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宵夜
夜色已深,偌大的将軍府中本就沒有多少下人,今日元宵鐘意放了下人的假,廚下這一塊兒地方更是沒有人值守了。
吹亮火折子,寧祁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漆黑的廚房裏頭頓時亮了起來。
鐘意往竈臺下面看了看,所幸這竈裏的火沒全滅了,省去了要重新生火的事情。
鐘意在廚房裏看了一圈,鍋裏蒸籠都是幹幹淨淨,“先說好了,今兒馄饨的湯裏沒有雞湯提味,就只有熱水加鹽,味道可能不會太好,你要是現在反悔想吃別的還來得及,我可以給你下碗面條。”
“不用,我就要吃馄饨。”行軍打仗,什麽味兒的東西沒有往下咽過。
鐘意在水缸裏舀了盆水淨了手,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做出來別反悔。”
因着是冬日裏頭東西不容易壞,廚下本就存這不少東西,鐘意從洗幹淨挂在繩上的肉上挑了一塊下來放在砧板上,拿刀剁了一半下來。
“要不要我幫你?”寧祁問道。
鐘意擡眼瞧了寧祁一眼,悠悠道:“不是說君子遠庖廚麽,你怎麽說也算是個儒将,要親自動手嗎?”
寧祁已是在一旁淨了手,道:“我是武将,文臣那一套可別套我身上,我從小跟你下庖廚下得還少麽?”
鐘意輕輕笑了,把菜刀交給寧祁手裏,囑咐道:“剁碎了就行,但可別剁爛了。”
寧祁接過了刀來,道:“我知道,等會兒是不是還要拌鹽拌蔥花?我上次看你做過。”
“既然知道,那餡料就看你的了,”鐘意從櫃子裏找出面粉來,“我去弄餡兒皮。”
加水,和面,揉團,搓細,切團,揉圓,擀面……鐘意的手下利索,多年的技藝并未因着這些日子的養尊處優而生疏,拿起擀面杖來一張張雪白的面皮便從鐘意的手下飛快出來,斜眼瞧見寧祁那裏的餡兒已經剁完,便道:“去鍋裏燒一鍋水。”
“嗯。”寧祁依言從水缸裏頭取了水倒進鍋裏,拿着剁完的餡料給鐘意過目,又拿了鹽罐子過來,“蔥花兒拌好了,這鹽得加多少?”
鐘意瞧了一眼餡料,道:“一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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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寧祁加了一勺半的鹽進餡料裏頭拌着,拌了幾下差不多了便放下來,鐘意的面皮兒也好了,便開始麻利地用筷子挑了餡兒包馄饨。
寧祁在一旁看着鐘意的手指翻飛,忽然便自己拿起了一張面皮兒學着鐘意的樣子開始包馄饨。
“這樣子對不對?”寧祁拿着捏好的馄饨在鐘意的眼前晃了晃。
鐘意擺的是路邊的攤子,包馄饨的手法原本也沒酒樓裏的精致,不過是把餡兒放進面皮兒裏頭然後一捏罷了,寧祁看的分明,也學得清楚。
鐘意瞥了一眼,道:“嗯,就是餡兒料放的多了,我只剁了這麽一塊肉,餡兒包的多了可就包不了多少馄饨了。”
寧祁有些疑惑,馄饨也跟餃子包子似的,餡兒大才好吃不是麽?
“那你方才怎麽不讓我多弄一些餡料呢?”
鐘意包着馄饨,心中也是劃過差不多的念頭,只是……
“寧将軍,我這小老百姓的市儈本性呢是一輩子都改不來的了,方才就是那麽一順手。”
做生意的哪有不奸的呢,她小本生意,難道要她每包一個馄饨都餡兒大料足?那她喝西北風去?包了這麽多年的馄饨,這餡料和面皮兒的配比都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動作了。
“而且就咱們兩個人,餡料要是多了,擺上一個晚上就不新鮮了,多浪費啊。”
你有理。
寧祁默默包着馄饨,不做無謂的争辯。
鐘意的動作很快,不過一會兒砧板上堆積的馄饨便有了小山丘的模樣,正好鍋裏的水燒開了,便直接下了鍋裏,白白瘦瘦的馄饨在滾水裏頭翻滾,鐘意便拿了碗往裏頭舀了一點兒鹽,又支使了寧祁打掃砧板等方才用過的碗盆,雖然不用真要他這個将軍去洗,都掃進洗碗的木盆裏頭去總歸不成問題。
沒過多久,鍋裏的馄饨便都熟了,鐘意撈了馄饨出鍋分進碗裏,然後和寧祁一起站在竈臺旁邊吃。
鐘意咬了一口馄饨,因為湯料的關系,這馄饨入口的味道便是差了一大截,鐘意擡起頭,本想同寧祁說,看吧,我就說味道肯定不好,卻是擡眼就瞧見了寧祁額頭上的兩道白印子,橫橫地杠在寧祁的額頭上,好像兩條老頭的皺紋。
那是面粉的印子,應當是剛才她支使寧祁整理時候寧祁自己不慎給擦上去的。
鐘意沒有忍住,噴笑了出來。
寧祁疑惑地擡頭,“你笑什麽?”
鐘意放下碗筷,拉着寧祁到了淨手的水盆前,讓他對着水裏的倒映照,“你自己看。”
寧祁依言往水面上照自己的臉,然後皺了皺眉頭,鐘意湊了過去,憋着笑道:“你看,像不像兩條皺紋,寧老頭兒?”
寧祁不太喜歡老頭這個詞兒,因為他比她大了六歲,雖然旁人的家裏差個六十歲似乎都不是問題,可寧祁就是記得,他是個長成的少年時候,她還是個稚嫩的小黃毛丫頭的事情,甚至他十八歲時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的時候,她還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丫頭片子,那種年齡的差距,好像真的相差了很遠很遠。
寧祁一手緊緊攬住了鐘意的肩膀,然後伸手把額頭的面粉一擦,轉而抹到了鐘意的額頭上,“你也一樣,老太婆。”
鐘意只是微微瑟縮了一下,知道躲不開也不躲,昂着頭道:“老太婆就老太婆,反正是和你在一起。”
這一句話說的甚好,寧祁感覺自己的心裏要開花,老不老的都已經不重要了,低頭就在鐘意的唇上啄了一口,接着去啄鼻子,然後又是額頭,臉頰,一下一下,啄得鐘意臉上發癢,伸手去推寧祁。
“哎呀好啦,馄饨要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我白忙活了。”
寧祁松開了鐘意,又回到竈臺旁邊去站着吃馄饨。
寧祁吃東西的速度依舊是很快,鐘意吃到後來吃不下,寧祁接了碗過去就塞進了自己的嘴裏處理了幹淨,把碗擱到了一邊。
鐘意總覺得,吃了這麽難吃的馄饨,寧祁胃裏該不會不舒服吧?“你不覺得很難吃麽?今日做的倉促,都沒有我以前做的一半兒的好吃呢。”
“是不好吃。”寧祁幹脆又誠實地點了頭,然後又道:“但不難吃。”最後又加了一句,“娘子做的我都愛吃。”
“花言巧語油嘴滑舌,不過我就是愛聽這個。”鐘意捧住寧祁的臉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用力吮吸時發出的聲音清脆響亮,。
寧祁趁機頭往前移動,便輕而易舉地牢牢攥住了鐘意的唇沒有放開,然後手便攬上了鐘意的腰肢往自己的身前一按,唇上一點一點,又飛快地将這個吻深入了進去,有覺着這個角度吻得不夠舒暢,放在鐘意腰間的手下意識就把人一提,讓鐘意坐在了竈臺上面,繼續攻城略地,将一個吻進行到最極致的地方。
最後是鐘意一口氣沒換上來憋不住捧住了寧祁的臉給強制移開了,頭埋在寧祁的頸窩裏頭直喘氣。
寧祁也有些喘,靜靜地抱了一會兒鐘意,然後低低開口道:“阿意,北邊的駐将已經遞交了回京折子,皇上批了他們回來了。”
“嗯?”鐘意還有些懵懵的,但下一刻還是反應了過來。
百年來朝廷要打的仗,不僅有南邊,還有北邊的胡人,偶爾運氣不好的時候還得兩線作戰,但南翎他們也沒好多少,自己的北境亦有夷人作祟,是以兩國才能打個幾百年都沒打完。
這次寧祁的南境大獲全勝朝廷沒有乘勝追擊而答應議和的緣由,絕大部分是因為北邊的胡人作亂,朝廷支撐不起才議了和。
而如今北邊的駐将既然遞了請旨回京的折子,那麽北邊的情況應該已經了了,朝廷不必再往北境輸送大批糧草軍械,也有了能夠挑撥的軍隊,那樣便有了餘力去同南翎開戰了。
寧祁道:“不過朝廷這一回也是剛下完血本,心有餘而力不足,青黃不接的時候糧草也不夠充足,應該不會急着開戰的。”
鐘意靠在寧祁的肩上,眉心微蹙,“就怕南翎……”
“那就得看拓跋洛淵的了。”寧祁的眸光沉沉,“看他能在南翎的皇宮裏頭攪多大的風浪,讓南翎皇室自顧不暇。”
鐘意的眉心緊蹙着,嘴唇動了動有什麽話想要說出口,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寧祁拍了拍鐘意的肩膀,嗓音輕柔,“咱們回屋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