前坐下。
妝臺上鑲的鏡子是據說從西洋流傳過來的水銀鏡,将一切事物都照得清清楚楚,于是鐘意就看到鏡中的自己叫喜婆拾掇地膚若凝脂,眉目如畫的清楚模樣,或許是熱的還是緊張地,面頰上兩朵紅雲漂浮,映着仿若盈水的雙眸。
這是回娘胎重新造過了嗎?鐘意愣愣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很不要臉地被鏡中的自己給迷住了,也不去拆頭上的釵環,呆呆得看着寧祁的手在自己的頭上卸下一根根簪子将整個鳳冠拆了下來,一頭青絲如瀑布而下劃過臉頰。
“你臉上的粉過夜不好,去洗了吧。”
寧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時,鐘意才回過了神來,從鏡中看着寧祁轉身回了床邊,衣擺上的結子不知何時已被寧祁解開。
“哦。”鐘意忙起了身,去屏風後頭備着的水盆裏洗臉,左搓右搓,心中卻又開始不踏實了,這個洗完了臉出去是不是就要那啥了?
這将軍人看着越是不錯,她就越覺得心虛,所以她該如何蒙住了良心騙他她的葵水來了,他不能夠碧血洗銀槍呢?
鐘意很糾結,但洗臉的時間終歸有拖不久,總不能淹死在臉盆,于是便慢吞吞地從屏風後頭繞了出來,擡頭看到了寧祁坐在床邊,再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醞釀了一下感情,轉頭道:
“那個……”
“嗯?”
寧祁忽的也轉過了頭來,黑沉沉卻坦蕩蕩的眸子正好對上了鐘意強自鎮定眼睛,剎那間逼得鐘意丢盔棄甲敗退三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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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我葵水來了,洞房的事情能緩緩麽?
話就在嘴邊上,可是鐘意的嘴皮子卻就是動不起來,眼睛直勾勾的被寧祁的眼睛鈎住。
燭光明亮,寧祁直直地看着鐘意,仿佛要從鐘意的眼睛裏頭看到過去與未來,然後倏地動了,身子緩緩往鐘意俯去。
這是想幹啥?
鐘意的渾身肌肉咔擦一聲凝結成花崗岩,一動不能動地看着寧祁的臉朝自己靠近,靠近,再靠近,臉頰上的肌膚漸漸可以清晰感覺到寧祁溫熱的呼吸……
這是相公要吃豆腐了啊!好想給他一拳,不行,都成親了……但是一旦得逞會不會順理成章地就被更進一步然後城門失守?領土不容侵犯,必須杜絕!
鐘意的手掌一緊,正要推人,寧祁的臉卻忽然停了下來,在離鐘意的鼻尖撞上還差一粒花生的位置,倏然往旁瞥過了臉,伸手捏在了鐘意的耳垂上解下一只耳環來。
寧祁看着鐘意,笑道:“剛才這個忘記摘下來了,睡覺戴着耳環,會硌着臉的。”
“哦……”鐘意刷得一下撇過頭去自己摘另一只耳環,與寧祁拉開安全的距離,可剛解下耳環還沒往手裏捂熱,肩膀便忽然一緊,整個身子被人仰面壓在了床上。
“将軍……”
鐘意真的被驚到了,将軍好生猛……
寧祁的身子壓在鐘意身上,對着鐘意的眼睛唇角微微斜挑,悠悠道:“本将記得,洞房之夜該做些什麽,喜婆之前應該全教過你了吧……”
做什麽?鐘意的腦中瞬間浮現起喜婆給的那本小冊子裏的各種畫面,臉上一片火熱,她好想什麽都不知道……
“那……”寧祁看着鐘意飛紅的臉頰,拖長了音,眼睛在鐘意的臉上上下左右逡巡了一圈,仿佛是在思考哪裏跟好下嘴一般,忽的頭一低就沖鐘意的嘴唇而去。
“啊!”鐘意終于沒忍住,驚叫出聲,刷的把頭撇向一邊躲過了寧祁的攻擊,胸腔裏的小心肝砰砰砰砰砰地好像戰鼓似的要炸了,深換了兩口氣才勉強回過神來,她這算是明晃晃的拒絕了吧?
新婚之夜這樣拒絕自己相公,她這好日子算是要到頭了。
鐘意閉了閉眼,死命沉住了氣就想要解釋:“将軍,我今天……”
“今天來葵水了?”寧祁淡淡地接過話去,“地缺。”
寧祁最後一字的尾音揚起,叫鐘意的心中猛地一頓,地缺?地什麽缺?
鐘意疑惑又忐忑地轉過頭去,卻是見寧祁正拖着腦袋好整以暇又戲谑地瞧着自己,伸手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天殘。”然後又往鐘意的臉上指了指,“地缺。”
天殘地缺。
鐘意的腦海中剎那間靈光一閃,閃過了某一日自己攤上來的那個貴公子。
這是要完吶!
鐘意感覺霎那間世界都灰暗了,她要如何解釋她預言自己丈夫早亡的事情?一定是那天的風太大所以你聽錯了?
鐘意的心中忐忐忑忑戰戰兢兢,瞧着寧祁嘴角戲谑的弧度眼睛都擡不起來了,怎麽辦,好尴尬呀……
鐘意正是心中糾纏,寧祁卻是轉過了身去扯開了被子,“天色已晚,明日一早還要去請安奉茶,早些睡吧,诶?這被子裏怎麽一股子蔥油味兒?”
寧祁伸手推了推還一動不動挺屍的鐘意,湊到耳邊上輕聲問道:“你把你家對門的燒餅帶進來了?我不是讓人給你端點心進來了嗎?”
這都被你知道了?
鐘意簡直羞憤欲死,爬起身來卻叫寧祁順手拎着胳膊拉進了床裏邊。
寧祁抖開了被子,打了一個哈欠,“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
說着,扯了被子倒下就閉眼睡了。
鐘意坐在裏頭看着,總覺得不大真實,這形勢轉變未免太出乎意料。
這就算完了?不洞房花燭了?剛才不是還要親來着麽?生氣了?
夫為天,既然成了親寧祁就是她一輩子的倚仗,命運相連,所以現在天有可能生氣了,她要不要哄一哄?鐘意好生糾結,不防就被寧祁抓住了手一把往下拽倒。
“睡覺。”
“哦。”鐘意拎起被子蓋好,然後躺在床上繼續糾結。
話說現在是沒事了,但寧祁晚上會不會突然偷襲?鐘意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小人之心了,但一想到身邊躺着一陌生人這心就是上上下下蹦蹦跳跳平靜不下來。
鐘意好忐忑,鐘意好惶恐,鐘意好焦躁,然後鐘意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
翌日,天光大亮,晨光穿透窗紙照射進來,落在了帳幔間熟睡的秀美容顏之上,一只帶着繭子的大手淩空在那張面容的眉宇間描摹而過,然後落在了臉側的小巧耳垂之上,輕輕拈住了上面一顆朱砂痣。
縱使容貌只剩下了當年的小半分影子,可耳垂上的朱砂痣卻是一點都沒有變化。
寧祁的唇角不由輕輕勾起,眼前依稀浮現出當年軍營之中那張羞惱卻又倔強的稚嫩臉蛋,瞪着他的眼神似乎是想上來咬死他卻又不屑如此作為。
寧祁有些懷念這樣的感覺,于是手上的力道便漸漸加重,然後倏地用力扯了一把鐘意的耳朵,再一把,最後飛快收手。
明明是潑辣又不馴的性子,卻被理智控制得很好,真是托了軍營裏那個閑的沒事從小教授她兵法的先生福,不過也給她磨成了一個狡猾的性子,慣來這審時度勢的本事就大得很,內裏表皮兩副心腸。
鐘意覺得自己醒地自然又突兀,好像是自然醒來的,因為平常也都是醒的挺早,但感覺上有似乎是驚醒的,因為腦袋有些懵懵的,而且耳朵上似乎有種火辣辣的感覺尚未消散。
難道有人扯她耳朵了?
鐘意帶着薄怒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直愣愣地對上了寧祁的眼睛,鐘意渾身僵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奮然躍起抓被子尖叫的沖動,心中默念我成親了,我已經成親了!
寧祁卻沒有鐘意的百般心緒,看着鐘意的眸中含笑,唇角也跟着勾起,道:“天亮了,該起身了。”
雖不是面白如玉的精致,但寧祁眉目棱角剛毅,也是極英俊的容貌,不笑的時候帶着一種武将冷峻深藏不漏的氣勢,可一旦笑起來,深麥色的肌膚襯着大白牙,剎那間天地陽光燦爛,春暖花開。
“哦,好。”
一睜眼就被寧祁的太陽光普照,鐘意的心情也莫名地跟着就是非常地好了起來,然後就忘了耳垂上火辣辣的感覺。
寧祁又笑了笑,然後翻身先起了身,拉響了床邊的鈴铛,早已候在了門口的丫鬟便捧着梳洗用具推門進來。
寧祁扯了衣架上的衣衫,徑直去了屏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