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看

“飛七,去開庫房,給她找件衣服來。”

……

蟬衫輕薄,如鎖金縷;雲袖綿延,似曳碧雲。

英嬷嬷取來的這件舞衣,令唐笑語有點兒看怔了——這件舞衣不僅用料精細,繡工也是精巧無比,一看便非俗品。可以料想,再次等的舞姬,只要穿上了這件舞衣,就會變得出衆三分。

“這…這…是否太貴重了些?”唐笑語不大敢受,低着頭小聲道,“奴婢不大配的上這樣貴重的東西。”

飛七笑眯眯地站在庫房門口,笑說:“唐姑娘,這區區一件舞衣,算的了什麽?你拿着便是。”

唐笑語聽了,秀眉輕蹙,仿佛有點兒驚喜。

不知為何,一旁的霍景輕笑了一聲。

英嬷嬷原本正為自己的倏忽而忐忑着,見王爺笑了,她舒了口氣,連忙讨好道:“啓禀王爺,這件舞衣乃是禦坊繡娘比照着宮中樂司所制,腰身好像格外小些。若是笑語姑娘不合身,恐怕得再改一改。”

霍景聽罷,道:“換上試試。未必合身。”

唐笑語小心翼翼接過那件舞衣,到了側屋裏去試舞衣。天色已暗,四下裏暮色合圍,一片幽邃。側屋裏燈火一搖,窗紙上便投出她的身影來。

不自覺的,霍景的目光便轉了過去。

一只舒展的手臂,像初生的筍枝。衣衫一抖,如蟬蛻似的。再一眨眼,人影兒便晃悠着沒了,仿佛剛才只是幻覺。

沒多久,門便吱呀開了,換了舞衣的唐笑語小步走了出來。

英嬷嬷追問道:“怎麽樣?穿的上嗎?”

唐笑語小聲道:“挺合身的,便不再勞煩針線師傅去改了……”

霍景目光一移,便見得一道纖麗的身影,如披雲霞似的,輕靈得讓人移不開眼。那盈盈的腰身,仿佛一折便摧。

這樣柔軟的細腰,也不知摟在懷中時,是怎樣的滋味。

“尚算合适。”霍景冷淡地說,“這衣裳你穿去吧。”

唐笑語連忙行禮謝恩。

英嬷嬷偷眼瞧一下霍景,心裏直呼“不對勁”。想王爺從來都對女人無意,平日來,那些湊上來的美女名姬,王爺是一眼都懶得多給。可這回,竟親自叫飛七去為這唐笑語尋件舞衣來!

不對勁,真不對勁。

英嬷嬷心底一盤算,立即讨好地湊上去,道:“王爺,先前您還不曾仔細瞧過呢。她叫唐笑語,‘語笑闌珊’的笑語,平日裏喜歡跳跳舞、彈彈琵琶。”

她有心讨好,但霍景聽罷,神情卻為之一沉。

飛七連連搖頭,把手指豎在唇前,暗示英嬷嬷不要多嘴。見飛七神情如此,英嬷嬷的心頭就一涼,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

也不怪她,自老王妃被王爺打發出京城後,這內院中再無個女主人,王爺亦甚少涉足後院。英嬷嬷因着是從宮裏出來的老女官,這才得了臉來掌管着這內院,但她也甚少見到寧王。寧王在想什麽,英嬷嬷是當真不如飛七猜得透。

“走吧。”霍景不再多言,将目光從唐笑語身上移開,轉身離去。英嬷嬷與唐笑語都低聲恭送他,很快,霍景便再看不到人影了。

英嬷嬷松了口氣,給自己扇扇風,說:“唐笑語,你可真是運氣好。壞了件衣裳,竟讓王爺給你開了庫房!”頓一頓,英嬷嬷一副嫌棄樣子,問,“你怎麽這樣蠢笨,連件衣裳都看管不好?”

唐笑語想起李珠兒的作态,便直說道:“我也不是有意連累嬷嬷的,是珠兒姐姐一時沖動,劃破了我的舞衣。”

她可不想幫李珠兒遮掩什麽——她從來都是這樣,雖平日裏瞧着綿軟,但卻不願被占了真便宜。真心待她的人,她也良善以待;若是有人拿她當傻子,那她只要認清了,便定會反擊。

英嬷嬷回想起李珠兒那副眼高于頂的樣子,心裏已信了八分。

唐笑語壞了舞衣,在宴會上丢的是寧王府的臉;唐笑語又焉有這個膽子,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險說謊?

王爺若是問責起來,英嬷嬷也逃不了。所幸王爺心情好,此事就這樣揭過了。

想到此處,英嬷嬷便對李珠兒越發氣惱了。她搖搖手,道:“知道了,我會管教她的!人在王府,就得守王府的規矩!她這麽一鬧,險些連累了我!”

***

舞衣的事情解決了,順順利利到了宴會的這一天。

宴會設在園中,寧王命人于水岸邊鋪設桌案,羅布美酒佳肴。但見清風翠竹相映成趣,醇酒水波互為照迎,頗為雅致獨特。而那舞姬起舞的高臺,則高高挑出水面,自成一閣。遠遠望去,飛紗如雲,又隔水波,真如瓊臺一般。

賓客早早便到了,但主位上卻一直是空着的。趁着寧王還未到,幾個年輕公子以扇遮面,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聽聞寧王殿下與蔣家近來關系不錯,這可是真的?”

“寧王殿下本不近女色,連娶妻的興致都無;但上次,他卻肯收了蔣家的義女!”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蔣家再不濟,也家底雄厚。拉攏了蔣家,于寧王殿下有利而無弊啊……”

零零碎碎的議論聲裏,有人高唱了一句“寧王殿下到——”,旋即,衆人便起身,紛紛行禮恭迎。只見一道玄色人影,寂然穿過人群,在主位上坐下。

待他落座後,衆人才敢松了腿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高臺後的一角,唐笑語将自己藏在一面一人高的大鼓後,借着石柱與紗幔的遮掩,偷偷向外望去。

隔着一水之差,她瞧見那裏熱熱鬧鬧的,滿是朱紫富貴、金玉繞身之人。其中的任意一位,都比她從前在江州時所見之人要體面威嚴。

她歪着頭,一手拽着帷幔,偷偷将那些人挨個兒打量過去。

忽而間,她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那是一個玄衣男子,容貌是衆人中最為出衆的,猶如明月沉珠一般光華璨璨;他那如星玑似的眼眸裏,透出劍鋒一般的冷意,令人不自覺想要瑟縮一下。因此,即便他只是無聲坐着,也予人極大威壓,如生殺皆在他掌中。

這樣的人,不可望,更難及。唐笑語只看了一眼,就被他的氣勢震住,飛快地低下了頭,把自己藏到了石柱後。

說實話,她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從前在江州時,柳文軒就是她所見過最為儒雅君子的貴公子;但和面前的男人一比,柳文軒便如塵埃似的,算不得什麽了。

但是,他的氣勢也太吓人了,仿佛随時要上戰場似的!

蘇婉婉見她一副緊張的樣子,勸慰道:“笑笑別怕。你的舞技,在江州人人皆知。一會兒,準叫衆人都驚豔不已。”頓了頓,蘇婉婉有些好奇地向外張望,問,“不知道寧王殿下在不在?他生的什麽模樣?”

唐笑語連忙把她抓回來,小聲說:“別看!他呀,兇!”

蘇婉婉眨了下眼:“……啊?兇?”

唐笑語蹙眉,回憶起方才瞥見的一眼,認真說:“生的兇神惡煞!你說的沒錯,他果真是如修羅一般!”

蘇婉婉聽了,表情複雜。

***

唐笑語将自己藏到了石柱後,霍景便再看不見她了。他半斂眼眸,散漫地看了最後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這丫頭一介舞姬,竟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偷看主人家?

膽子倒是大。

她是叫——唐笑語?

遲遲笑語,共話平生。這倒是個好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寧王還不知道,現在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兇”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