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柳惜喜歡在大冬天騎自行車,她會戴很厚的毛線帽子和圍巾,把整張臉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知道羅奕每次去上課的時間,總會踩點騎車從他面前經過。

十八歲的她,單純的覺得騎車騎得潇灑是有活力有魅力的一種體現。

起初羅奕會跟她打個招呼,後來發現她有意為之,就變得不那麽客氣了。

“寒假不用刷題?”“趙嫣快要聯考了你知道嗎?”……羅奕少數幾次跟她說話,內容都是這樣。

柳惜倒能聽得進去羅奕的話,下回去畫室她會帶着模拟試題,會想盡辦法讓羅奕給趙嫣做示範,會陪着趙嫣在畫室畫到很晚。

終于,趙嫣美術聯考過線。

她做什麽事情都有股持之以恒的韌勁,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從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柳惜的毛線帽子是深紅色的,她穿白色羽絨服的時候,紅色最顯眼,襯得肌膚雪白。她咳了一整個冬天,但并未給人病怏怏的印象。

後來柳艾珍得知她大冬天老往畫室跑,數落她好一通。趁大人們不注意,她特別認真地對站在一旁的羅奕眨眨眼睛:“你看,我這麽難受還去看你上課,我想學畫畫的心是多麽真誠啊。”

老中醫說柳惜身體底子太差,氣血不足,內裏虛空,建議她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他說昨天沒告訴羅奕,是柳惜央求的。

她說知道自己身體差,會注意的,醫生不必當着她哥哥的面再多囑咐什麽。她哥哥今天過生日,她不想讓他擔心……

羅奕都能想象出她當時說那些話的語氣和神态。

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全家人都知道她身體不好。可她如此刻意隐瞞,外加昨天就醫前強烈的排斥反應,這裏面必有蹊跷。

羅奕拉開窗簾,夕陽猛地照進來,他擡手遮了遮眼。他忽然想起柳惜說她最讨厭黃昏。

她說天黑下來的那個瞬間太快了,像一場生命的快速衰敗。

病房裏的黃昏別有一番滋味,柳惜穿着淺粉色的病號服坐在飄窗上,頭發散落下來,有種做作的病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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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赟和趙嫣組隊在打游戲,游戲裏人物的某句經典臺詞傳進柳惜的耳朵裏,她微微皺起眉頭:“真煞風景。”

天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柳惜的醫生“男朋友”來了。兩人爬到天臺上吹風,醫生偷偷請她吃了盒冰激淩。

“小手術,不害怕吧?”醫生問她。

柳惜咬着木勺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雖然我小病不斷,但真的上手術臺還是頭一次。你一定要告訴你師兄,他做手術的時候要想想好,這可是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啊,她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沒有結婚,沒有生小孩,沒有給長輩盡孝……”

“你可真啰嗦,我也是醫生,我以一名醫者的名義向你保證……”

“知道了知道了,微創手術而已。”柳惜翻了翻手機,看見羅奕三分鐘前給她發來一串問號,她站在臺階上,正經地拍了拍醫生的肩膀,“我的好朋友,你答應我的事情可一定要辦到啊。”

“別說,你這個角度還真好看。”醫生拿過她的手機幫她拍了一張,“出來玩要有出來玩的狀态。”

于是柳惜又更新了朋友圈,一張天臺上的側臉,顴骨上有路燈的光影,些許發絲飛揚,很是文藝。

羅奕很快刷到這條朋友圈,看見祝赟在下面留言——“天臺約會,浪漫喲~”

羅奕放大照片,天臺周圍的建築十分模糊,但不遠處若隐若現的一座高樓顯示,這是本市。

他剛想留言,發現這條朋友圈被删除。他發過去的那一串問號也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趙嫣和祝赟的手機都被柳惜沒收,她帶了撲克牌,逼迫兩人陪她鬥地主。十塊錢一把,她一個小時輸了一百多。

她邊玩邊替趙嫣回她的工作微信,總之死活不讓這兩人接觸手機。

果然,羅奕很快問趙嫣:“在哪兒?”

柳惜随便定了個臨市的位置發過去。

羅奕又問:“柳惜在哪兒?”

柳惜發了張她和趙嫣只有臉的自拍過去。

這回羅奕沒了回應。

“想什麽呢?”深夜,柳惜一聲嘆息後,陪她睡覺的趙嫣彈了下她的腦門。

柳惜轉過身看着趙嫣:“我好慫。”

“安啦,一周後你就又生龍活虎了。等你出院,姐們兒帶你SPA一條龍。”趙嫣打了個呵欠,看見手機屏幕亮了,鎖了屏,嘴裏嘟嚷着,“祝赟這家夥真煩。”

“你們倆在一起快七年了吧。”

趙嫣“嗯”一聲。

“真的,別吵架了,早點結婚生娃吧。”柳惜知道她不愛聽,又回到剛剛那個話題,“我真的一點兒也不酷,我太不潇灑了。”

趙嫣明白她在說什麽,正組織着安慰的語言,柳惜又說:“像我這麽好的姑娘,啧,不喜歡我的都是瞎了眼……”

趙嫣急忙點頭,捧住她的臉:“寶貝,全世界你最好,沒有人比你更好。”

聽了這話,柳惜心滿意足地睡去。

這一夜柳惜做了很美的夢,睡得很安穩。清晨醒來,看見飄窗上坐着一人,差點以為自己鬼壓床。

“嗨~”羅奕輕輕地對床上的人揮了揮手。他皮笑肉不笑,手裏把玩着那顆桃核。

柳惜立刻用被子蒙住腦袋。

羅奕跳下飄窗,走過去拉住柳惜的被角,“別躲啊。”

“別動我!”柳惜用力扯住被子。

兩人僵持了幾秒鐘,羅奕又嘗試拉了拉被角。

“說了別動!”柳惜蜷縮起來,捂住自己的頭。

羅奕松了手,站在那裏不知道該進還是退,他一夜沒睡,一大早送柳艾珍去醫院上班,很快就跟那位醫生見了面。

醫生跟他打太極,他又花了點心思才弄清楚整件事情。

忽然,他聽見輕微的抽泣聲。

柳惜這丫頭什麽時候在他面前哭過啊。他原本還有些郁悶,眼下只剩慌張。

“好了……”羅奕安撫般地拍了拍她的背。

“別碰我。”柳惜嗡着聲音,抽了抽鼻子。

“我的錯我的錯。”羅奕又拍了拍她的頭,“你先起來好不好?你這樣我怎麽跟你說話?”

“別跟我廢話。”柳惜繼續抽泣着,“不準告訴我媽,更別管我……”

“怎麽可能呢。”羅奕很快接話。

“你看吧,你永遠都是這樣。學不會妥協,學不會抱歉,更別提放低姿态了……”

“好好好,我這個人就是不行。你別哭了行嗎?”

“你哪裏不行?你自己說。”

“……”羅奕嘆口氣,把柳惜從被子扯出來,“你想把自己捂死嗎?”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眼前這人這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臉上哪有一點淚痕。

看見羅奕的臉色又要變,柳惜先發制人,一把将他推遠,“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敢沖我發脾氣試試?”

羅奕撐住床沿,背對她站着,無奈地擺了擺頭:“不敢,我怎麽敢。”

柳惜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姿态太熟悉了,跟過去一個樣。每當對她無可奈何的時候,他都是這樣。

他們倆有好多年沒這麽松弛又熱烈了。

“情況我都了解了。”羅奕坐回到飄窗上,沖柳惜擡一下下巴,“你存心讓我不知道現在又知道,好玩嗎?”

“?”柳惜懶得跟他解釋,大方承認:“嗯,又被你發現了。”

“小醫生沒你演技好,你當初就該去考電影學院。”

唉……

柳惜躺倒,把手機上的APP挨個點了一遍,一個都沒走心。

“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哥哥都叫了,我怎麽可能不關心你呢。”羅奕發現柳惜沒在聽他說話,掏出自己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

她手機一震動,掉在了枕邊。

羅奕挂了電話,壓低聲音對她說:“你回過頭來看着我。”

柳惜沒動。

“游戲不會這麽容易結束的。”羅奕語氣緩下來,帶着認命的嘆息,“對吧?”

柳惜還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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