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柳惜的手掌很軟,羅奕從她的指縫裏窺見她臉上得逞的笑意,抓住她的手腕,退回到安全地帶,說:“你盡管折騰,我奉陪到底。”

羅奕的笑容從來也不比誰遜色,了然于心的輕盈和掌控全場的自信通通挂在唇角。

柳惜心裏送他兩聲“呵呵”。他參與游戲倒是積極,卻沒本事分出個輸贏。

如果感情真的是一場博弈,只因他始終停在第一局,所以,她才不得不總是回頭看。

這時護士進來查房,眼珠子落在羅奕臉上,問柳惜:“男朋友啊?”

“我哥。”柳惜的反應太自然了。

羅奕皺一下眉頭,站起來跟護士點頭打招呼:“我妹妹腦子不太好,關于手術前後的注意事項,我想旁聽,可以嗎?”

“是親屬的話,當然可以。”護士打量兩人,笑一笑,“你們家基因還真好。”

“我挺好,她不行,她總生病。”羅奕一本正經地說。

“……”柳惜真想給羅奕鼓鼓掌。論演技,她竟遜色一籌。

“小姑娘得這個病,大多是心情不好引起的,跟基因沒太大關系。”護士跟柳惜開玩笑說,“有這麽一個長得帥又心疼你的哥哥,多幸福啊,沒男朋友也無所謂了。術後好好養着,調節好身心,争取不複發。”

護士走後,羅奕瞧着柳惜還挺高興的樣子,心裏有種難以描述的荒唐感。

“喜歡這種感覺?”他問她。

“嗯?”柳惜裝傻,又說:“你腦子才不好吧,人家護士說的重點在哪一句,你聽出來了嘛。”

心情不好……羅奕心中重複這個詞語。她散心大半年卻得了病,她在他鄉的歲月究竟是苦還是甜?

羅奕看向窗外的梧桐樹,光線從樹葉縫隙中透出來,星星點點打在對面樓房的牆壁上,這種斑駁感很有夏天的味道,很容易就抹去去年冬天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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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還沒聽你說過這半年發生的事情,你這麽喜歡拍照,去了那麽多地方,怎麽連一張照片也沒有。”

“拍了,不想給你看罷了。”柳惜知道他聽出來了。

“我想看。”

“你想看就看?沒這個道理。”柳惜朝門口的方向歪一下頭,“我想換套衣服,你出去呗。”

“又戳中你什麽難言之隐了?這麽快翻臉?”

柳惜回他一個不走心的微笑,“我的好哥哥,你也太敏感了。”

羅奕冷臉出了病房。

羅奕下午接受了一個專訪,從對方雜志社出來時又是一個黃昏。他開車行駛上高架,夕陽追着車窗跑,他又目睹了一個天黑的瞬間。

他繞了半座城,去他母校附近買了柳惜愛吃的蛋卷。經過原來的畫室,暑期那裏變成了少兒美術培訓機構。

他站在門外看角落的位置,總覺得柳惜和趙嫣躲在那裏吃零食講八卦的樣子依舊那麽清晰。

回到醫院裏,柳惜一個人坐在飄窗上做手工。她戴着耳機,嘴巴裏哼着小曲兒,用看起來就很複雜的材料做一根珠釵。

柳恬喜歡穿漢服,過段日子要和同學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參加漫展,這是她答應柳恬的,要替她做一整套搭配漢服的配飾。

羅奕敲門柳惜沒有聽見,等羅奕走近,她下意識地“哎喲”一聲,“你怎麽又來啦?”

羅奕把蛋卷放在她的小桌上,看了看她手裏珠子的配色,說:“這個叫青黛,你這樣配……”

“我沒有審美,你來?”柳惜笑着把材料塞進羅奕手心裏。

羅奕立即改口,将東西還給她:“你配得挺好。”

“你用不着替家裏人來照顧我,趙嫣和祝赟待會兒就會過來。你一個男的在這裏也不太方便。”柳惜下午做了多項術前檢查,這會兒其實有點精神不濟。加上手裏做着事情,說話慢悠悠的。

羅奕看着她的側臉,因生病而憔悴,她終于擁有她追求的骨感。他反應過來,她為什麽前幾天總化妝。

“下午雜志社的編輯問我為什麽要開網課,你猜我是怎麽回答的?”他把蛋卷從袋子裏拿出來,推到柳惜的面前。

“不猜不猜……”柳惜晃了晃手指,拿起蛋卷吃了一口。

“我的課真的講得不好嗎?”羅奕又問她。

柳惜把手機打開,點進班級群,遞給羅奕:“我沒做過你的作業,評價不客觀,他們很客觀。”

“……”羅奕沒接手機,搬了張凳子坐在她身旁,認真思考後,問她:“你現在告訴我,我該做什麽該說什麽,能讓你心裏舒服一點兒。”

“是覺得我生病了心疼我,還是覺得我又在和你生氣?”珠子總也穿不對,柳惜揉了揉眼睛,低聲道,“別這樣,easy一點,我沒得什麽治不好的癌症。只是身體裏長了個多餘的東西,明天摘了就好了。”

“不,是你問我有沒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我沒有,但是我願意按照你說的去做。”

柳惜腦袋裏出現一串問號,是羅奕喜歡對她發的那種。這個男人的柔軟和堅硬總在毫無規律的變幻,她不想再思考,問他:“做什麽都可以?”

羅奕抿着唇,回憶一下她往日的行徑,或許荒謬,卻從未越界,于是他點頭:“可以。”

天臺上的風很輕,帶着淡淡的溫熱。柳惜坐在長椅上吃蛋卷,分給羅奕,他不要。

羅奕不愛吃甜食,只有一個人喂他他才會勉強接受——羅悄悄。

柳惜受不了羅奕跟羅悄悄在一起的樣子,那跟她在一起是兩個極端。她時常覺得他對羅悄悄的态度或許就是他對愛人的态度。

“如果你真的想看照片,等我做完手術,把照片傳到電腦裏,再郵件你。”柳惜說這話是對他千裏迢迢買蛋卷的答謝。

羅奕點點頭。

“我剛回來那天,你為什麽沒有好臉色?”柳惜冷不丁地問他。

“你當時是什麽心情,我就是什麽心情。”羅奕簡單敘述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大雨和堵車,對遲到做了一個解釋。

他竟然認為她那天不愛搭理他是生氣他遲到。

“屁咧。我會因為你遲到就給你甩臉色?再說你不都超速了嘛。”柳惜無語道,又坦白,“知道你要來接我,我心裏可高興了,哪怕是被你罵走的,可還是想念你啊。”

“你有毒你知道嗎?”她又說。

時隔七個月,她再次跟他談感情,情緒變得輕描淡寫。羅奕的心境也不再和以前一樣。

羅奕內心有一套自己的情感準則,他從未打破過。

他被人追過,也在少年時期對不錯的女孩子的動過心,他談過漫長的戀愛,因誤會分過手,甩過別人,也被別人甩過……他認為自己的戀愛都很常規,卻在前女友那裏,沒得到過什麽好的評價。

柳惜喜歡他什麽?

柳惜總會大方地表達她的喜歡,她永遠那麽光明磊落。

“你很可愛,很真實,也很聰明,是很多男孩子會喜歡的類型。這些話我第一次跟你說,你聽了,會覺得開心一點兒嗎?”

“我為什麽要因為你的好評而高興?別總把自己的姿态擺那麽高。”柳惜吃完最後一口蛋卷,“我只會因為你喜歡我而開心,可惜你做不到。”

“我可以做到你要的關注和關心……”

“不,我只要你愛我。和我牽手、接吻、甚至是……你要對我做戀人該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滿足。去你的兄妹情,誰稀罕。”

話落,柳惜勾住羅奕的脖子,靠近……

兩人從來沒有靠得這麽近過,他們借着微弱的燈光可以看清對方的睫毛和皮膚上細小的紋理。

柳惜的手心滾燙,羅奕被迫低下頭,視線對上她熾熱的目光。他有一瞬間的斷片,但很快,就擡手抓住她的手腕,“別鬧……”

柳惜直視着他的眼睛,睫毛在微微地顫抖,她說:“你答應我了,做什麽都可以的。”

“這個不可以。”羅奕垂下眼角,避開她的目光,“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當然知道。”柳惜嘴上這樣說,卻還是放開了手,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再次揉了揉眼睛。

羅奕的身體放松下來,感覺肌膚與她接觸的地方被裹上一層散不去的溫熱。就在他松懈的時候,柳惜又撲過去……

柳惜确認無誤地找到羅奕的唇,她按住他的後腦勺,用盡全部的勇氣。

這是一個短暫又漫長的吻,不是初戀般的蜻蜓點水,也不是情濃時的綿綿輾轉。它是柳惜打破僞和平的信號。

四五秒鐘的時間裏,羅奕的理智被裹着蛋卷香甜的柔軟淹沒,待他回過神來,柳惜勾住他的脖子,臉枕在他的頸窩裏,“最後一次了。”

羅奕繃緊的脊背在她的呼吸聲中松弛,他沒有推開她。

“如果我們還有可能,那聲哥哥是扔給你的爛攤子。如果你這輩子也沒愛上我,沒關系,親人這個結局也挺好。”柳惜依然窩在他的懷抱裏,“但是我得往前走了,喜歡你太累了。我費盡心思把你推到這一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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