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月流火,暑氣半消,恪王的婚事過去兩個月的時候,前戶部尚書一案才終于有了真正的結論。樂文小說|

不出所料,因着親外祖貪墨一事,東宮無法完全掙脫幹系,一同被扣上了徇私枉法,貪污渎職的罪名,太子獲罪被廢圈禁,東宮一位虛懸。

朝中的波濤洶湧,而在朝之外,則依舊是一派的平靜。

軍中的事情閑了下來,寧祁去的也少了,只往兵部裏去辦事,鐘意閑來無事,便常往鋪子裏頭去。

蘇旋嫁成了王妃,自是不能同之前那般對鋪中的事事上心,但好在鋪中的事務也是早已上了軌道的,賬面上的事情有賬房,制香的事情有蘇旋調教過的手藝師傅,鐘意日日往鋪子裏頭去,也不過是在臨街的二樓磕磕瓜子喝喝茶,消磨消磨時光罷了。

“馬上就要入秋了,這兩天天也燥,夫人喝一盅冰糖雪梨潤一潤吧。”綠媛将托盤上的小瓷盅放到鐘意的手旁。

鐘意坐在臨街的窗邊,半開着窗子看着下頭街上的情景,夕陽的金光淡薄,街上一隊腰配刀劍的五城兵馬司巡邏隊列隊走過,街上的人流稀稀落落。

“這才是幾時?”鐘意淡淡問道。

小荑道:“回夫人的話,申時才過一點兒呢。”

鐘意嗑了一粒手心裏的瓜子,悠悠道:“才這個時候,街上的人就只剩下這些了,今兒是什麽大日子,是我不知道的麽?”

小荑回道:“今兒個是前戶部尚書貪墨渎職一案裏頭的囚犯處斬的日子,咱們這條街上還算松懈,聽下頭買菜的小厮說,菜市口那裏從昨兒就開始戒嚴了,都不讓人過去呢。這到底這回要處斬的是國舅爺,身份不同呢。”

原是如此,案子定下之後,她倒是不曾在意這些事情。

鐘意的唇角勾了一下,帶着細微的嘲諷,“有什麽不同?這菜市口處斬的人不過都是旁的一些從犯罷了,如國舅爺這樣的身份雖然是判了處斬,可又豈會斬在菜市口這樣的地方,皇家的顏面可要還是不要了?”

“那為何這街上還戒嚴至此?奴婢瞧今兒街上都沒有什麽人呢,定是叫着陣勢給吓的,樓下的掌櫃的說,今兒可是一盒香粉沒有賣出去。”

“是嗎?”鐘意的眸光微微一沉。

嘚嘚的馬蹄聲清脆,一騎駿馬從街上的一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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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媛往窗下望了一眼,眼睛一亮,道:“夫人,将軍來了。”

鐘意望了一眼,寧祁已在鋪前停下,正擡頭往上望來。

“咱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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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而行,鐘意掀了車窗的簾子一路時不時往外瞧着,外頭的京城大街之上兩邊的店鋪依舊開着大門,街上的人流來往,仿佛是稀落了,卻又并不冷清,也并非真的稀落,一切仿若沒有異常,可來去的五城兵馬司人卻是比平日裏嚴密了許多。

放下了車簾子,鐘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閉目養神的寧祁,道:“這不過年也不過節,也沒有燈會廟會的,五城兵馬司的人是漲了俸祿還是該了例制,變得這般勤快。”

寧祁聞言,面上的神色未有變化,稍稍默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手掌覆蓋在了鐘意放在膝上的手背,“我吩咐了廚下早備晚膳,等會兒回府,我陪你用完膳,你早些洗漱了休息,我今晚有軍務要忙,不能陪你了。”

鐘意伸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寧祁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擡眸看向寧祁,“只是今晚不能在家裏陪我嗎?”

寧祁點了點頭,唇角輕輕彎了彎,“是,就只有今晚同夫人告假,明日一定回家陪夫人睡覺。”

鐘意也笑了,唇角揚起,“那好,我準你一晚上的假。”

“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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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的夜很靜,微微透着絲絲的涼意,一輪彎月高挂天幕,将軍府中的後院樹叢中,夏蟲發出最後的低鳴。

書房中的燈火明亮,鐘意坐在書桌邊上,跟前是寧祁前一日翻開的兵書,上面零星幾句批注,墨跡猶新。

綠媛走上前來換下了涼掉的參茶,勸道:“夫人,夜深了,您回房安歇吧。”

鐘意的單手支在耳畔,眸光沉靜,直直的對着桌角上的一點燭火,“我今晚就在這裏,你們下去吧。”

“是。”綠媛垂眸應了一聲,小荑上前,将手中的披風挂到鐘意的椅子上,然後默默退出門外。

夜幕濃黑,偏偏雲層遮月然後又散開,屋角的漏刻發出低微的聲響,撐着屋中時而閃動的燭火。

鐘意一頁一頁翻着桌上的兵書,從最開始的一頁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往後看到最後一頁,然後再從頭開始。

彎月西下,桌角燭臺的燭淚千層,一豆火光光暈昏黃,猛地顫了顫,化為一縷青煙。

鐘意捏着書頁的指尖頓住,繼而松開,起身推開了窗葉,擡頭望去,天邊的晨光微微露曦。

“來人。”

守在門外的小荑推門進來,“夫人,可是要回房?”

鐘意合上窗葉,道:“吩咐廚下送早膳,回房梳洗。”

“是。”

枝頭的花瓣零落,蹁跹而下,屋中換上了新的翠綠盆景,門外新換上的秋菊含苞欲放。

西北角的角門打開,照例送菜的小販送來了外頭最新的消息,綠媛從角門邊上過了廚下一路進了正院,打了簾子進屋的時候,鐘意手中的勺子正在米粥碗中輕輕轉動。

“如何?”

“回夫人的話,昨夜秦王逼宮,梁王為救聖駕被流箭射死,皇上聖旨,立恪王為新帝,三日之後就是登基大典。”

鐘意手中轉動的勺子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轉着,“将軍有沒有傳來消息?”

綠媛搖了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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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皇城火海屍山,血流成河,可一切卻都止與那巍峨紅牆之內,一桶一桶的冷水沖刷着青石地上的血跡,紅牆琉璃瓦之外的京城大街上,百姓一切如昨。

将軍府的大門緊閉,同一條街上臨近的府宅中有哭喊聲傳來,大批的官兵将府中的家眷關進囚車,然後用封條貼上了大門。

寧祁是在傍晚的時候回的府中,一身的銀色铠甲,身後的披風上帶着些許污漬,兜鍪夾在手臂中。

鐘意站在屋子的門口看着寧祁大步朝自己走來,一步步踏在金陽之上,銀色的甲胄映着陽光銀光粼粼。

“熱水已經備好,你若是不餓的話,便先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寧祁走到鐘意的面前,伸手握住鐘意放在身側的手掌,唇角輕輕勾起,道:“我回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鐘意擡眸看着寧祁,眸光盈盈,帶着些微的笑意,“既然知曉,将軍下次可不要再犯。”

寧祁唇邊的笑意更大,擡手将鐘意攬進的懷中,“聽娘子的。”

鐘意輕輕捶了寧祁的肩上一下,“快去洗澡,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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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夏末秋初的金烏高懸之時,正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又隔着一日,是蘇旋的封後大典,老皇帝退居養心殿,尊為太上皇,自此不問政事。

新皇登基,告太廟,赦天下,一片歌舞升平的好景象,三日之前的那一晚仿佛被人忘卻,只留存與史書寥寥幾筆中,秦王勾結五城兵馬司逼宮,梁王前來救駕,與秦王在宮門前對峙,卻不慎被秦王射殺,秦王與宮中禦林軍交手的時候,恪王及時趕到,寧祁率領的京畿營将士力挫秦王,斬殺秦王與殿前……

史書是史書的編纂潤色,朝中大員的心中隐約清楚明白,能看穿其中的破綻,比如秦王如何敢帶

着五城兵馬司那點人就敢舉逼宮之事?梁王又是如何這麽快得知消息能把人攔在宮門前這樣及時?京畿大營離京城百裏,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時辰,如何上萬的将士能夠這樣快就能到了宮中救駕?

鐘意知曉。

秦王如何敢帶着五城兵馬司的人就逼宮,因為秦王帶的主力根本就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而就是寧祁統領的京畿大營的兵力,寧祁在半年之前便開始同秦王虛以委蛇,答應了成為秦王逼宮的助力,又透了消息給梁王,利用秦王在京城外的藏兵洞将人埋伏在了城外,又用秦王讓五城兵馬司打開的路一路跟着秦王進了宮,幫着秦王收拾了梁王手裏的宮中禁軍還有皇帝手裏的馬兵,再陣前倒戈拿下了秦王。

五萬的京畿營大軍陳列宮中,等于是逼着皇帝寫下了傳位的诏書。

真正逼宮的,其實是恪王與寧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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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氣,帶着絲絲的冰涼寒意,秋風乍起。

“今日進宮,怎的回來的這樣晚,可是有在宮中用過膳?”

廊下的燈籠明亮,屋中鐘意幫着寧祁脫下朝服換上便服,一面問道。

寧祁伸着手臂讓鐘意理着衣衫,道:“中午的時候皇上賜宴用過一些,到現在還沒吃呢,你一問,我可是突然就想起來了。”

鐘意一聽,立即吩咐道:“綠媛,趕快吩咐廚下拿些飯菜上來。”

新帝登基,正是要掌握朝堂掌握天下的時候,可朝堂上的形勢也未肅清幹淨,如今能倚重的人裏頭寧祁就排得上一位,是以曾近難得才往宮中去的寧祁,這些日子在宮裏可是跑的勤快。

“皇上召見你這樣長的時辰,是軍務上的事情?”鐘意問道。

寧祁是武将,也只關心武将的事情,不管是之前的太上皇還是如今的新皇,若是要召見寧祁,無非就是軍務上的事情。

“皇上才剛剛登基,按理可不是往軍務上動腦筋的好時機。”

寧祁的指尖在鐘意不經意間蹙起的眉心上一彈,道:“你也說了,皇上才剛剛登基,想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出了政務上的事情要抓的牢,軍務上的事情也是一道要了解清楚的,這些日子裏召見我,不過是為了了解南邊軍務上的一些事情罷了。”

真的?鐘意沒有問出去,只是輕聲道:“希望他是如此,可不要在登基之後就忘了之前的心中所想了。”

寧祁輕輕笑了笑沒有接話,任由着鐘意念叨完了,牽過鐘意的手往桌邊去陪着自己用膳。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明天或者後天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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