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醫院人情世故繁雜,柳艾珍幹了大半輩子行政,最擅跟人溝通打交道。但在今晚,她速戰速決的對話全然不能體現這一點。她對藏不住失落情緒的羅奕感到內疚,可別無他法。
代駕将車停到別墅車庫裏,羅奕一個人回了東邊。羅海生和柳艾珍目送他離開後,兩人坐在花園裏,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兩個都是好孩子,要是早幾年鬧這一出,我都不會反應這麽大。”柳艾珍坐在藤椅上看着面前兩個秋千,依稀記得當年羅奕紮秋千的情景,她百思不得其解,“小奕這是怎麽了,他對恬恬跟對自己親妹妹似的,可他這些年什麽時候對惜惜上過心啊。”
“恬恬小,他用不着避嫌。惜惜那會兒已經是大姑娘了,你讓他怎麽表達?哥哥妹妹的多奇怪。”
知子莫若父。羅海生下午和羅奕在辦公室裏談了好幾個小時,羅奕的意思只是讓他能理解就夠了。還說如果柳艾珍真的無法接受,為了家庭和睦,他不需要站在自己那一邊。
柳艾珍一直覺得兩人不對路,冷靜想來,不對路裏又有多少是她沒看清的東西。
她又說:“之前我就說過,這種關系成就算了,可要是不成這輩子處起來多尴尬。你別覺得我武斷,惜惜的态度很明顯了,現在就是小奕單相思,那就說明這事成不了。而且吧,小奕的性格你我都清楚,他不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只要惜惜不知道,等他緩過來……”
“合着我兒子就活該單相思?他現在連表達的權力都被你給剝奪了。”羅海生聽到這裏不樂意了。
柳艾珍心直口快,本就懶得繞彎子,聽到羅海生這話,幹脆挑明:“你這還是在怪我,那我就跟你分析分析,小奕是個好兒子,也是個好哥哥,這些我都認,可你覺得他這性格适合惜惜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是個好對象、好老公?”七年的夫妻感情也算培養出了一些默契,羅海生很快就領悟了柳艾珍話裏的含義。
“他也是我的孩子,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我對他也有自己的認知。”柳艾珍挽住羅海生的胳膊,示意他放平心态,“我明說了,小奕他不懂得跟異性相處。他談過四個女朋友,可對哪一個的用心都比不上他對恬恬的好。對有些人來說,愛情只是附屬品,他對惜惜很可能就是一時心動。你想啊,他要是真喜歡惜惜,早幹嘛去了?”
羅海生仔細思考柳艾珍的話,往事又湧上心頭,他說:“羅奕從小生活裏都沒個異性,更沒見過我跟他媽媽相處,他情感有缺失,又不愛表達……”
話說到一半,羅海生又打住,他牽住柳艾珍的手,“其實理性一點想,你做的沒錯。就讓他自己扛吧,他從小不缺姑娘喜歡,心氣兒太高了,這回栽一跟頭也不是壞事。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克制的。”
兩個秋千被微風輕蕩,家裏誰也不知道,羅奕在木板下面刻了字,寫了妹妹們的名字。
當初他說小的是悄悄的,大的是恬恬的,沒人在意。那年柳惜二十二了,不愛坐秋千了,全家人都這樣想。就連柳惜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羅奕開自家門的時候,柳恬從對門把頭探出來:“哥,你回來了啊?”
Advertisement
“你怎麽在這兒?”
柳恬對他招招手。
羅奕頓了頓,走到她面前。柳恬一把把他拉開門裏,“進來一起吃燒烤呗。我怕我媽說我,就在惜惜這兒點了燒烤。誰讓你們三個晚上把我們給抛棄了呢。”
羅奕進了客廳,不見柳惜的蹤影。茶幾上擺了一臺面吃的,都是垃圾食品,還有酒。
“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酒不準碰。”羅奕沒落座,打量了一圈,柳惜似乎在卧室裏。
他收回目光,“走了。”
“唉,哥,你怎麽了?”柳恬覺得羅奕不在狀态,走到他面前,扯住他衣袖,聞見了酒精的味道,“你喝酒了?心情不好?”
“沒,陪大人們喝了一點兒。”羅奕拍了拍柳恬的頭,“頭有點暈,我先回了。”
跟他們有什麽好喝的……
柳惜撥弄着床上一大堆細軟,死活找不到合适的配飾。她正在試明天訂貨會上要穿的衣服,試了好多件都不滿意。
聽見羅奕飄乎乎的聲音,她估摸着他晚上肯定又跟羅海生背着她密謀什麽大計。
這人每次都是這樣,從不吝啬做一個說實話的壞人。有關公司的事情永遠上綱上線,對她從來沒有褒獎只有鞭策。
羅奕走到玄關,柳惜正好從卧室裏出來。
柳惜穿了條純黑的斜肩禮服,頭發挽起來,正戴一對款式簡潔的珍珠耳環。禮服修身,襯出細腰和長腿,珍珠和膚色相襯,平添一股幹練知性的氣場。
“這身好看嗎?”她問柳恬。
柳恬正坐在沙發上啃肉串,偏過頭看向羅奕,“我都挑花眼了,哥,你幫她挑吧,她天秤,選擇困難症。”
柳惜像沒看見門口這人似的,自顧自地對着鏡子轉了一圈,“珍珠是不是有點老氣啊。”
酒精有些上頭,羅奕微微彎着背,手掌撐在鞋櫃上。他的視線被空間阻擋,只看見柳惜一半身影。
她最近的狀态真的很好,大概是一場手術帶來了生理和心理的告別感。
羅奕看着那個窈窕的背影,沒再說話,很快就安靜離開。
清晨微雨,天氣更顯悶熱。
柳惜原本就要提一大袋東西出門,出門前又收到柳恬得微信,讓她去羅奕那裏幫她拿一盒油畫棒。帶着煩躁的心情,她不得不按下對門的門鈴。
羅奕隔了好一會兒才來開門,他面色暗沉,眼圈微微發青,顯然又熬了一夜。
“一回來就通宵,工作這麽忙?”柳惜發現他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想起他昨晚就不對勁,藏不住話,直接對他攤牌:“今天就是訂貨會了,你要是還有什麽重大決策……”
“我在忙我自己的工作。”羅奕清楚她心裏的想法,适時地打斷她。
柳惜看着他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鏡片擋住了他眼睛裏的鋒芒。自打他回國,兩人只是在機場交流了幾句,之後就再沒講過話。他在日本的時候還會不明不白地找她閑扯幾句,回了國,關系立即回到過去,真應了那句“相看兩相厭”。
那個吻掀起的風浪帶來了他短暫的溫柔,但那場風停在了異國他鄉。
羅奕沒看柳惜,手搭着膝蓋坐在沙發上,明顯困倦不堪。
今天有重頭戲,柳惜沒功夫再搭理他。她表明了來意後,羅奕讓她自己去書房裏取。
可她剛要擡腳,羅奕又起身叫住她,“我去吧。”
羅奕越過柳惜往書房裏走,腳步很快,進去後将門虛掩。柳惜看得一頭霧水,只覺得這人怪癖太多,忍不住跟上去,想看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柳惜走到門口,赫然聞見煙味,立刻就皺起眉頭。
“你抽煙了?”柳惜倚在門口看着羅奕收拾桌上的煙灰缸,他襯衣袖口胡亂卷着,桌上除了煙灰,還有雜亂的各類顏料分裝和褶皺的畫紙。
他随意地将很多東西通通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裏。
“工作遇到點麻煩……沒抽幾根。”羅奕背對她說。
羅奕以前偶爾會抽煙,是在大學宿舍養成的習慣。羅悄悄出生後,柳惜再也沒見過他抽煙,以為他早就戒了。
“很棘手嗎?”柳惜少見他頹成這樣,出于關心,問他。
羅奕簡單收拾完,從櫃子裏翻出一盒新的油畫棒,走到柳惜面前遞給她,“不要緊。”
柳惜接過油畫棒,瞥見書桌上剩餘的一疊紙,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立刻沒心情理會這人的不正常了。
她将油畫棒塞進袋子裏,“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休息吧。”
“我今天不去現場。”羅奕對她的背影說。
柳惜停下腳步,沒回頭,音色低下去:“不去就不去吧。”
“你……加油。”
這回柳惜回了頭,對上羅奕的眼睛。他卻避開了視線。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柳惜沒多想,大方地朝他笑一下,随後大步離開。
聽見電梯到站的聲音後,羅奕折回書房裏。他從柳惜留意的那疊畫紙裏,翻出她那晚偷偷溜進來亂塗的那一張——羅奕是個王。八。蛋。
昨夜,他學她的筆跡在這句話下面寫了一個字——是。
午後天氣轉晴,随着天氣變好,訂貨會也進行地十分順利。
柳惜不負衆望,她所堅持的品類設計有三款受到多位經銷商歡迎。她代表公司站在舞臺上發言的時候,終于有了接班人該有的自信和光芒。
羅奕站在會場的角落目睹着這一切。
他想起柳惜剛進公司的時候,自己選了采購部,從最底層做起,整日和油慣了的供應商們打交道,經常被氣到臉紅脖子粗。
那會兒她沒露底,有一回同事誣陷她吃回扣,她也不生氣,把報價單、個人及乙方銀。行流水、財務報表、各類證明做的清清楚楚,努力把自己摘幹淨。從那以後,她這一套“洗白”方式變成正規審。計流程,公司裏油水最多的采購部從此清清爽爽。
柳惜從沒說過她的夢想,但全家人都看得到她的事業心,所以對她給予厚望。
羅奕鞭策她,只是誤以為成為“霸道女總裁”是她的夢想。
訂貨會結束後,柳惜約了幾位大經銷商一同吃晚飯。她在公司的頭銜還夠不到配車的資格,羅海生也沒給她特權。散場後,她跟助理搖搖晃晃地從酒店大堂裏走出來,艱難地在路邊攔車。
羅奕從她離開會場後就一直跟着她,看着她進去,又等到她出來,車一直停在路邊。眼看着兩個女孩打不到車,他只好把車開了過去。
柳惜醉得厲害,全然不知開車的人是誰,一路上都在傻笑。羅奕已初步得知訂貨會現場産生的訂單量,他知道她在開心什麽。
“按照今天的訂單量,我們小領導選的品起碼有四百六十萬的訂單額。你都不知道她最近一段時間有多努力……”
“我知道。”羅奕從後視鏡裏看了柳惜一眼,打斷了她身旁助理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加更,記得來看。
認為柳艾珍女士态度變化大的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