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朵白蓮花②

雲氏擡了擡手,“知道了。”

“大少奶奶?”江氏喃了一句,擡眸看了一眼雲氏,“聽說你今日正在調教你那新進門嫂嫂,怎的?還讓人支使了起來?招之則來,揮之即去?”

“支使?”雲氏的唇角勾了勾,眸光冰涼,“姐姐覺得,何為支使?”

“呵呵。”江氏掩唇一笑,“倒是忘了,她一個市井愚婦,哪裏支使的動妹妹。如何,上一回姝賢會你特意讓她過去,讓趙侍郎家的丫頭把紗巾挂樹上引你她去取,如此粗鄙行徑,可是讓寧大将軍惱了?聽說将軍自此之後可是有些日子沒再回來了。”

雲氏冷笑了一聲,轉頭往紅泥小爐裏加了幾塊炭。

江氏輕輕轉着手中的杯盞,道:“要說這原本,該是你嫁給寧大将軍才是,當初你還在興州的時候,寧大将軍可是在府上客留了有大半年的光景,你母親與寧大将軍的母親也是姐妹,将你配與寧将軍,本是再适合不過的事情,只是……”

“卻是不想,你竟然嫁給了二少爺。”江氏的眸光落在雲氏的面上,說不清是幸災樂禍還是信口提起,“二少爺雖好,卻是博愛,襄平侯夫人已是允了二少爺納妾的事情,你方進門不到三月,尚未懷上子嗣,襄平侯夫人怎麽能允二少爺這麽快就納妾呢,如此一比,倒是寧将軍好些了。”

雲氏擱在膝上的手指緊緊掐緊,“納妾之事老太君可是尚未應允,便是要納妾也必是要過了半年之後,那是規矩。”

江氏端起茶盞輕嘬了一口,悠悠道:“這府中的大少奶奶便是再不知規矩,老太君不也是放了過去麽,這些日子你□□她的那些,可是卓有成效?”

雲氏冷哼一聲,“氣度底蘊,豈是一日之功,她便是學上一輩子也休想學成半分。”

江氏輕聲笑了,“倒也是,東施效颦,正好讓你好好磋磨磋磨,叫她知道厲害,只在皇上賜下诰命之前,讓她再在外頭丢上幾回人,寧将軍縱使再仁厚的心性,怕也是要耗沒的,等她下了堂,你也不怕爵位外落。”

雲氏的面上劃過譏诮,擡了擡手中的杯盞,“這園中的春花甚好,姐姐何必再說那人,不若同妹妹一道賞景。”

“好。”

話題漸漸扯上風雅之事,鐘意在假山後頭也不再多聽牆角,緩緩從來時的路上返回,出了院子,直往清蘅院而去。

一路無話行至院內,進了屋門之後綠媛噗通跪倒在地,“請少奶奶恕罪。”

鐘意在桌邊坐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綠媛,悠悠道:“将軍讓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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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媛低頭跪在地上的身子顫了顫,應了一聲,“是。”

若不是有人授意,綠媛一個丫鬟縱使忠心到不行,也不敢這麽直喇喇帶她過去聽牆角這樣大膽,更何況這院子裏的所有人只對寧祁最忠心。

鐘意輕嘆了一口,揮了揮手,“行了你起來吧,給我沏杯茶過來。”

“是。”

綠媛起身退下去沏茶,鐘意看着人走了沒影,方才又長長嘆了一聲,撓了撓頭。

當初花園摘花一事,雲氏分明聽見她同小荑所言,卻仍是指引她去老太君的花圃之內,她便于雲氏有所警覺,只是她方嫁進家門,礙于妯娌情面,顧于妯娌和睦,她只裝作不知。

後來姝賢會上那挂于樹梢上的紗巾距離角度如此刻意,只一伸手的距離,她爬上樹之時便覺有異,卻晚了一步,讓雲氏帶了人前來,再次落入圈套。

她明白雲氏不懷好意,故意使計讓她丢醜,但仍舊是礙于妯娌和睦,總歸是不能方進門就鬧出不睦的事情來,她的臉就算了,寧祁的臉定是挂不住的,是以她也忍了。

再後來學規矩之事,分明便是有人想給她立規矩了,但想來是寧祁的長輩,到底情理之中,她便也順從了去,反正這規矩儀态,她總不可能永遠都不知道,為了那表面上的寧靜和睦,便是在雲氏哪裏學得辛苦一些也是無妨。

歷來做媳婦的,忍氣吞聲都是難免的,何況襄平侯府裏人還不少,關系愈發複雜,自是忍的地方也更加多,鐘意早有了心理準備,而且也只是忍一時,等将軍府修繕完畢她也就熬出了頭。

兵法曰,非危不戰,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在襄平侯府裏與人較勁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是以在襄平侯府的時候,能讓則讓,能息事寧人便息事寧人。

可是今日綠媛做的事情卻是傳達了寧祁的另一個意思。

寧祁不希望她再忍下去了,他想解除她的顧慮,讓她反擊。

“少奶奶,請用茶。”綠媛端上茶盞。

“江氏說的爵位旁落一事是什麽意思?”

雖然親耳聽人在背後議論自己很是叫人心頭冒火,可鐘意還是聽清楚了江氏的最後一句話。

爵位旁落?還跟她封不封诰命有關系,一聽就不太尋常。

綠媛道:“回少奶奶的話,那爵位,指的是襄平侯的爵位。”

“嗯。”鐘意不明白,“襄平侯的爵位跟将軍跟我有什麽關系?”

“賜婚之時,将軍曾為少奶奶請封诰命,只是聖上說要少奶奶誕下子嗣有功,方能加封诰命。”

子嗣又與诰命有什麽關系?鐘意明白,這大約是皇帝看她的身份已經撿了寧大将軍的大便宜,是以吝于再賜诰命的借口。

“将軍的父親大老爺乃是府中嫡子,将軍乃是府中嫡長孫,原本這爵位當應傳嫡子嫡孫,只是大老爺戰死沙場,将軍為國南征北戰不曾回京,爵位方傳到了二老爺的身上……”

“嗯。”鐘意哼哼了一聲,示意綠媛繼續說下去。

“将軍雖不曾繼承爵位,可仍是最有資格繼承爵位的嫡孫,只要少奶奶誕下子嗣,得封诰命,那麽若是有朝一日……不管将軍在不在,只要少奶奶想替小少爺拿回爵位,念在将軍的戰功,爵位都極有可能讓皇上欽賜,由小少爺繼承。”

倒是母憑子貴,也子因母賤,鐘意的身份着實太過低微,若是日後誕下嫡子,需得加封了诰命,母子方能享真正的尊榮,若是無诰命,那麽一旦寧祁戰死,鐘意便是零落成泥,便是有了子嗣,兒子也會應母親的身份難以在京中貴族立足,更遑論去争襄平侯府的爵位了。

彎彎繞繞,前因後果,她倒是不知道她嫁進門後除了寧祁對她好能讓能嫉妒外,還有這麽一長串環環相扣的緣由讓人顧忌着。

鐘意擡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漫不經心悠然道:“将軍想要侯爵嗎?”

“這……”綠媛擡眸看了一眼鐘意,答不出來。

宣威、神威、龍威……不管皇帝在大将軍的前頭加了什麽封號,都是虛的。倒是封侯拜相,武将做到最上頭,當應封侯位,丹書鐵劵才是真的。

只是本朝自立國以來,戰事不歇,武将輩出,要是各個按着軍功論功行賞到現在,京中早已遍地侯府,是以除了高祖皇帝那一朝給開國功臣大封過一輪爵位,再往後加封的爵位便是鳳毛麟角。

所以這會兒寧祁的地位早已超過了襄平侯,卻有人依舊要防着爵位要旁落,怎麽說世襲罔替坐享其成的爵位福澤子孫,而戰場拿命拼來的卻只傳一代。

鐘意的唇角涼涼勾了勾,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他不想要,我也不想要。”

經歷過戰場拼殺,感受過一刀一槍拼搏的人怎麽能可會有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公子哥兒的念頭?

溫養在錦衣玉食裏看一眼都要顫一顫的小嬌花,與懸崖峭壁上風吹雨打百折不撓的勁松……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有臉跟上來比。

誰給你臉了誰給你臉了?

她鐘意若是以後有兒子日日不思進取只擡着頭等爵位落下來,她非打殘他不可!

“行了,”鐘意将茶盞放回桌上,“差不多到午膳的時候了,今日早點擺膳吧,我餓了。”

“是。”

綠媛退下去的時候,下意識瞧了一眼鐘意的神色,依舊是平日裏一團和氣到風輕雲淡,好似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可是內裏其實是不一樣的,不是麽?

午後時光靜谧,窗外的海棠顏色嬌麗,書房之中,鐘意托着腦袋一頁一頁翻着桌上的書頁。

那是寧祁給她看的策論。

鐘意雖然沒學過這些國事裏的道道,可倒是一通百通,三韬六略裏頭也不是只講兵法,鐘意當初于旁的上學的都不深,可也是略懂那麽點意思的,這策論初時看的雲裏霧裏,後來到也差不多明白,古來聖賢之論,大多萬變不離其宗,她看起來,只是要多費那麽點力氣罷了,

“夫人。”

正是想得入神,樓下卻忽然傳來小荑的聲音,小荑腳步靜悄悄得上到樓梯口上,道:“夫人,二少奶奶來了。”

鐘意的眼皮未動,只盯着那書上的字句,不緊不慢道:“她來做什麽?不是說了我今日身上乏了,要歇半日麽。”

“二少奶奶說,要來看看夫人,綠媛姐姐攔了,可是她不肯走。”小荑的語氣有些譏诮,那雲氏平日裏跟朵白蓮花似的,可今日她小荑才算是真真長了眼。

“不肯走。”鐘意低低喃了一句,擡手将書合攏,“不肯走怎麽辦呢?不肯走我就去會會她。”

非要過來看她,是想來抓她躲懶嗎?

鐘意起身将書冊放回書架子上,忽然動作一頓,轉頭看向小荑,道:“小荑,我讨厭那個二少奶奶。”

小荑皺眉道:“奴婢也不喜歡她。”

鐘意的眉梢挑了挑,“待會兒,你幫我做件事情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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