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6
去機場的路上,柳惜在出租車上睡着了。
她因此錯過了很多條群消息,比如羅奕帶羅悄悄去趙嫣的舞蹈教室裏學跳舞了,又比如柳恬暑期參加某機構舉辦的英語口語競賽得了一等獎。
她最近一周真的很忙,訂貨會新品陸續發貨,各大經銷商都等着确認地面宣傳物料,就連今天出差的計劃也是前天剛确定下來的。
柳惜是被司機師傅叫醒的,在車上懵了一分鐘後才發現快到地方了。她推着行李迷迷糊糊地進了航站樓,走了一段路,看到廣告牌後站着一人,終于清醒過來。
“王醫生。”柳惜戴上墨鏡,快步走到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身旁。
她今天趕飛機,沒過分裝扮,現在有些後悔路上沒補個妝。
男人回頭:“你是?”
“你們醫院柳主任的女兒,柳惜。”柳惜笑得滿面春風,握了握男人伸過來的手,冰冰涼涼的。
男人正疑惑,柳惜又輕描淡寫地開口:“你也來送薛醫生啊?”
“哦不是,我來接個朋友。”男人眼神閃躲。
這是出發層,柳惜也沒戳穿他,跟他微笑告別:“那您忙,我得去找我們家曉卿了。”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柳惜的背影,多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這時,漂亮的女孩子突然又回頭,仍舊是一個甜得發膩的笑容:“王醫生,祝你新婚快樂,早生貴子喲。”
男人的臉“唰”地白了。
薛曉卿收到微信後,在人群中搜索柳惜的身影。沒過多久,她人就出現了。
“怎麽還帶着行李,真打算陪我去澳……”
柳惜未等他話說完,踮起腳尖,撲過去虛吻住他的唇角,手掌還死死地扣住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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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摟我腰。”柳惜又輕輕蹭一下他的臉。
薛曉卿即刻明白過來,立馬就摟住她的腰。他捏了捏柳惜的鼻子,低聲玩笑道:“你秀色可餐,怪我掰不直。”
兩人“哈哈哈”笑成一團。再去看廣告牌的位置,那個來送舊愛的男人安靜地離開了。
“難怪羅奕說你是戲精,你不學表演真的可惜了。”薛曉卿看了眼柳惜的行李,“你這戲也太全了吧。”
“你想得美,我可沒時間特地來送你,我得出個短差。”柳惜在意大利充電時,認識了一個韓國知名插畫師,兩人在近期敲定合作,她這次是去面談合作細節的。
她打算在下半年推出跟文創相關的新産品。
薛曉卿的飛機先起飛,柳惜将他送到登機口。路上兩人聊到羅奕,柳惜拿出手機來看,這人果然給她發微信了。
羅奕說:“注意安全,落地聯系。”
坦白局之後,兩人最近一周的相處可以說是相敬如賓、兄友妹恭。早上一起去西邊別墅吃早餐,晚上能碰到一起吃晚飯的話,吃完再一起回家。
某天深夜,萬年沒有夜生活的羅老師還和柳惜一起去找趙嫣祝赟吃了頓夜宵。
羅奕在家裏開始捧高大妹妹的地位,在決策柳恬和羅悄悄的事情時,他都會說:“惜惜說得對。”
吃飯時,他會幫柳惜盛湯。給羅悄悄拿冰激淩時,會記着給柳惜拿一個。柳惜遞過去的蛋糕和巧克力,他會學着接受,哪怕都是甜的。
“種種跡象表明,他在彌補你,哪怕是像哥哥對妹妹那樣。”薛曉卿又反口,“也不能這樣說,頂多是面子上的事情做的更多了,其實他以前就是嘴壞,也不算是完全不管你的。”
柳惜盯着某個廣告燈牌看,上面是兩個年輕的外國女孩子。羅奕這兩天畫了張新圖,畫了她和柳恬。
一如既往,羅奕對她的神态和身材捕捉地十分到位。同樣的,他把圖又PO上了微博。
哇,羅老師最近愛上了畫女孩子哦……
他的粉絲們一致這樣評論。
“我最初喜歡羅奕,除了人還挺帥,是因為他真的很有才華。哪怕他當時只是個助教老師,但對每個學生都很負責。再後來,他對我媽媽很尊敬,對我妹妹也特別好……”柳惜聳了下肩膀,繼續往前走,“說他情商低吧,可他跟家裏人、他的朋友、我的朋友都處得還不錯,我媽那麽強勢的人,他應對起來也沒有怨言。對我,一個不喜歡又偏偏是妹妹的人,他估計很難掌握分寸的。”
薛曉卿很少聽柳惜吐槽羅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回憶他的好。好像那些不好的情緒,她只會在當事人面前展現。
“你知道嗎,他這個人特別軸。他之前有個女朋友要他幫忙趕期末作業,就是他們每學期要畫一張那種大尺寸的長期作業,他死活都不答應,一筆都不肯幫忙畫,他說那是對他們專業的亵渎。”
薛曉卿聽到這裏,一陣哈哈大笑,他表示如果他女朋友要他幫忙做手術,那他是一定會幫忙的。他搞不懂羅奕的腦回路。
“他是真的不懂女孩子要什麽,那個女生一氣之下就跟他分手了。前段時間,那個女生看到他被挂上熱搜,還給他私信了,可能當初也不是那麽恨吧,只是不理解他的世界,覺得他愛自己的世界勝過愛任何人。”柳惜說到這裏,自己也笑了一下。
羅奕的世界其實很簡單。就像他說話從來不會彎彎繞繞,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他最長的時間,把自己關在家裏畫了一個月的畫,三十天沒有出門,也不和外界聯系。他畫畫經常畫到腱鞘炎,長期伏案工作,頸椎早已變形。
他酷愛一切苦澀的東西,拒絕糖類和容易麻痹神經的酒精,他在失戀的痛苦中創作出來的作品往往能得到高贊。他的情緒大多都體現在畫作裏,極少部分只對柳惜一個人發洩。
柳惜害怕他沒有宣洩的出口,會在他苦悶時惹怒他。他第三次被分手時,也曾質疑自己,那幾天他不想畫畫了,整天坐在別墅的閣樓上看柳惜養的兩只鳥。
終于有一天,他在精神恍惚中把鳥放走了。柳惜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反倒從陰霾中走出來了。
“大概有點藝術天賦的人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我看過羅奕畫的電影概念圖,以前也玩過他做主美的游戲,雖然他的領域不屬于主流高階藝術體系,但在大衆眼中,他是他那個領域裏最成功的畫師。”
羅奕最值得柳惜喜歡的,正是他對自己專業的堅持。柳惜同樣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這些年她多少有受羅奕的影響。
薛曉卿在登機前問柳惜:“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等他正式跟你表白嗎?”
柳惜打了個哈欠:“不不不,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清楚,我也需要搞清楚,關于他糊裏糊塗就喜歡我這件事情。”
“如果他表白,你真的會拒絕他嗎?”
羅奕偷吻柳惜之後,柳惜內心的震動停在那個微妙的卡口久久揮散不去。如果不是嘴唇上有酒精,對她來說,真的太像個夢了。
柳惜在吻了羅奕之後暗暗發過誓,如果他終于确定自己愛上了她,她不會輕易接受。
他的喜歡和不喜歡固然都沒有錯,但她的心酸也是真的。以前她在乎的是他喜不喜歡,現在發現他喜歡了,卻沒有想象中開心。
大概是因為她得到了。
柳惜懷抱着熱情較勁的一直是那個“得不到”的羅奕。喜歡上她的羅奕,不切實際。
柳艾珍為羅悄悄精心挑選了一個幼兒園,學校好,離家近。今天是幼兒園小小班試開學,柳艾珍把陪羅悄悄提前适應幼兒園生活的重任交給了羅奕。
柳恬補習班的課程剛好結束,便跟着羅奕一起去。兩人領着羅悄悄到校門口,軟磨硬泡了好久才說服她邁進學校的大門。
羅悄悄不想上幼兒園,她不想離開她的哥哥姐姐們,她心裏好難過。
羅奕也于心不忍,跟孩子來來回回的假別離之後,在老師的示意下,所有家長都進園陪着小朋友。
陪着羅悄悄在教室裏适應環境的時候,柳恬跟羅奕請假,說開學之前想和她的小男朋友去外地玩一天。
羅奕當然不答應,更表示不會幫她打這個馬虎眼。
“我這次英語競賽得了第一名啊,補習班模考也是全班前五,哥,你有沒有良心啊。”柳恬實在委屈,因為她的小男友開學就要轉學了。
羅奕話也直,直接搬出柳惜跟她說事兒,“你說你姐喜歡玩,可就拿她口語來說,咱們家每次出國玩都是靠她翻譯吧。你要是能像你姐一樣高考650,明年暑假我随便你跟誰談戀愛。”
“哥,你最近也太舔着我姐了吧。你實話告訴我,你跟我姐是不是那啥了,你看吶,她天秤你雙子,你大她三歲多,你……”
“你什麽你,我是藝術生,文化成績太差,所以雙商都很低。你們這些聰明的孩子就該珍惜學習的時光,戀愛以後有的是時間談。”羅奕拿了塊積木敲了敲柳恬的頭。
柳恬翻了個白眼,“照你這樣說,我還真懷疑你們羅家的基因,我深深為羅悄悄小朋友的未來感到擔憂。”
羅奕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起柳惜,柳惜也曾開過這種玩笑,大概是說羅悄悄的注意力和反應能力太像他,擔心羅悄悄長大後也是個學渣……
羅奕揉着鼻尖笑了一下。
一連三天的學前體驗,都是羅奕帶着羅悄悄去的。第三天,羅奕沒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能在幼兒園這種地方遇到自己的初戀。
陳梓遙也感到意外,她當時牽着自己兒子的小手,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兒子?”
“你女兒?”
兩人的開場白如出一轍。
送完孩子後,羅奕和陳梓遙站在幼兒園門口敘了會兒舊。陳梓遙說羅奕沒怎麽變,羅奕卻覺得陳梓遙變化太大了。
“孩子怎麽上這個幼兒園?”羅奕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适合對方的開場白。
陳梓遙說她父母一直還住在這附近,孩子給他們帶,所以就近上這所幼兒園。她不說,羅奕差點就忘了,他們兩家住的并不遠。
後來趁假期她從外地學校回來,羅奕去找過她,但是她當時已經交了新的男朋友。
“你這個妹妹,也是柳惜的妹妹,對吧?”陳梓遙是想一會兒後才說出柳惜這個名字。
羅奕說是。
兩人說了會兒話,很快外面下起了雨,他們結束這場偶遇,各自回家。
羅奕沒有帶傘,快走幾步後,雨越下越大。進了小區大門,有人在涼亭裏避雨,他卻不停,一口氣跑回了家。
到家後,羅奕沒有換鞋,頭發上還滴着水,就跑過去開電腦去查六年前那場音樂節的日期。
看到那個具體的日子時,他懵了。羅海生和柳艾珍結婚後,他明明知道柳惜父親的忌日,可這麽多年了,他卻沒想過去複盤那天的日期和柳惜所說的話。
明明柳惜的十九歲生日就在音樂節過去的十天後,她父親忌日的十天後,那麽清楚的日期,他怎麽就沒能回過頭去尋找端倪。
陳梓遙說,後來柳惜坐火車去她的學校找過她,跟她解釋了那一天的事情。還說羅奕真的很難過,希望她可以原諒羅奕。
但她對柳惜說,羅奕真的不适合她,他們在一起時的确很快樂,可是異地戀真的好辛苦。權當是個借口吧,她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後來,羅奕得知她有了新男朋友之後,短暫交往了兩個女生。女生都覺得他醉心專業,性格古怪,還未跟他有實質性的進展就把他給甩了。
羅奕因此得了個花心的尴尬“罵名”。再後來他發現自己根本不适合談戀愛,明明空窗了很久,為了逃避柳惜,卻故意告訴她他在外地交了新女朋友。
羅奕說他怨恨過柳惜,實際上,哪怕是他最難過的時候,也沒有在柳惜面前提起過陳梓遙這個名字,沒說過一句責備她的話。
他對柳惜的怨恨,只是自己為這些對她的壞找的最大一個借口。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柳惜更嘴硬。她嘴硬到不屑跟他解釋每一次對他的好。
因為在她的眼裏,他總是視而不見她的好。
柳惜出差的最後一天晚上,和她在首爾工作的大學同學約了晚飯。
老同學問她這些年有沒有過心裏受到暴擊的時刻,她說上半年在異國他鄉,查出來長了腫瘤,當時真的很想死。
她笑着把這件事情講出來,此時已經沒有了當時的心酸。她連做手術都可以瞞着家裏人,她覺得她心裏沒什麽過不去的。
羅奕在這個時候給她發來微信語音,她心态平和地按下接聽,羅奕沉默了半分鐘,一句話也沒有說。
柳惜問他:“如果沒想好怎麽說,就想好了再找我,我忙着呢。”
羅奕仍舊沉默,也不挂斷。
老同學還等着,柳惜正要挂斷,羅奕開口,嗓音極其低沉,他說:“我可能真的腦子不太好,你願意陪我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