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柳惜并不渴,她輕咬一下自己的嘴唇,目光鄙夷地看着這人。
羅奕剛巧收回了視線,順手将茶幾上的眼鏡拿起來戴上。見柳惜不說話,他随口打破尴尬:“你剛剛說夢話了。”
“我從來不說夢話。”柳惜冷幽幽地說。話說完,她大腦飛速運轉,最終,轉動的齒輪停在一個微妙的卡口。
再去看他的眼睛,他又将其藏在鏡片後面。
“水……”柳惜突然咳嗽了起來。
羅奕立刻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并在她喝水的時候告知她,她無家可歸。
柳惜反應極快:“跟他共處一室和跟你共處一室本質上并沒有區別,況且你客房的床都沒鋪。”
“還是有區別的,好歹我是哥哥,我們曾經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過。而他是你閨蜜的男朋友。”羅奕說辭給得也快。
聽見這人自己把兄妹關系搬出來,柳惜盤腿面對他坐着,認真盤問:“你倒是跟我分析分析,我在什麽情況下可以是你的妹妹,又在什麽情況下不配做你的妹妹。還有,我是否可以叫你哥哥,哪些場合裏我可以叫你哥哥,哪些場合不可以?”
羅奕理清了她話裏的邏輯,卻捋不清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幹脆拿年紀說事,“我們又不是小孩兒了,你心裏明明不認,幹嘛嘴上要叫。”
“?”柳惜攤一下手。混亂的從來都是他。
“你想回就回去吧。”羅奕在無解時通常選擇把對手推遠。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你……喝多了?”柳惜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示意他,真懷疑他是陪祝赟喝多了酒,腦子喝茫了。
人家都送客了,柳惜自然擡腳走人。
“祝赟我幫你搞定了。”羅奕又對着她的背影邀功。
“厲害哦。”柳惜敷衍了事,快速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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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關門聲,羅奕手指觸了觸自己的嘴唇,想确認酒味是否明顯。越想越心虛,又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腦門,虛意譴責自己的鬼迷心竅。
事态發展怎麽就偏離了初衷。
他靜下心來分析,柳惜回來之後他已經做過三件蠢事——
塞裴之越的結婚請柬給她。
在水上樂園試探她和醫生的關系。
沒能在機場避開程姣。
柳惜順坡下驢,見招拆招,各種反應完全不像從前那個她。她甚至一步一步将他誘進她的圈套,那個吻成為最後也最直接的命中。
在柳惜出走、他們失聯的那半年裏,他的心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從機場超速開始,一切就變得和從前不一樣。
“我費盡心思把你推到這一步,剩下的,你看着辦吧……”
羅奕确信柳惜真的不傻。暗暗發誓,今晚的莽撞行事絕不可能發生第二次。
以他對柳惜的了解,如果柳惜知道真相,未必會要他好過。
五分鐘後,柳惜乖乖開門回來,懷裏抱了一大堆東西,有睡衣、洗漱用品、化妝品、護膚品……和床上四件套。
羅奕沒想到她會回來,正愣神,柳惜對他勾勾手指,提醒他幫忙鋪床。
羅奕常年在外工作,獨立生活技能滿點,柳惜也不是生活白癡,兩人很快就把客房收拾出來。
擔心柳惜換地方睡不着,羅奕還按照她的習慣,給她點了安眠的精油。
一刻鐘後,柳惜穿着睡衣從浴室裏走出來。過了三分鐘,客房的門和燈都關了。整個過程,她沒和羅奕有任何交流,熟門熟路地像在自己家。
柳惜選擇在這邊睡,不過是因為她的房子被兩個大男人給糟蹋了,她不想在污濁的空氣裏咳嗽一整夜。
洗澡前,羅奕毫無意外地在盥洗池上收獲柳惜的黑色皮筋一枚。他慣性打開抽屜,把皮筋扔了進去。
抽屜裏,除了皮筋,還有柳惜之前落下的一條手鏈。
淩晨一點,羅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閉上眼。他驚覺,這是他回國後第一次睡得這麽早。
柳惜與他隔着一堵牆,兩人像極了以前住在一棟房子裏的時光。只是以前的夜晚,他總在祈禱隔壁的她可以安靜一點兒。
比如不要在深夜跟她大學裏新認識的“男朋友”打電話,不要在臨睡前聽什麽鬼哭狼嚎的音樂,更不要半夜爬起來……
今天她真乖,靜悄悄的,像是不存在。
羅奕盯着牆壁的某個地方,牆那邊是她大概會睡的一個位置。他在黑暗裏屏氣凝神,試驗這房子的隔音效果。
果真很好。
柳惜如約而至,在熱鬧的醫院食堂和薛醫生約會。
兩個人做着戀愛初期情侶間最平庸且世俗的事情,進行着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對話,被一波又一波的醫生和護士撞見。
“我媽和你們科主任一通氣,那些流言蜚語都不見了吧?”柳惜對正經飯菜沒有胃口,對薛醫生買的甜品倒是感興趣,一口氣吞下兩個榴蓮班戟。
“嗬,這味道。”薛醫生幫柳惜擦了擦嘴角的榴蓮,又拍拍她的頭表示感謝。
柳惜盯着不遠處某個正偷看他們倆的護士說:“下周你就解放了,這幾天咱倆多拍幾張照片,你一周在朋友圈裏發個一兩張秀恩愛,知道了嗎?”
“知道啦,我女朋友天下最可愛。”薛醫生說着這話,又開玩笑:“柳惜同學,苦了你了,馬上你就要獨守空房了。”
柳惜聽了,“哈哈哈”笑了好幾聲:“你少來,我肯定給你戴綠帽子。”
“對了,我給你做了個東西,昨天店家發貨了,這幾天你注意查收啊。”
“什麽東西?”
“看到你會感動到哭的。”
這天傍晚,前臺把快遞送到柳惜的辦公室裏,她坐在落地窗前,借着晚霞的餘晖句讀這本微信書。
4月2號
19:46
hello,我是薛曉卿,是你媽媽介紹給你的新朋友。
……
19:52
是嘛,你爸爸名字裏面也有一個卿字,那太巧了。
……
20:39
贊同,我也沒有相親的意思,但這不妨礙我們做朋友吧?
……
4月5號
14:21
不開心了嗎?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
……
15:01
那就好,希望你在歐洲一切順利,每天能開開心心的。
……
17:39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可以用我的一個秘密來交換。
……
19:57
真是一個心酸的故事,如果我是他,我會喜歡你。
……
5月13號
10:23
惜,我跟他在車庫裏見了一面,最後一面了。
……
11:09
你呢?聯系他了嗎?
……
16:27
怎麽了?身體怎麽不舒服了?
……
6月1號
08:08
祝惜惜小朋友節日快樂!
……
08:34
回來第二天下午去醫院檢查,已經幫你約好我師兄的時間了。
……
09:56
看來你調整得不錯,這些天沒白陪你聊。
……
6月18號
11:11
我在争取去澳洲進修的機會,你修整好回來了,現在該我出去散散心了。
……
15:51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你最新的vlog了,笑了一中午。他看到了嗎?
……
16:03
是是是,我“女朋友”全天下最美。等你回來,我帶你在我們醫院裏好好遛遛……
……
7月5號
09:32
你哥一大早就來醫院找我,太吓人了,你算得也太準了。
……
11:40
那你推他一把,當是最後一次了。你這次回來,他明顯對你跟以前不一樣,給你塞前女友的結婚請柬、關心你跟我談戀愛、還帶你去看中醫……都是些什麽騷操作。從他的狀态來看,他八成是動心了。
……
22:54 哈哈哈親完高興嗎?他什麽反應?
……
23:43 惜惜,你可能真的走出來了。他愛不愛你,你不在乎了。
……
夕陽落下帷幕,看着徹底暗下來的天,柳惜捧着這本微信書一陣鼻酸。
她把自己擋在窗簾背後,頭靠着窗戶看玻璃外的萬家燈火。她最讨厭黃昏日落,眼下心卻平靜澄明。
很多時候,知己是比愛人更重要的陪伴。薛曉卿是她在歐洲求學孤單歲月裏的一塊方糖,也是見證她釜底抽薪的唯一一位朋友。
柳惜覺得自己很幸運,隐晦的心事有人能懂,同理心造成的幸福感能抵擋難過和遺憾。
“小領導,你大哥來了,在大廳裏等你呢。”小助理在這時敲門進來。
柳惜從窗簾裏探出一顆頭,她約這人了嗎?她回到座位上去翻手機,羅奕在一個小時前發微信約她去看晚間藝術展。
悠哉悠哉地補着妝,柳惜查了查藝術展的主辦方和受邀的青年藝術家名單,嗬,老熟人嘛。
她親愛的哥哥又要作妖了呢。
羅奕坐在待客區翻看公司的品牌宣傳書,習慣性用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他做事認真的時候一定會皺眉,想得深人的時候,會把無論是什麽筆都當成是他的畫筆,橫握着畫出一根根線條。
他今天穿着灰色的T恤,戴了款運動手表,表盤上熒光藍的數字若隐若現。他近一兩年自由職業,日常裝扮又回到學生時代的風格,倒也減齡。
只是心理年齡跟外表同樣跟不上他的實際年齡。
柳惜在他身後站了一分鐘,自顧自地回着工作微信。
羅奕聞到柳惜身上的味道才發現她出來。她換了香水,大概是成熟女人系列,并不襯她今天的裝扮。
“打個工作電話,你開車。”柳惜說話間仍舊低頭看手機。
羅奕接過柳惜遞過來的車鑰匙,又順手幫她提了電腦包。包外沿塞了本東西,他提起來看,封面上寫着“與惜書”三個字,落款:薛曉卿。
羅奕一路上保持沉默。直到路程走了一半,柳惜跟某個經銷商打完電話後,才偏過頭對他說:“裴之越的畫也參展,待會兒去,你八成會見到她。”
“做過功課了啊。”羅奕想法從來和她不對頻,勾了下唇角,又說,“參展的畫師裏有個叫程姣的,就是那天你在機場見到的那個,我師妹,她也會在。”
“?”果真要作妖。柳惜抿着唇點點頭:“這次你為什麽沒被邀請參展?主辦方不是你合作的平臺嘛。”
羅奕再次沉默,半晌後,他無語地将門票塞到柳惜手裏,說:“既然做了功課,能上點心看看嘛,這是青年女藝術家專場。”
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