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羅奕走後,柳惜獨自在小區花園裏坐了一會兒。兩人不歡而散是常态,她心裏沒什麽波瀾。

以前她一腔心事被壓抑,跟他吵完架後還會複盤一下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到位,現在遁入佛系,全然破罐子破摔心态。

裴之越之前調侃過羅奕,說只有柳惜能讓他氣到發脾氣扔東西。他脾氣好?柳惜覺得裴之越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從來只看到羅奕優質的那一面。

柳惜知道禦守裏藏着東西,出于道德,沒有打開看。她的好奇心随着鬥志減弱了。

羅奕有自己的私生活,未來還會談戀愛,也會結婚生子,都跟她無關。

把東西放進小包包裏,柳惜轉身去小區外的便利店買了盒冰激淩吃。多麽美好的夏夜,她怎麽舍得早回家。

吃了冰激淩,坐在路邊看了會兒來來往往的車,又跟趙嫣打電話聊了會兒天,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

羅奕到家後頻繁往樓下看,柳惜總也不回家。他冷靜下來後反思自我,發脾氣總歸是他的不對。

總是能被她一點就炸,他自認這一點好難改變。他原以為柳惜走了半年,他趁機長了些修為,如今看來,是他自欺欺人。

又過了會兒,羅奕聽見電梯的聲音,輕聲走到門邊站着。從貓眼往外看,柳惜的心情絲毫沒受影響,她和趙嫣聊着天,一陣哈哈哈哈哈。

忽然,柳惜往他門口走,他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柳惜沒按門鈴,只是把那個禦守挂在了他的門上。

羅奕原地默默站了幾秒,組織措辭想開門跟她緩和一下關系,順便道個歉什麽的。結果剛要行動,就聽見打開了自家門的她一聲尖叫。

羅奕立刻開門沖到對面,只見柳惜蹲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

“惜惜……”羅奕把她從地上撈起來,打開燈,看了眼沙發上那人,無語道:“下回要裝神弄鬼去我那邊。”

柳惜剛剛開了門,屋子裏一片漆黑,卻有一個身影坐在沙發上點煙。她哪兒能反應是祝赟,還以為有陌生人闖進她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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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煙霧缭繞,煙酒氣息濃重。柳惜緩過來後,走到祝赟面前,拿着抱枕對着他一頓猛錘:“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快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嗎?”

祝赟手裏的煙險些掉在沙發上,他呆呆地看着柳惜:“對不起啊。”

羅奕開了窗,又把空氣淨化器打開。等落座,祝赟給他扔了根煙過來,他看了柳惜一眼,沒打算抽。

柳惜說錢的事情已經到位了,讓祝赟安心。祝赟卻苦笑着吐出一口煙霧。喪氣滿滿地說:“這次錢還了,我就和趙家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你這是什麽話?”柳惜咳嗽幾聲,把他手裏的煙掐了,“別抽了,嗆死了。”

羅奕聽見她咳嗽,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又對祝赟說:“別走極端。”

祝赟爸媽前幾年投資被騙,欠下一筆高利貸,趙嫣為了幫他保住他家的房子,找自己爸媽借了八十萬替他補了一部分虧空。

這幾年祝赟努力還剩下來的債,始終沒錢跟趙嫣結婚,趙嫣爸媽本就看不上他,矛盾終于在最近升級。

“我已經決定了,我跟趙嫣就到這兒了,你們誰也別勸。錢我過段時間就還你們,多謝了。”祝赟說完這些話就起身要走。

柳惜站起來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你大晚上跑到我家裏來就是來跟我說這些?你玩頹廢玩給誰看?趙嫣爸媽态度再不好,她哪一次不是站在你這邊?”

“她要是傷心難過,你就多陪着她點兒。”祝赟就像沒聽進去柳惜的話,話說完,推開了柳惜的手。

他在這裏等了一晚上,似乎就為了說這一句話。

柳惜剛剛用了點力氣,手指驟然一松開,指尖微微發麻。

這對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畢業的情侶争執過無數次,鬧過無數次分手,但沒有哪一次是祝赟先起得頭。祝赟說過氣話,也跟趙嫣冷戰過,可最後都是他主動求和。

他高三時追了趙嫣一年才追到手,這些年一心一意,哪怕在趙家受過再多的委屈,也沒在趙嫣爸媽面前變過臉。

柳惜坐回到沙發上,摳着自己的掌心,替兩人感到委屈。

“趙嫣才不會傷心難過,你這回要是真跟她分手,你就哭去吧。”她賭氣般地說。

“我們倆一吵架就煩你,惜惜,你也受夠了吧。”祝赟拍了拍柳惜的後腦勺,“我走了,你也別再為我們操心。我跟她彼此解脫是好事。”

“解脫?是你解脫了,她沒有。”祝赟的聲音太沉着,柳惜聽了,心裏像洩了一股氣,幹癟又窒息。

柳惜是個感情不順利的人,一直将祝赟和趙嫣的愛情視作是苦澀青春期裏的一絲安慰。她是旁觀者,也是參與者,沒辦法對他們倆的結局置身事外。

“祝赟,你先別走,咱們倆聊聊吧。”羅奕知道柳惜不擅長做什麽,挽留了祝赟後,走到柳惜身邊,“你去我那邊待會兒吧,我來跟他談。”

這不是羅奕第一次扮演安慰人的角色了,上一回主角依然是祝赟,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實際上他比柳惜更不适合安慰人,他的開場白直接讓祝赟聽懵。

他說贊成祝赟分手。

羅奕陪祝赟抽着煙,眼鏡摘了,靠在沙發背上,倒不像是談心,反倒像審問某個十惡不赦的犯人。

他說,維護男人的自尊心、擔心婚結的不體面、逃避和趙嫣結婚後一地雞毛的生活、不忍看到婚後兩家人不平等的相處,這些都是祝赟分手的理由,從朋友的角度出發,站在他和他家人的立場,可以理解他這個決定。

祝赟聽了這些話,差點被自己的煙嗆到,“羅老師,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你這話可不能當着柳惜面兒說啊。”

“這不是特地避開她了嘛。”羅奕笑一下,沒找到煙灰缸,就學祝赟把煙灰彈在空易拉罐裏,結果煙灰弄到了茶幾上,他又皺着眉去清理。

“我來我來。”祝赟站起來順便把茶幾上的空酒瓶都收走。

這時羅奕又開了口:“但我的贊成和理解只是為了安慰你,如果你堅持你的想法的話,有人理解,你在往後後悔,自我說服的時候能多點助力。”

“……”祝赟消化着他這句話,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羅奕又說:“我不擅長幫朋友排憂解難,我就問你一句,五年前我借你錢那事兒,還記得嗎?”

“你……”祝赟打量了安靜抽煙的羅奕一眼,往事就跟他周圍的煙霧似的,一縷一縷往心裏飄。他對羅奕比了個大拇指:“您果真毒。”

羅奕抽完一根煙,又開了兩瓶酒,遞給祝赟一瓶,“我這人感情上粗線條,不太懂得女生的心思。但以我對趙嫣的了解,她過不去那個坎兒。就算有天她不愛你了,她也會記得她曾經和你有過一個孩子,這是你們倆生理上的牽絆,更是心理的。她要是邁不過去,你就得陪着。”

那年兩人剛剛二十歲出頭,還是大三的學生。幹柴烈火的年紀,不夠冷靜也不夠克制。事情發生後,祝赟找有經濟實力的好友的哥哥羅老師借了五千塊錢,還千萬交代他不能告訴柳惜。

五年了,羅奕一直守着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得,如今你又成了我的債主。哥,你提醒的對,我不能渾。”祝赟從苦澀的回憶裏抽身,認認真真敬了羅奕一杯酒。

喝着酒,他苦中作樂,對羅奕開起了玩笑:“羅老師,你也談過好幾個女朋友,這些年就沒翻過車?”

羅奕臉色微微變了變,又想拿橡皮扔這人的頭了。他再三思考,嚴肅囑咐這位糟心的朋友道:“以後這種玩笑,咱倆私下開開得了,千萬別當着女孩子們的面說。”

以往酒喝多了,祝赟是要去羅奕那邊睡的。但今晚,羅奕将他塞進了柳惜家的客房。

回到自己家裏,牆壁上的時鐘已經指向十二點。柳惜在沙發上睡着了,手邊還放着羅奕的新畫集。

羅奕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給柳惜蓋了條毯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後,坐在地毯上陪着她。

柳惜的睡姿非常不安分,腿會亂放,胳膊也是奇葩的姿勢,能看得出睡眠質量很好。

剛剛祝赟提到柳惜手術後對傷口耿耿于懷的事情。羅奕這會兒看着她,忽然起了雜念。

短暫糾結之後,羅奕向自己的心魔妥協,緩緩掀開她的衣服去看那個傷口。

一個指尖大小的傷痕,顏色不算深,點綴在柔軟白皙的肌膚上,卻顯眼。像純淨的畫紙上一滴多餘的淡墨。

好在在美學中,有些瑕疵被稱為缺憾的美。

那年在海邊,羅奕把柳惜從水裏撈出來時被迫看到了她全身,那一眼他沒有保留。只是那會兒他根本不心動,即便她有着姣好的身材,他也像打量學生時代在畫室裏寫生的女模特。

重新幫柳惜蓋上毯子時,她睫毛微微顫動一下。羅奕被吸引,眼睛慢慢逼近她,細細審視她的五官。

喉嚨在逐漸彌漫的暧昧中幹渴、發澀,羅奕終是低下了頭,輕吻她的嘴唇。

害怕她驚醒,只是輕輕地一下子。她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是深度睡眠。

額頭和眼睛微微暈眩,羅奕很久沒有這種體驗了。他像個得逞的竊賊,被迷惑,不滿足淺嘗辄止的偷竊。

又一次,他吻過去,柔和地輾轉,卑微地探索。

短短五六秒,像重溫了柳惜的第一次主動。那晚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現在他格外享受由他掌握的感覺。

一晚上的荒誕戲劇在這片柔情裏塵埃落定,有了一個好收尾。

柳惜幾分鐘後翻了個身,膝蓋曲起來,撞在了羅奕的肩膀上。兩人都是硬骨頭,她在疼痛中醒了神。

羅奕立即從地上站起來,規規矩矩地坐到沙發的另一邊。

柳惜折騰幾下後才緩緩坐起來,像往常一樣靠發呆回神。眼前有個人看着她,她也就看着這人。

羅奕與她朦胧的雙眼對視三秒後,心浮氣躁,又感心虛,于是故作松弛地冷淡看她:“渴嗎?想喝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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