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祝赟這一晚喝多了,柳惜把他丢到對門,羅奕大方地把主卧讓出來。
“幫你把客房的床鋪一下?”柳惜倚在卧室門框上看着羅奕給祝赟整理被子。她晚上來的那一趟沒留意,屋子裏少了女人的痕跡。裴之越的那些東西都不見了蹤影。
羅奕說:“趕案子,今晚沒空睡。”他調整了空調的溫度,順手把一個毛絨玩具提出來塞進盥洗室的洗衣機裏。
柳惜打量盥洗池上的物件,只有羅奕一個人的東西。她半開玩笑道:“裴之越多久沒來了?你們倆不會是分手了吧。”
羅奕即刻将洗衣機裏他忘在別墅的那件外套拿出來,沖着柳惜笑一下:“口袋裏的東西自己拿走了?”
柳惜下意識挑一下眉毛,正想該如何解釋,羅奕眼角的笑意慢慢散開,“你喜歡偷我東西的毛病還真是一點都沒改。”
羅奕有一雙鋒芒過盛的眼睛,即便是戴了眼鏡,也遮不住此刻裏頭的冷漠和嘲諷。
唉……
這個拉長的字在柳惜心裏發出了聲音。她對這種唉聲嘆氣的感覺越來越熟悉,熟悉到開始可憐過去那個傻得可愛的自己。
換做是以前,面對這樣的情境,她大概率會失态。比如把東西扔在羅奕的臉上,又或者是直接将昂貴的鑽石扔到下水道裏去。
而現在,她的頭微微低了兩秒鐘就重新擡起來。她轉過身面對着羅奕,朝他伸出掌心,整個人看上去異常平靜。
羅奕看着柳惜的眼睛,裏面的情緒淡得不可思議。他有一瞬間的失語,低下頭,看柳惜伸過來的手掌,上面的那顆月亮壓着她掌心裏的紋路,襯得她肌膚無限脆弱。
突然,柳惜手掌向下,鑽石吊墜落在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對羅奕投去“甜美”的微笑:“下回別再試探我了,我還真改不了偷你東西的毛病。”
柳惜這句話落地,羅奕心中一聲冷笑。這人怎麽可能輕易改變,不過是換了花樣折騰罷了。
祝赟睡醒後發現羅奕在沙發上躺着,輕手輕腳地往浴室裏走。
“醒了?”羅奕嗓音有些沙啞,坐起來仰頭靠在沙發背上,眼圈略顯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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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夜了?”祝赟給他倒了杯水送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搞藝術也要有個節制,又不是小年輕了。”
“上班嗎?”羅奕問他。
“不上班你養我啊。”祝赟看到盥洗臺上羅奕準備好的洗漱用品,想他也是很細心的人了,對他說:“昨晚想叫你過來喝酒來着,柳惜說你在忙。”
羅奕去卧室裏換了套衣服出來,兩個男人對着浴室的鏡子站着,互看對方。羅奕捏了下祝赟的胳膊:“年輕就是不一樣。”
兩人個頭差不多,祝赟壯一些。羅奕年長幾歲,更自律,更清瘦。
“那是。”祝赟看着鏡子裏的羅奕,比起多年前那個眼高于頂的狂浪少年,他這些年的蛻變是肉眼可見的。
“我這兒沒吃的,待會兒跟我去西邊吃早餐吧。”羅奕戴好手表,拉開鏡子櫃去找剃須刀,随手将櫃子裏的一根黑色皮筋拿出來扔進垃圾桶裏,他又說,“柳惜已經出門了。”
一個小時前,羅奕結束工作後剛準備躺下,柳惜便在樓道裏鬧出了動靜。她搬着她那輛山地自行車出了門。
羅奕從樓下看下去,她騎得飛快,身上的黃色防曬衣衣擺鼓起來,很快就消失在道路拐角。
祝赟手搭在羅奕肩膀上,從鏡子裏看着他,“你別說,柳惜現在行事作風越來越像你了。要不是知道你倆這層關系,都懷疑你們是親兄妹。”
“是嘛。”羅奕對着鏡子摸了摸下巴,“這說明她長大了。”
初夏第一場高溫來得猝不及防,柳惜頂着烈日排了半小時隊才買到趙嫣最愛吃的小籠。進了舞蹈教室後,她對着空調的風口狂吹,一張臉在冷空氣下愈發沒有血色。
趙嫣吞下第三個小籠後才搭理她,“過來過來過來,對着冷風吹,待會兒倒在我這兒,我還得給你叫救護車。”
柳惜避開風口,找了顆瑜伽球坐上去,“看到照片了?”
趙嫣想起祝赟那副故作傷感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就他這樣還想結婚呢,玩兒勺子把去吧。”
“你倆得了啊,鬧了小半年了,我光聽你們倆這點破事都聽煩了。”
趙嫣瞥見柳惜在跟男人發微信,湊過去:“這誰啊?”
“新歡。”
“靠。”
柳惜擡頭看着趙嫣:“怎麽了姐妹。”
趙嫣朝她擺擺手,繼續吃早餐,“您聊您的,您開心就好。”
柳惜背過身拍了張自拍給對方發過去,對方很快發過來一條語音——“氣色不錯,明天來我辦公室找我吧。”
“聲音還挺好聽的,乍一聽,跟你大哥有點像。人長得怎麽樣?有羅老師帥嗎?話說我有段時間沒見過羅老師了……”
“走了。”柳惜穿上她的防曬衣就要走。
“喂——”趙嫣踢了一腳她剛剛坐的瑜伽球。
柳惜聽見動靜,回過頭沖趙嫣眨了下眼睛:“親愛的,明兒再來看你,現在我得去機場接我後爸了。”
這人一談戀愛心情就好,一提她大哥就很不耐煩。趙嫣吞下最後一顆小籠包,氣鼓鼓地給祝赟發了一連串烏七八糟的表情包。
羅海生沒想到柳惜竟是打車來接她,後備箱裏還放着她的自行車。兩人上了出租車後,他問柳惜:“家裏換的車開不慣?”
柳惜:“技術不好,還是給羅奕開吧。”
“你媽偏心,這車挑的是羅奕喜歡的。再給你買輛适合你開的吧。”
“真不用,我用車的地方少。”柳惜從包裏翻了瓶水擰開遞給羅海生,“這次去探店都還順利嗎?經銷商代表都見到了?”
“你呢?也歇了半年多了,什麽時候回公司上班?”說到這件事,羅海生語氣放緩下來,“惜惜啊,羅奕那家夥一心搞他感興趣的,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你也快二十五了,家裏這點爛攤子以後還是要交給你的。”
“羅奕有他自己的追求。”柳惜笑了笑,“下個月中旬吧,訂貨會開始之前我回公司幫您。”
羅海生和他堂弟共同經營一家家紡企業,規模算不上太大。只是幾年前,在羅奕的幫助下,有幾個聯名款單品銷量不錯,讓公司在家紡行業裏殺出了一條自己的路,一躍成為國內高口碑的小衆品牌,目前在年輕人的市場裏頗受歡迎。
柳惜大學畢業就進了公司,從小采購做起,憑着“人精”屬性,用兩年的時間在公司站穩了腳跟。
中小企業結構沒那麽複雜,大家都默認羅海生退休後,公司會由他這位繼女接班。羅奕對此也沒有異議。
柳惜倒沒想那麽多,她十歲不到親生父親就因病去世,十八歲遇到羅海生,待她和柳恬極好,一家人七八年相處下來,她早就将羅海生視作親人。
公司若做大,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是必經之路,如果穩步發展,她再進修進修,也不一定帶不動。
柳惜是名校畢業,專業也吃香,當初不進自家公司未來的路也不一定窄。說到底,她是犧牲了自己的職業規劃成全了羅奕的自由。這點也是羅奕這幾年來對她還算客氣的唯一理由。
羅奕和裴之越約在老地方見面,兩人說了不到十分鐘的話後就各自離開。裴之越給了羅奕一箱東西,他放在副駕,直到車開到目的地才打開箱子看。
看見那些東西,他心裏還是有波動的,坐在車裏看着自家大門,柳惜價格不菲的自行車停在院子裏,黑色系,男生款,上面貼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亮晶晶的東西。
柳惜騎車比開車要猛多了,柳恬只是摔傷過下巴,她曾經跟人家玩死飛摔傷過胳膊肘,還打了一個月的石膏。
“大哥——”羅悄悄蹲在二樓的陽臺上叫車裏的羅奕,小臉被太陽曬的緋紅。
羅奕收回思緒下了車,走到門口,又繞回到副駕拿了箱子裏最上面一層東西揣進口袋裏。
“大哥,給你吃。”羅悄悄已經飛奔下樓迎接羅奕,把她最愛的冰激淩塞一口進羅奕的嘴巴裏。
這是她表達最愛的方式。
“爸爸回來了嗎?”羅奕将羅悄悄抱到流理臺上,給她清理臉上的奶油。
“回來了,爸爸給我帶了好多禮物。”羅悄悄捧住羅奕的臉,“大哥,我只分給你,不給惜惜和恬恬好不好?”
“小東西,你大姐和二姐對你不好嗎?”羅海生的聲音從樓上書房裏傳出來,他看着正認真看經銷商反饋的柳惜,“你媽說悄悄這性格跟你小時候最像。”
“我小時候可沒她這麽皮。”柳惜抱着一疊資料走出書房,趴在欄杆上看着樓下,“羅悄悄,家裏你最喜歡誰?”
“大哥、媽媽、爸爸、恬恬。”羅悄悄繞到羅奕身後躲起來,抱着羅奕的腿抿嘴偷笑。
“明天我會帶恬恬一個人去水上樂園。”柳惜懶洋洋地說。
“還有你,臭惜惜,哼!”羅悄悄叉着腰,拖着羅奕往她的兒童房裏走,“大哥,我們走!”
柳惜自始至終沒看羅奕一眼。
直到一家人坐下來吃晚餐,兩人才不得不交談幾句。吃完飯後,羅悄悄又纏住兩人陪她玩,讓他們不得不産生交集。
“花園裏還挺涼快,去坐會兒?”羅奕懷裏抱着正玩玩具的羅悄悄,說話時眼睛也看着小孩兒。
柳惜像是沒聽見,扯了扯羅悄悄的辮子,“明天給你換個發型好不好?”
“還在生我的氣?”羅奕輕描淡寫地來了這麽一句。
柳惜這才擡眼看羅奕,她勾着一邊唇,輕輕地“啧”了一聲。
羅奕早上過來吃早餐的時候,柳艾珍特意問他吊墜的事情。吊墜是柳艾珍在地板上發現的,當時從他外套口袋裏彈出來。柳艾珍知道東西貴重,交代柳惜早點還給他。只是柳惜記性差。
“好好談談?”羅奕又發出邀請。
柳惜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她對他笑着:“對不起這三個字,你是不是永遠也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