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羅奕平時最讨厭逛街購物。面對着藥妝店裏琳琅滿目的女性用品,他的眉頭基本上沒有舒展過。程姣說他的樣子看上去像一個被迫為家中妻子選購的別扭丈夫。

即便如此,羅奕仍婉拒了程姣想要幫忙的熱心。他堅持在群裏跟珍惜恬三位女士耐心溝通,終于,柳惜與柳恬兩姐妹自己先争執了起來。

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煩的動物,一款防曬霜恨不得設十八個防曬等級,同一個牌子的面膜非得分出一百種不同功效。她們七嘴八舌的樣子堪比頂級辯論比賽現場。

有好心的中國姑娘誤以為羅奕是代購,拿了好幾盒爆款面膜塞進他懷裏,告訴他這款很好賣。羅奕摘掉一邊耳機,茫然地看着這姑娘,腦子一片混沌。

柳恬又想到了什麽,在耳機裏呼喚他:“哥,你還在聽嗎?”

要不是柳恬這句話,柳惜差點忘了那人還等在電話那頭,她喝了口水後對柳恬說:“算了,我懶得跟你争了。我們倆再糾結下去,恐怕你大哥會猝死在人家藥妝店裏。”

羅奕聽到這句話,下意識抿了抿唇角,她放下杯子的聲音讓他發現自己渴了。他禮貌地将懷裏幾盒面膜還給人家代購的姑娘,心平氣和地對柳惜說:“感謝你大發慈悲。”

三個半小時,羅奕在日本最後的時光都耗在代購天堂。感到安慰的是,他跑腿任務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柳艾珍出來做總結:“大哥幫你們買了這麽多東西,柳惜帶妹妹們一起去機場接他……”

看見這條消息,羅奕臉色陰轉晴。一旁默默陪伴的程姣心裏大舒一口氣,這人之前低氣壓的樣子真的好吓人。

羅奕在飛機上用iPad畫了張圖,等行李的時候把圖上傳到微博。這是他發聲明後的第一條微博,也是他近幾個月來首次發個人新作品。

畫上是三個跳舞的女孩,兩個雙馬尾和一個哪吒頭……

柳惜等人的時候刷到這條微博,擰着眉毛看了半天,她的動态和五官特征被羅奕捕捉的太精準了,這種莫名的羞恥感讓她産生不适。在不适中,她冒充黑粉,黑了這位知名畫師一波。

這是她的小號,羅奕不知道。很快,她這條評論被羅奕的粉絲們圍攻,蹿上了熱門評論。

幫程姣拿了行李後,羅奕稍微組織了一下措辭,對她說:“你先走吧,我東西多走得慢,咱們也不順路,你不用等我。”

程姣帶着疑問的神情攤了攤手。

羅奕又解釋:“我去趟洗手間。”

Advertisement

程姣:“那我幫你看着行李呗,免得兩個大箱子推來推去的。”

“不用,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回頭見。”羅奕仍是堅持,直接跟她道別。

看見程姣走出十幾米遠後,羅奕理了理襯衣的衣領,收拾好心情準備面對妹妹們的迎接。一個月未見,他已經能預想羅悄悄見到他後飛撲過來的樣子。

可直到他穿過不少接機的人,依然沒看到女孩們的身影。他正準備拿手機打給柳惜,程姣拍了下他的肩膀,從他背後冒出來:“學長,原來你是在等人啊。”

“你怎麽還沒走?”羅奕打量一下四周,仍沒發現他要找的人,眼光這才落到程姣身上。

程姣從背包裏翻出一個禦守塞到他手心裏:“差點把這個忘了。你把你在清水寺抽的上上簽忘在酒店了,我幫你塞進禦守裏了。”

羅奕握着這個禦守,客氣地沖程姣笑一下:“你有心了。”

“那咱們回頭見咯。”程姣見他心不在焉,識趣地跟他揮手告別。

就在這個時候,羅奕的手機屏幕亮了,柳惜給他發來兩個字——“回頭。”

羅奕一轉身,穿着球鞋的柳惜抱着胳膊靠在石柱上看着他,短裙下前腿搭着後腿,披下來的頭發染了新的發色,姿态看上去懶散又乖張。

她正認真地甜美地對着他笑。

羅悄悄在車上睡着了,柳恬陪着她,柳惜只好一個人從停車場上來接人。她還算有個接人的樣子,主動接過羅奕其中一個箱子,走在前面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站上扶梯,羅奕看柳惜低頭刷着微博,想她肯定看見了他剛發的那一條。又意識到,她看見程姣竟一反常态的安靜,連一句調侃都沒有。

“你身體到底怎麽樣?”羅奕開口跟她說第一句話。

“挺好的。說難受是騙你的。”柳惜的心思都在他粉絲的回怼裏。她看得好沒意思,默默删除了這條評論。她告誡自己以後要遠離他的微博,再嘴賤就自殺。

羅奕習慣她這幅态度了,一時之間也沒有別的話可說,視線落在她頭頂,忽然看見一根白頭發。

“你怎麽長了根白頭發,我幫你拔了吧。”純屬是沒話找話,這話說出來羅奕就後悔了。

柳惜立刻按着自己後腦勺回頭瞪着他,“不要。”

她身體微微後傾,扶梯剛好到站,羅奕在她趔趄前及時撈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安全地帶,“能長點心嗎?”

“怪我?”柳惜站穩,見他蹙眉,打量他一番後,懶懶地指了指他的襯衣。随後她繼續往前走,也沒說多餘的話。

羅奕覺得穿上就是最好的解釋,很好地表達了對她去年所送生日禮物的贊美。他走在她後邊,伸出食指在她的後腦勺上輕輕點了一下,“珍姨同意你染頭發了?”

柳惜又是防備般地回頭,總覺得這人要迫害她的頭發。她幹脆走到他的側面,停下來,把頭發全部紮上去。

她用這個動作來回應他的反常行為。

羅奕看着她邊踢着箱子往前走邊紮頭發,就接過箱子自己推着。但她很快紮完,立刻又把箱子接過去,還對他客客氣氣:“我來我來。”

對她少見的懂事乖巧,羅奕倒沒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空空如也的脖子上,他臨走前送她的鑽石吊墜,她果然是不肯戴。

“惜惜……”羅奕決定正式地跟她解釋一下這個遲到的禮物。

柳惜一偏頭,羅奕的眼睛變了,和以往僞裝的溫柔神色不同,是他不擅長她也不熟悉的新感覺。

機場迎來黃昏,夕陽透過落地窗打在他身上,灰藍色的襯衣是她之前的選擇,到底是襯他的。

“咳咳……”柳惜意外被口水嗆住。

她這一咳,羅奕竟把手伸過來安撫,但她像看見了閃電,快步往前躲閃。

什麽鬼啊……她在無所适從中告誡他說:“我知道我親了你之後你心裏作妖,但我跟你說,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要是再反反複複地惹我,我哪天真被你氣死,靈堂裏,你是得跪着陪着我媽哭的。”

“……”羅奕的手掌懸在半空中,內心像被他那五花八門的顏料潑滿,顏色一雜,混成渾濁暧昧的灰。

晚飯前,羅奕和柳恬被羅悄悄拉到兒童房裏玩角色扮演。羅悄悄要演賣蔬菜的小店老板,安排羅奕去廚房裏偷幾顆真菜過來。

羅奕穿過餐廳的時候看到柳惜和柳艾珍在客廳裏聊天,柳惜趴在她媽媽的腿上,柳艾珍正在給她找白頭發。

柳惜是個挺會撒嬌的小孩兒,因為會撒嬌,所以柳艾珍對她的态度比對柳恬更軟一些。柳艾珍拿了把小剪刀幫她把白頭發從根部剪斷,對她說白頭發拔不得,拔一根長十根。

柳惜聽了,一嘆氣:“我老了。”

“胡說八道什麽……”柳艾珍拍了下她的屁股,“起來吧,膩一會兒得了。”

柳惜沒動,翻過身來看着柳艾珍,“你覺得我小時候好看還是現在好看。”

“小時候漂亮。你最近瘦得太厲害了,臉上沒肉不好看。”柳艾珍想起一茬,又彈了下她腦門,“我一忙就忘了,你海生叔前幾天還問我你跟小薛醫生的事兒,你們倆處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想過進一步發展?”

母女倆說體己話,羅奕本無意偷聽,但柳艾珍此話一出,他邁出去的腿不道德地停了下來。餐桌剛好需要整理,他走過去扯着餐布,站在客廳看過來的死角。

“你不是說你不管我的嘛。”柳惜手指繞着自己被剪斷的白頭發玩兒,“大兒子都奔三了,抱孫子的事兒你們不着急,反倒關心起我談戀愛。”

“瞎說,嫁女兒也是大事。前些天通知剛下來,小薛他們科室唯一一個去澳洲進修的資格也落到他頭上了,小夥兒挺不錯的。你要真看好他,我跟你海生叔肯定支持的。”

羅奕還是頭一回聽柳艾珍催柳惜談戀愛。想起那位跟他有過兩面之緣的醫生,唯一記得的是他的笑容,倒是柳惜以前發微博描繪過的理想型男人的模樣。

羅奕看不見柳惜的臉,就看着她舉高的手指一直亂動着。手裏扯着的餐布松開了,他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聽見柳惜說:“我也覺得他挺好的。媽,你不覺得他跟爸爸有點像嘛,同一個學校畢業,同一個科室,就連名字裏也有個字相同。”

柳惜聲音忽然放得很輕,這話一出,柳艾珍明顯愣了幾秒。柳惜立馬從沙發上坐起來,摟着柳艾珍的肩膀:“我們現在挺好的,爸爸在上面看得到,會欣慰的。”

“都這麽多年了,還經常想他啊?”柳艾珍順了順柳惜的頭發。

“當然。”

為緩和氣氛,母女倆的話題很快又回到這位薛醫生的身上。柳艾珍提議讓柳惜過幾天帶人回來吃頓飯,順便讓羅海生幫她考察考察,柳惜沒拒絕。

晚飯過後,羅海生把柳惜叫到書房裏核對參加訂貨會經銷商的名單,兩人商量了許久,羅奕一直在樓下坐着。

柳艾珍陪柳恬做完英語聽力後,發覺羅奕還坐在客廳裏,一看牆壁上鬧鐘的時間,下了樓坐到他身邊:“小奕,你怎麽還沒回去啊?要是有事找你爸說,我叫惜惜先下來。”

羅奕今天累了一整天,本來等得有些困了,見柳艾珍先下樓來,立刻坐直了身體,說:“是有事想跟他說,不過跟您說也是一樣的。”

“什麽事啊?”柳艾珍問他。

羅奕在晚飯前就想好了說辭,眼下鄭重地開口:“珍姨,我訂了餐廳,明天晚上想請你跟我爸吃頓飯,就你們兩個,不帶妹妹們。我想跟你們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帶妹妹們……柳艾珍第一反應是這孩子交新女朋友了?要見家長?

想着他以前交女朋友哪這麽隆重過啊,還非得等一晚上當面邀請。柳艾珍莫名覺得最近家裏喜事還真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