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待得褚慎拿出來時,胡氏才發現那紙竟然是五六張銀票!
除了一張是九十兩的,剩下每一張都抵值五百兩。
“……當初人在路途上,不敢露財,便将錢銀兌成銀票縫在了貼身處。後來我遇到……盜匪受傷又失了散碎的盤纏,更不敢随便在人前拿銀票出來,便尋思帶随風進城,找尋相熟的莫家投靠,再請他家替我兌些錢銀,也保靠些,沒想到一時失血傷重,差點揣着滿身的錢銀昏死在破廟裏,若不是遇到了娘子你,我豈不是做鬼順不過這口氣?”
褚慎并不知自己當初差一點就做了土豪冤死鬼,窮死在破廟裏,只笑吟吟地給胡氏說到。
至于他當初遇到了胡氏,為何只讓她拿佩刀典當,也不拿銀票子出來,顯然也是不知胡氏的底細,不敢輕易露出巨額的銀票子出來。
後來待跟胡氏熟悉了,正趕上他們父子倆吃光了胡氏做的魚菜,沒有給她們母女留一口吃食。
他過意不去,加上身上的傷也好了,方便走動,便出門尋了當地的銀鋪子,換了一張面額最小的一百兩的銀票子,其中九十兩依舊換成銀票子,剩下的換成了小金锞子和碎銀子銀子裝入錢袋子裏,看着不起眼,又方便這一路上的花銷。
正是因為有金銀傍身,這兩大兩小一路回鄉才那麽的自在從容。
不過褚慎原本是打算不動這些銀票子的。雖然這些據是當初漠北王給他自己的賞賜,但是褚随風是個男孩子,将來求學買宅都需要用錢,若是有一日能替漠北王昭雪,平定漠北的禍亂,更要如水的錢銀。
這點錢銀在普通人家看來是巨資,可是做起大事來,卻是杯水車薪。
褚慎不能不未雨綢缪,節儉算計着來。
原先換得十兩銀子一路花銷掉了後,他自覺回歸鄉裏,家中也有他寄回來的錢銀,足夠用的,便不打算再動這些銀票子。
自己這些年寄回家裏的銀子,足夠着一家子日常的花銷,自己再做些買賣,一大家子也不會坐吃山空。
可沒有想到,長嫂卻斤斤計較,更是做假賬貪墨了剩下的積蓄。
褚慎為人磊落,做不來給婦人計較的事情,可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任憑着貪心的嫂子再算計着自己的錢銀。
只是現在想省下銀票子盡給随風,暫時是不能了,且得動用些安置一家老小。
今日他帶着随風入城,用分家得來的五十兩銀子做了定錢,盤下了相中的店鋪,原本想安置妥當後,再帶着胡氏搬到鎮子裏住。
可一進門,便看見女兒喬伊爬梯子跟長房那邊的孩子對罵。
問清了是岳娥娘家人的挑唆,褚慎立刻下了決心——明日便搬走,離大哥家和岳家都遠些。
雖然褚慎隐瞞了自己身懷巨資的實情,可是這種私藏小金庫的行為,在綿軟的胡氏看來,也再合理不過了,是以半點生氣的心思都沒有。
丈夫有傍身的錢財,一家老小的吃喝不用犯愁,胡氏心裏高興,當下只将銀票子遞還給褚慎,只哼着戲班子裏學來的小調子,然後又去打水洗刷破夾襖去了。
褚慎搖了搖頭,看着單純的胡氏有些哭笑不得,只走過去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舊夾襖,仍甩再院子角落裏,新婚夫妻,都是春宵苦短,他一把便将胡氏抱回到了屋子裏去了。
想來進城之後,夫妻二人的家裏家外的事務就要繁忙起來,趁着現在空閑,不好好纏綿一番,洗那個破夾襖子作甚?
是夜,笑娘的黑眼圈子,又加深一層。
到了第二日,褚慎便雇傭了一輛大馬車,将家用的瓢盆,還有分家得的幾床被子箱子打包好,招呼着随風、喬伊,還有困得直點頭的笑娘,準備上馬車出發去了。
姚氏一早隔着院牆就聽到了動靜,便指使着丫鬟柳枝兒,站在凳子上往那院子裏張望。
那柳枝看了半天,才下了凳子告訴姚氏,看樣子二爺一家子是要搬走了。
姚氏吧嗒了嘴,覺得褚慎搬走也好。
這些日子,村裏人都對她家指指點點,說是她這個當嫂子的刻薄小叔。
姚氏臉不紅心不跳,只當沒有聽到。
反正這次分家,她守住了大筆的積蓄,這些銀子足夠她家體面的維持生計。而且家裏的田地也租給了佃戶,每年都能收到租子。
若是跟小叔一家子在一起,哪裏會有自己過舒心?
想到這,姚氏覺得就算被那些不相幹的村婦們說嘴兒也沒什麽。
就在這時,褚謹也走到院子裏來。
分家時,他裝了糊塗。聽聞弟弟對分家的事宜也沒有提出什麽異議,心裏不覺輕松,覺得兄弟倆便又能兄友弟恭,不傷和氣,自過自的日子了。
沒想到,這沒幾天的功夫,村子裏竟然傳出他家刻薄二弟的話來。他昨日像往常一般去村中私塾先生那裏,與他相約下棋。
被那先生話裏話外恭維了一番“內人精明”。
褚謹聽那話不像是真誇人的,聽得臉兒緊,回到家裏不由得細問姚氏。
可堯氏卻是一瞪眼睛,讓他自管讀書考學,聽別人的閑言碎語,屁話連天作甚?
褚謹便自當自己不知道,繼續難得糊塗着罷了。
今日一大早,便聽聞二弟的院落聲響,他才知二弟要搬走,只是這是要搬到哪裏也不知。
父母不在,兄長為大。褚慎要離家,自然要來他的院子裏,與兄長知會告別。
他便在院子裏站了站,又端着小砂茶壺,端坐在廳堂裏,等着褚慎過來敲門告別。
可沒想到,這一等半天的功夫,卻不見褚慎敲門,倒是聽見外面褚慎與路過的相親告別的聲音。
褚謹坐不住了,連忙推門去看,正看見褚慎扶着胡氏上馬車,準備出發的樣子。
他連忙開口問:“二弟,你這是要往何處,怎麽不來與我說一聲。”
褚慎一個箭步竄上馬車,坐穩後沖着兄長拱了拱手道:“聽嫂子說兄長這幾日忙着治學,不敢去上門去叨擾兄長。我們一家子要進城營生,做些小本買賣,就此跟兄長別過,我急着趕路,便不與兄長多言了。”
說完,他便拉起缰繩,駕着馬車而去。
褚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他的話被卷起的車輪攪合得七零八落,全散在了風裏。
看着二弟冷淡絕塵而去,他也心知褚慎因為分家的事情惱了,只急得一跺腳,用手指點着一旁的姚氏:“都是你幹的好事,惹得兄弟怨我!”
姚氏對于褚謹遇事推诿的性子習以為常,反正這次分家自己占了大便宜,尋常的莊戶人家累死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錢,她把自家的哥兒姐兒養好就是了。
至于那褚慎,等他去了縣城做買賣賠錢賠得底兒掉,自有後悔的一日!
別看現在他走得趾高氣揚,待得回來時,說不得還得敲自家的房門借錢度日呢!
這麽想着,姚氏越發有底氣,只瞪眼沖着褚謹喝罵了一起,眼看他灰溜溜去了書房讀書避世,她才氣定神閑地沖着丫鬟柳枝道:“打井水沖沖門前的晦氣!以後咱們家沒了外人,可算是能過些清淨日子了!”
再說笑娘,一路上便是靠在馬車裏,委着胡氏的大腿呼呼大睡。
她還是個孩子,每天貪長身體呢!這夜裏睡不好,直接影響白日的精力值。是以一路上,雖然聽着喬伊好像跟随風打鬧,呼喝大喊,她也睜不開眼。
随風雖然不待見笑娘。可是他年少老成,跟年齡相仿的喬伊實在玩不到一出去。
與其看她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倒不如看笑娘繡花來得安靜養神。
可惜那笑娘卻是一路睡死,還嫌睡得不夠舒服,竟然一路委到了小随風的腿上。口水都淌到了他的布褲子上,惹得喬伊哈哈大笑。
随風撇了撇嘴,看着笑娘彎長的睫毛,忍着沒有推,只讓她繼續睡着。
等到了鎮裏,笑娘可算是積攢了金釵之年少女的精氣神兒。
因為睡相不雅,她誠摯地向随風小爺誠摯表達歉意後,便用絹帕抹了抹嘴,往馬車外看。
外面已經是熙熙攘攘的城鎮,熱鬧極了。
原本聽說繼父買了店鋪,她以為不過是尋常方寸的鋪面而已。
可是這馬車一路到了當地最大的孝感鎮後,又在青石板路上走了一會,來到了一處院後是青瓦高閣的敞亮大鋪子前才停下。
整條街上,頂數這鋪面屋頂尖翹,看着體面。
那原來店主家的管事正等候着褚慎,做最後的錢銀交接。
褚慎扶着胡氏下來,只笑着對幾個孩子道:“這便是爹買的鋪面,走,繞到後面去,咱們以後的屋宅便在後頭。”
褚喬伊方才看着那大店鋪便喜形于色,聽爹爹這麽一說,立刻提着裙子一路飛奔,穿過店鋪,入了後面。
而胡氏領着笑娘和随風緊随其後,穿過店鋪,後面竟然是個帶小花園子的宅子。
雖然花園子不大,卻勝在雅致,有個小小的魚池,還有假山造景。
胡氏看着這屋院的造景,廊柱皆是當世的新式樣。竟然比她住過的莫家外宅還要體面雅致。
褚慎微笑着看胡氏微微半張的檀口,還有自己女兒一邊看一邊大喊的喜悅樣子,心裏也是舒服極了。
他笑着道:“這裏的房子夠多,你們幾個孩子可以每個人一間,笑娘最大,以後當有個方便的閨閣,這後園子靠着竹叢的那間便給你。随風以後要随先生休息功課,毗鄰書房的那間便由你住。
喬伊眼巴巴地看父親分配了房間了。可是好的都分了出去,偏只有自己的房子沒有什麽亮眼贏人的地方。
于是那嘴兒便又嘟了起來。倒是笑娘主動說,她不用那麽雅致的環境,便跟喬伊換了一下,這才讓喬伊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