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為皇後，總得舉辦一些只有女眷的宴席，以籠絡重臣家眷，便是阿緣不肯，太妃們也會催促她。端和太妃已催促了她好幾次，阿緣才點頭肯了。

宴席怎麽辦，各人位置怎麽安排，這些自有宮人安排，阿緣并不花心思。她不過是在香雪将單子拿過來時看一眼，要換哪些擺件，加哪些菜式告訴她。這些事情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要花點時間，不是遇上端和太妃不能吃的東西，就是遇上莊儀太妃不愛吃的東西，不然就是別的什麽人忌諱的東西。

總之盡管她是皇後，舉辦個宴席也不能任性妄為，否則傳出去就是梁國女人完全不懂禮儀。

香雪雖在梁國皇宮裏伺候多年，但因着平日輕視夏人，對太妃們的避諱并不了解；夏國宮人則是在某些決定上太過粗糙，不能叫阿緣滿意。

大夏的點心多是奶酪之類的，阿緣試着做了幾樣自己以前在梁國愛吃的酥點，讓禦膳房仿着做。來大夏兩年許，她還是頭一回對宴席這麽上心，以前都是扔給宮裏內府總管安排。

以前太妃們不想與她有太多牽涉，對阿緣偷懶的行徑多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因為九公主的事，端和太妃決意刁難她，一定要她親自操辦。

由不得阿緣不答應，有些鑰匙在太妃手裏，她使不動。

阿緣琢磨着回宮後須得找時間同少冉說一說，該放在她手裏的東西還是得拿回來。以前不要是圖省事，現在區區一個公主都敢算計到她頭上，不給點厲害她們瞧瞧，她們就要不知道分寸了。

十二公主突然對她熱切了起來，主動跑來替她出謀劃策。十二公主與許多大臣的女兒相熟，自然也知道許多阿緣不知道的內院之事，盡數告訴了阿緣。

這對阿緣在宴席上接見大臣家眷自是頗有益處的，以前太妃們幾乎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這次只怕都要不吭氣等着看她鬧笑話。阿緣知道她的目的，并不拆穿她，只作出欣喜接受的樣子。但對于十二公主所言之事，她都要香雪去打探一番，辨明真假。

香雪別的不說，同人八卦打探消息的本事着實厲害，難怪以前玉美人看重她。

十二公主身邊總是跟着十三公主。阿緣接觸了幾次，發現十三公主本性倒是不錯，卻是個沒主見的，事事聽從姐姐指使。

阿緣宴請女眷們那一日，少冉也宴請大臣們。等了十數日也沒等到十二公主下手，阿緣叫香雪多注意着些宴席上的動靜，她倒不是怕自己中招，而是怕十二公主一時馬虎，藥下給哪位女眷，那可就平白無故害人了。

男人們的宴席擺在了清晖園，也就是向她顯擺過的那個園子。戲臺對面有一片空地，與戲臺之間隔着一池蓮花，四周亦遍植花草，風景好又清涼。少冉自是不會操辦宴席的，以至于當他發現女人們的宴席并不在附近時，很是吃驚。

“皇後呢？”他招來王公公詢問道。

“皇上請看那邊。”王公公指向一旁的湖中央，此時正是初入夜時分，湖中央卻明亮得仿佛月亮落在了湖面上。

那是一艘四周挂滿燈籠的畫舫，正徐徐向岸邊行駛過來，随着船的靠近，其上柔婉的歌聲也傳了過來。少冉這邊原本也很熱鬧，可大臣們見附近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更熱鬧的船，紛紛停了下來，都向那邊望過去。

歌是新歌，是阿緣新選的曲子。少冉不喜歡柔美的曲調，阿緣喜歡得很，船上一衆女眷也都覺得新鮮。

衆人的目光都被那艘船吸引，原以為船要靠岸，然而并沒有。船在恰能看得到戲臺的地方停了下來，管弦也停了。

少冉見船上宮人來往上菜，很是奇怪地問王公公：“皇後在那艘畫舫上造了個膳房？”可是看着并不像啊。

那艘畫舫原是少冉造來讨阿緣歡心的，建造時只想着供玩樂之用，并不是很大，按理說沒有空間再改成膳房了。

“畫舫上并無膳房。”王公公笑道：“皇上請看船舷。”

少冉這才注意到船舷邊挂了百餘個油囊，宮人手中的膳食俱是從油囊中取出，送至各人面前的小桌上。

亦有大臣發覺了這一巧思，紛紛贊不絕口。

船上的女人們也覺新鮮得很，便是決心給阿緣點顏色瞧瞧的端和太妃，也在不意間透露一二。

“姐姐，你看，好好玩！”十三公主從上船就興奮不已，這會兒又拽着十二公主看宮人從油囊裏取菜：“這樣的宴席可真新鮮！”

十二公主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好玩什麽呀，沒見識！”她才不願意承認這個梁國女人的能耐。她尤其恨阿緣居然将宴席放在了船上，船還不靠岸，令她原先布下的人根本靠近不了桌子。

她本來想着趁人不備在阿緣酒菜裏下藥。今夜有宴席，不在旁邊伺候的宮人們多半各自躲懶去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機會把阿緣跟別的男人放在一張床上。可這艘船上全是阿緣安排的人不說，還偏偏停在衆人可以看到的地方，便是僥幸給阿緣下了藥，只要阿緣下了船，皇兄必會詢問幾句，可就不容易瞞過去了，更不容易将她跟別的男人湊堆。

十二公主恨得連酒都喝不下，偏阿緣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舉起酒杯沖她這邊晃了一下。十二公主将臉一揚，拒不回應。

阿緣倒是自得得很，今夜幾位太妃幾乎都不發話，故意擺着架子給衆人看。阿緣倒是無懼，她是皇後，她主動同女眷們說話，女眷們還能不應麽？她早将席間大部分女眷的底細喜好摸得一清二楚，絕不會令宴席冷場。起初女眷們迫于太妃們的臉色，說話還畏畏縮縮的，有那膽大的瞧着太妃與皇後不合，又因船宴的布置猜測皇後是個有想法的，果斷站在了皇後這邊，熱絡地與她聊了起來。有一就有二，不多時，就無需阿緣主動找話同她們說了。

端和太妃見場面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冷清，氣得臉都青了。

可姜畢竟是老的辣，她要刁難阿緣，準備的便不止一手。

“今日這個宴席，除了請各位同樂，也是想讓皇後相看各家适齡女兒，為皇帝的後宮添備新人。一來為皇後分憂，二來也因後宮至今無子息，為着大夏江山，也不得不考慮皇嗣之事。”端和太妃突然出聲，笑呵呵地說道。

請人的單子本就不是阿緣準備的，阿緣見席間諸多未嫁少女，以為是舊有習俗，沒料到端和太妃竟在這兒等着她。

少冉那邊不答應，就先斬後奏，逼她答應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若是拒絕，不僅是打了在場所有少女及其母親的臉，還背負罔顧大夏江山、善妒之名。

阿緣看了端和太妃一眼，端和太妃唇角高揚，滿面笑容。

這樣就想整倒她？

“太妃考慮得如此周到，我自是要好好相看一番才是。”阿緣亦笑吟吟地說道：“香雪，叫人将中間清理出來，以便各位女郎行走。”

香雪臉色頓時就不好了，可不得不忍着，讓人清理了一番。少女們走到船中央，有喜不自勝的，有害羞得不敢擡頭的，也有發覺不對而極力想讓自己不顯眼的。

阿緣從少女們身邊走過，一個個細細端詳過去。年輕未嫁的女孩真好，她們還不懂得什麽是憂愁，眸子純淨得像一汪秋水。阿緣逐個看完，笑着對端和太妃說道：“太妃，這可難倒我了，這些女孩子各個都這樣出衆，可真難選。不知太妃可有合意的？”

端和太妃氣定神閑，仿佛料定了她肯定一個也不選：“哀家方才也細細看過，倒是選了幾個，不如哀家将她們挑出來，皇後再看看？”待她說完，她身邊的嬷嬷便走上前，點了五位少女出列。

阿緣聽着她們的名字，都是出自太妃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的家族，她們的母親方才應對她的詢問也冷淡得很。

這可真是明着欺負她。

“太妃眼力實非我所能及，選出來的各位女郎堪稱萬裏挑一，簡直要羞煞我了。”阿緣贊賞道。

端和太妃面上愈發得意。

阿緣繼續說道：“恰好皇上正在岸邊設宴，若是此刻帶着各位女郎前去見他，皇上一定會更高興。幾位女郎想必尚未見過皇上，也一定很想一睹聖駕吧。”

這本就是端和太妃的意思，越多人見到這件事越好，這樣皇帝再不願意，也不得不答應納妃了。否則他該如何向衆臣交代？

“皇後思慮周到，那就趕緊吧。”端和太妃笑得愈發祥和。

香雪緊張地望着阿緣，阿緣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囑咐她叫宮人将船靠向岸邊。船停了，待幾位太妃起身，阿緣便跟随其後下了船。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把酒菜放在船舷邊的油囊裏據說是白居易的創意，借用一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