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4(肆)
夜色深沉, 仿若濃墨潑灑天際, 一眼望去都是無盡的黑, 偶爾有星星閃着微弱的光, 漸漸也被暮色吞噬。.
風吹在樹葉上, 發出‘沙沙’聲響。村子裏孤燈相映, 夜深寂寥。于此相反,衛家小院不起眼的角落裏, 卻是火光通明。
孟樆蹲坐在矮小的木墩上,手上拎着個小木棍, 看着季刑辰在一邊燒東西。
幾大箱子的東西, 大多都是用紙糊的, 燃點高遇火就着。季刑辰耐心不好,瞧着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将大半的東西扔進火堆裏。那些東西在黑暗中發出火紅的光,灰燼打着旋飄落于四周。
孟樆拿着木棍, 偶爾翻轉着火堆裏沒燒淨的東西。這地方早晚溫差确實挺大, 好在他臨近火源到不會太冷。
他正百無聊賴的注意着火勢,突然間察覺到一股陰氣靠近,立刻眯着眼朝房子裏看。
衛家屋子的大門是玻璃拉門, 院子外是鐵門。他們燒東西的地方在院子中央,離着兩邊的門都些距離,隐約能看清客廳的擺設。
季刑辰似有所感, 扔掉手裏要燒的那套龍鳳褂, 擡頭看向正門。
客廳裏很黑, 沒有開燈,隐約有人影晃動。有人從樓梯那緩緩下來,腳步輕緩,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聲音。
玻璃拉門被人從裏面拉開,滑輪滾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從裏面緩緩走出來一個人,他低着頭,身形掩藏在夜色中,看不清樣貌。
孟樆目不轉睛盯着那人模糊的影子,嘴裏喃喃道:“劉承仁?不對……”
‘劉承仁’穿了一套格外樸素的衣服,和早上那套嘻哈風完全不同。他踱着小步,姿态婀娜地擡起腳,緩緩的從屋子裏大門口的樓梯走下來。下樓時小手指的指尖略微翹起,舉止頗為怪異。
他停在花圃中間,離兩個人大約有10幾米的距離,整個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他一直低垂着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燃燒的火苗發出‘噼叭’的聲響,風聲漸起,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凄涼,好似女人哭泣的聲響,慘慘凄凄的。
孟樆察覺出不對,站起身要拉着季刑辰向左邊退,手腕卻反被對方捉住。季刑辰臉色沉重,帶着他迅速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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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地下燃燒的火堆發出一聲巨響,火星四竄,伴随着呼嘯的風聲,突然向周邊炸了起來。.
孟樆條件反射翻轉手腕,直接将季刑辰護在身後。帶着火星的紙盒和木塊狠狠砸向他後背,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頓時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
火光熄滅,四周瞬間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朦胧不清。
孟樆皺着眉,再次感嘆着這具肉身的弱小,一雙手突兀的覆在他被箱子砸到的後背上,動作輕緩,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揉着他的傷處。
“你傻啊,不往後躲還沖到我前面!”耳邊是熟悉的語調,在這沉寂的夜晚中聽起來,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啊,我被吓傻了,一時腦子發懵,也就不知道方向了。”孟樆早就習慣他咄咄逼人的語調,這時察覺到他語氣裏的擔憂一時無所适從,只能安撫地拍着他的肩,小心哄着,“沒事,都是紙糊的,不是很痛。”
右邊的肩膀微微深陷,季刑辰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手指不依不饒的揉着那地方不松手。
孟樆瞧不清對方的神色,耳邊是那人清淺的呼吸,只能哄孩子般繼續哄着他。
“真不疼!哎,你注意下時間地點啊,後面還有個難纏的家夥呢!”
他話音剛落,遠處突然響起‘嘻嘻哈哈’的笑聲,伴随着稀疏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荒誕怪異。一陣陣寒風吹過,陰冷刺骨。
季刑辰臉色陰沉,周邊本就不高的氣溫瞬間跌入冰底。孟樆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一件外套突然從天而降,蓋在他頭上,衣服上帶着季刑辰淡淡的體溫。
孟樆瞥了他一眼,見他臉色不好,膽怯地咽下口中的話。依照他對熊孩子的了解,這家夥現在正在氣頭上,絕對不能惹!
四周鬼影憧憧,好像有人從四面八方走來,要将他們圍在其中。死寂的空氣裏流動着不同尋常的氣氛,詭異的笑聲戛然而止,
突然間,鐵門外傳來單鼓、單號、唢吶的聲音,吹吹打打地奏着前引。
鼓樂四起,似哀似喜。
孟樆被季刑辰護在身後,他一邊揉着後背一邊探身朝外面看。只見漆黑的小路上,漂浮着一臺紅色的轎子,轎子後跟着一群人,表情怪異,腳步輕浮朝衛家走來。b r
季刑辰眯着眼,一臉殺氣地盯着那群緩緩靠近的隊伍。
孟樆也是頭一次遇見這種‘風俗’,瞧着這陣仗有些咂舌,出聲提醒着,“都是紙人。”
鐵門自動打開,栩栩如生的紙人從外面湧了進來,他們排成兩排,規矩的站在樓梯兩端,輕輕屈膝彎腰,動作統一地朝‘劉承仁’行禮。
陰風四起,吹動大紅色的轎簾。孟樆眼尖,發現轎子裏端放着一枚玉佩。小巧精致,巴掌大小。
一邊有個丫鬟似得紙人攙扶着‘劉承仁’,朝他們兩個輕飄走來。
‘劉承仁’這時終于擡起頭,臉上描眉畫紅。孟樆簡直懷疑他是往臉上抹了二斤面粉,走路時,因着搖曳生姿,粉渣跟着他的動作‘簌簌’下落。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竟敢毀我納征!”
他語氣不善,目光猙獰,說話像捏着嗓子般陰測測地,聲音在空蕩蕩的四周徘徊。
季刑辰狹長的鳳眼裏帶着似有若無的殺氣,譏諷道:“納征?你問過當事人同意嗎。你願意嫁,人家未必願意娶!”
孟樆裹着季刑辰的衣服,從後面探出頭,瞧着劉承仁那怪誕的模樣,噗嗤一下笑出聲。笑完發現氣氛不對,連忙輕咳一下,正經說道:“你這樣纏着劉承仁,對他也不好。他受不了你身上的陰氣侵蝕,早晚會喪命,你這是在害他。”
“他死了不更好,這樣還能早點下來陪我!”
‘劉承仁’眸子裏發出綠色的幽光,語帶不屑地說完,反而眯着眼端詳起他們的容貌。過了會,他眉眼彎彎,手指翹起朝季刑辰點了點,眼神如帶着勾子般貪婪的盯着他。
“哎呀呀,仔細看兩位小郎君,都是儀表堂堂英俊不凡。我這人最是好說話,你們想要我放過劉承仁也好說,不如你娶了我如何?”
他說完,故作嬌嗔的抛了個媚眼給季刑辰,又嬉笑道:“小郎君,娘子我掐指一算,看你紅鸾星動,今天我們擇一良辰,拜堂成親可好?”
周邊的紙人稀裏嘩啦的抖動,捂着嘴‘咯咯’笑着。
孟樆深吸口氣,為這個女鬼作死的勇氣點蠟。
季刑辰下巴繃的死緊,他眯縫着眼,居高臨下瞧着對面的劉承仁,“阿姨,你這個提議,不得不說,真是差勁極了……”
孟樆只見眼前人影虛幻,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季刑辰飛起一腳,狠狠踹在劉承仁腿彎處。劉承仁‘撲通’一下應聲跪在地上。
他被摔的忡怔,擡起頭面目猙獰正要說話,就見季刑辰直接從兜裏掏出一雙紅筷子,不客氣的用力夾在他左手的中指。
周遭紙人呼嘯一聲,伸着兩條胳膊直接朝季刑辰撲了過來。還沒等碰到他,就被一副身軀撞到一邊,七橫八叉地被壓在地下。
刺耳的尖叫聲從地下傳來,孟樆捂着耳朵憐憫地看着地下那道鬼影。只見原本附身在劉承仁的女鬼,此時正被一道紙符定在地下,身上冒着黑氣,氣若游絲。
季刑辰身上的妖氣漸漸退去,那股神秘力量蓬勃而發,恣意而生。他眨着濃密的睫毛,目光冷冽掃射着周圍的紙人,手裏的紙符無火自燃。
“道法本無多,南山管此河,畫成一個字,逐盡世間魔!”
聲音剛落,衛家附近突然迸發出一道道金光。原本被隐匿在院子裏各處的靈符,突然現出真身,破開四周森森鬼氣。
無數的紙人還來不及哀嚎,瞬間化成灰燼,消散在半空中。
孟樆被那股靈氣震懾地哆嗦一下,悄咪咪後退一步。後來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人,這才松了口氣,不過依舊離着季刑辰大遠,不敢靠近。
他也是第一次見這家夥發威,心有餘悸的揉着後背,腦海裏這時突然浮現出自己當初渡劫那一幕,戚戚然地縮了下脖子。
不能惹,絕對不能惹!
靈光退卻,季刑辰居高臨下睨着定在腳下的女鬼。
那女人瑟縮成一團,哪還有剛剛趾高氣昂的樣子,渾身上下跟篩糠一般抖着。
季刑辰垂眸,淡色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溫度。
“廢話連篇。”
“大人饒命!小女子本不欲害人,只是動了春心而已,求大人高擡貴手饒了我吧!”
“再說,真的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說要娶我的!”那女鬼趴在地下,淚眼汪汪。她被季刑辰身上的靈氣碾壓,忍不住大聲哭訴,半邊的身子漸漸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