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初見盜洞出現在考古隊的挖掘現場,我幾乎想要跳下去看個究竟。難道這就是導致挖掘進度卡殼的元兇?但是從一般的邏輯來講,遇到這種情況更應該加班加點,把問題調查清楚,至少也要順着盜洞下去檢查一下,确定墓室有沒有被盜才對,為什麽反而停下來了呢?可要是說沒有人注意到這三處盜洞的痕跡,又實在說不過去。下邊到底出了什麽情況?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跳下去一探究竟。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梯形坑洞內的能見度不是很高,我習慣性地去掏褲兜,這才想起手電筒跟背包一起留給胖子了。于是我只好摸黑下地,手腳并用地又下了一層臺階。等我潛到最下面一層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我憑着記憶一路摸索,總算爬到了盜洞邊上。我撸起袖子,将手臂探入洞中,貼着盜洞四壁摸了一圈,立刻感覺到不對勁。一般盜洞的切面都是上寬下窄,這跟人體施力的方式有關。鏟子下得再直,畢竟不是機器打出來的,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平滑的部分。聽說有這一行的老手,光是憑借盜洞的橫截面就能分辨出盜墓者的身高和年紀。我雖然沒有這種本領,但是最基本的常識還是不缺的。這處盜洞上窄下寬,從洞壁上殘留的痕跡來看,挖掘的方向應當是從內向外,也就是說,這個盜洞是從墓室底部朝上打的!我被自己的發現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将手從盜洞裏抽了出來,想要立刻離開此地。不知道為什麽,我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心裏不停地呼喊着要有事情發生。于是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尋了一處臺階就往上爬,才爬了一半,腳下忽然犯起了飄,身後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了一股寒氣,我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回過頭去,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匍匐在我腳下的臺階上,眨眼間撲了上來。我來不及弄清楚到底是誰,揮起拳頭狠狠地砸了上去,豈料居然被閃了過去。我腹部一陣巨疼,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抓對方,反倒被人一把按住。我頓時渾身無法動彈,就聽對方惡聲道:“哪兒來的小賊,敢在爺爺頭上動土!”

一聽他開口說話,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能說人話的肯定不是粽子,會說話的粽子還沒生出來呢,既然是人,那一切都好溝通。那人見我沒反應,手中力道一狠,我頓時吃疼,叫了出來,覺得左臂上的關節要斷了一般。

“今天晚上吃土豆!”我忍着劇痛大喊了一聲考古隊的通行口號。如果對方是隊上的人,一定能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是,這一聲也能吸引站崗的衛兵。果然,那人聽了我的口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手下的勁道反而有增無減,幾乎要将我整條手臂硬扯下來,他冷笑一聲道:“好小子,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敢裝瘋賣傻。”

“我肏!你丫不知道口號,還敢跟我裝大爺!”我一看打不過,旋即開始大喊,“來人啊!快來人,有盜墓賊闖進來啦!大家快抄家夥。”老實說,我幹了這麽多年摸金校尉,從未想到過還有機會能夠這麽光明正大地賊喊抓賊,心裏瞬間有那麽點兒不一樣的暢快。

我這仰天一嘯果然引起了崗哨的注意,圍繞在墓室周圍的四盞探照燈組同時“啪”的一聲亮了起來,我們頭頂上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跑步聲,很快就有人頭出現在梯形坑上方。我盯着強光,眯起眼睛高喊道:“同志們,快向我開炮!千萬別讓這個盜墓賊跑了。”

我一看有幾個手腳麻利的考古隊隊友已經舉着鐵鏟、扛着鋤頭跳下了坑洞。而壓着我的盜墓老頭,穿了一身黑色的練功服,腳下踩着幫子鞋,一雙如鷹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臉上。最可怕的要數他那雙手,看上去又枯又瘦,如同鋼爪一般扣得人無法動彈。

這時,一個中年人舉着鐵鎬快步沖了上來,一看眼前的架勢,立馬喊了一嗓子:“大家不要慌,餘師傅抓到盜墓賊啦!犯人已經被他控制住了。”

“你說誰是盜墓賊?”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晚上不吃土豆嗎?我是跟着李教授上山來的。這個人才是盜墓賊,他偷襲我!”

“錯了錯了,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小錢慌慌張張地從臺階上爬了下來,指着我說:“餘師傅,他是專家團的胡大哥,衛國哥帶回來的。”

餘師傅“哦”了一聲,慢慢地松開了鉗制我的胳膊,然後朝身後漸漸擁過來的人群喊道:“大夥兒都回去吧,虛驚一場。”

小錢急忙把我扶了起來,給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你不是說要找姜隊長嗎?咋跟我們餘師傅幹起架來了?我們餘師傅以前可是國家武術隊的,普通人十個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暗自打量起這個考古隊的餘師傅,他出手狠辣,眼神中處處透着煞氣,直覺告訴我,他絕不只是一名武術運動員那麽簡單。

先前趕來救場的中年人聽說我是李教授帶來的人,态度立刻恭謹了許多,他一邊安撫餘師傅,一邊向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委屈了貴賓。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大家警惕性都高,希望你能理解。鄙姓章,免貴立早章,是考古隊的副隊長。不知道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你叫我小胡就行。”我揉揉了被扭得發痛的手臂,反問道:“這下邊的盜洞是什麽時候發現的,怎麽也沒人管?”

章副隊長一聽“盜洞”兩個字,臉色立馬不對了。他回頭對圍觀的考古隊員說:“你們先回去,吃完晚飯還要開政治思想報告會,大家準備好筆記,回頭要檢查評分。”他将愣在一旁的小錢也一同打發了,然後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問我說,“關于盜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琢磨着他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就拐着彎回答說:“基本情況都已經掌握了。”不料那個餘師傅冷笑了一聲,對章副隊長說:“這個小兔崽子精得很。你放心吧,他什麽都不知道。”

我心說果然別有隐情,立刻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要停止挖掘工作。章副隊長呵呵一笑,忙說這兩天考古隊在搞思想整頓,明後天就複工了。我明知道他這套官方說辭靠不住,卻也無從反駁,只得灰溜溜地離開了現場,準備去找Shirley楊他們商量此事。我剛爬出梯形坑,就被餘師傅追了上來。我沒好氣道:“怎麽,還想抓我?”

老頭什麽也沒說,右手一擡,朝我甩出一件東西。我順勢接住一看,肏!居然是一枚摸金符,我低頭去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是空蕩蕩的,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取走的,居然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還在想着如何辯解此事,餘師傅又一聲冷笑:“別裝了。我以前也是土夫子,摸金符怎會不認識。”我沉默不語,心裏鬧不明白他這是要拿我還是要約我喝茶。

“你先看看自己的袖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急忙低頭去看自己撸起的衣袖,這才發現袖口處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染成了暗紅色。我低頭去聞,頓時被嗆了一鼻子酸臭味。這種味道對我來說太熟悉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這是屍血!洞裏有東西?”我褪下外衣,不解地問,“既然你們知道為什麽還要……”

餘師傅擺擺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走,等見了姜隊長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餘師傅說完就轉過身朝姜隊長的帳篷走。我來不及向Shirley楊等人報信,心裏盤算着待會兒被刑訊逼供的時候該說些什麽好。不過事實證明我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人家餘師傅壓根兒沒有半點兒揭穿我的意思,他信手敲了敲姜隊長挂在門口的大鑼,然後就帶着我徑直走進了帳篷。

這個行軍帳篷裏邊的擺設比我想象中的簡單許多,除了行軍床以外就只有一張長方形的辦公桌,桌上散亂一團,多是各種化學藥劑和外行人看不懂的數據表。我一進帳篷就被兩道火辣辣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李教授坐在角落裏,見我進門也不打招呼,依舊板着一張全國糧票的臉。

“姜子,給我倒口水。”餘師傅将桌上的文件一掃,自說自話地蹭上了桌。

“師傅,你咋來了?剛才外頭怪熱鬧啊!又是你惹的不?”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手裏拿着搪瓷缸子。

餘師傅接過搪瓷缸,仰頭一灌,然後指着我說:“這小子有點兒本事,一會兒跟咱們走。隊上的事你都交代過了?”

“有啥好說的,又不是不回來了,這位同志哪個單位的啊?”姜隊長饒有興趣地看了看我,見我一直不說話,又轉頭去問李教授,“你們博物館的?”

李教授僵硬地點了點頭,開口說:“別人硬塞的。你們要用就拿去,我沒意見。”

我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心裏不停地琢磨着他們這是演的哪一出。_姜隊長從行軍床底下抽出一個鼓鼓的背包,拍了拍灰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愁三缺一。來來來,東西拎上,咱們一入夜就走。”

我接過背包,拎在手裏晃了晃,立刻傳來鐵器碰撞的聲響,分量比我想象中重了許多。我單手拉開包上的拉鏈,一節頭尖身圓的鐵鏟頭赫然出現在眼前,又伸手進去翻了翻,發現包裏裝滿了一節一節帶着螺旋紋的鋼管,明顯是改良過的便攜式探鏟。我合上背包,将染了屍血的上衣抖摟出來,問道:“墓室上方有三處明顯的盜洞,裏頭全是血。諸位誰能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姜隊長點了根煙,狠吸了一口說:“事情要從第六層封土解封的那天說起,當時全隊鬥志昂揚,打出了‘埋頭苦幹,十天破土’的口號,大家加班加點,鉚足了力氣在各自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大概淩晨三點多的時候,甲組還有兩位挖掘人員不肯休息,我只好親自去找他們談話。剛一跳下去,就有一個人朝我喊‘不得了,發現一個盜洞’,我一看洞口的形狀,心都涼了,有點兒經驗的人都知道盜洞大多遵循‘古圓近方’的原則,一般方形口都不超過五十年的歷史。可我眼前的洞口圓得跟十五的月亮似的,絕對是上了年頭的東西。後來我們又在東南邊陸續發現了兩個相鄰的盜洞。我趕忙去找餘師傅來做鑒定,最後确定這三個盜洞是同一時期的産物。也就是說,早在數百年前這座娘娘墳遺址就已經被盜墓賊光顧過了。”

餘師傅也跟着點了一支煙,吐了口煙圈說道:“我勸他們不要灰心,洞不一定是掘到底的,要不然也不會一下子挖出三個來。可那兩個瓜娃子不聽,非要下去瞧個究竟。”

“我覺得太危險,喝令他們回去休息。本打算等天亮再組織相關人員去做排查,誰知道次日一大早有人來找我報告說,那兩個甲組的勞動模範徹夜未歸,到處找不到人影。當天我們停了工,把所有的人手都調動起來将整座山搜了個遍,最後還是一無所獲。晚上餘師傅來找我,他說有一個地方咱們還沒找。”

聽到這裏,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都不想脫口而出:“你是說,他們進到墓裏去了?”

“要不然呢,叫鬼給叼了?”餘師傅指着血衣說,“今天我又去檢查了一遍,發現那三窟盜洞都是從內往外打的。用句行話來說叫作‘三環套月’,是一種已經幾近失傳的掘土絕活。尋常盜墓都是直來直往,打哪兒來的從哪兒出去,可有的時候遇上特殊情況,無法原路返回的時候,就會用上‘三環套月’的手藝從墓室內部往外逃生。至于為何要同時開三個洞,那就不得而知,最普遍的說法是為了避開墓裏的晦氣,就好比狡兔三窟一般。但是我們看到的盜洞只挖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并沒有穿透地表。所以我估計那個盜墓的人早就爛在裏頭了。”

“那……隊上的兩名工作人員豈不是……”

“真要是下去了,我怕他們沒命回來。”餘師傅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作孽啊!活生生的兩條命。”

姜隊長擡手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家夥都準備齊全了,今天晚上必須讨個說法。”

我先前并不知道考古隊裏出了這樣的怪事。現下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裏總算有了底。屋外的這個娘娘墳比我原先設想的要複雜許多,眼下兩名考古隊員生死未蔔,我無權對姜隊長夜探古墓的行為提出質疑,當即表示願意協助他們。

“我有兩個朋友,也在李教授隊上,他們對考古探墓都有着豐富的經驗,如果餘師傅信得過,我希望能帶他們一起去。”餘師傅雖然是個編外人員,但根據他與姜隊之間的對話來看,這個老頭在考古隊頗有威信。所以我先尋求了餘師傅的意見,只要他肯點頭,姜隊長就很難拒絕。

餘師傅“哦”了一聲,挑眉問道:“莫不是與你同行?”

“正是,正是,”我怕他再說下去揭了我的老底,忙搶着回答,“不過都跟我一起已經提前退休了。”

老頭明白我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麽。他對姜隊長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對我說:“既然懂規矩,那就不用啰唆了。你回去吧,入夜之後一號墓見。”

我剛出了姜隊的帳篷就跟Shirley楊等人打了個照面,胖子正掐着章副隊長的脖子沖他吼:“我們老胡呢?真在這個帳篷裏頭?說謊的死啦死啦的!”章副隊長被他掐得兩眼泛淚,一見我馬上高喊:“小胡同志,救命!快救我,我快被人掐死了,咳咳咳。”

我說:“你們這是要幹嗎,準備集體造反?”胖子丢開老章,大步走上前說:“你沒事吧?我剛聽說你被抓了,立刻帶着大部隊前來聲援。”

章副隊長滿臉通紅地捂住脖子,指着胖子說:“小胡,咳咳咳,這個,這個無法無天的小胖子真是你朋友?咳咳咳,公然使用暴力,他這是要犯錯誤的。”

我一邊安撫章副隊長,一邊問Shirley楊為什麽不攔着胖子。王清正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亂喊道:“胖哥發威誰敢攔。再說了,你自己一聲不吭地跑了,我們能不擔心嗎?”

“什麽胖哥,叫凱利博士!再淘氣揍死你丫的。”胖子撫了撫已經散成雞窩的頭發,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們本來在等你一起去吃晚飯,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見人影。後來營地裏發生了一陣騷亂,我出門一打聽,說是有個盜墓的被抓了,等趕到現場的時候連個屁都沒找到,正巧碰上這小子,問了才知道,你被那個什麽餘的弄走了。”

“一場虛驚,已經沒事了。”

章副隊長好奇地問我都跟餘師傅聊了些什麽,李教授還在不在帳篷裏。我說:“幾位領導都在裏頭開會呢,我就是去打個招呼,現在餓了,不如大夥兒一起吃飯去吧。”章副隊長似乎對胖子心有餘悸,他推說胃口不好不想吃飯,然後一頭鑽進了姜隊長的帳篷。

Shirley楊對我擅自脫隊的行為很不高興,她說剛才已經找過老掌櫃的兩個兒子,據他們介紹說,考古隊在前期挖掘時期下了狠勁兒,但是自從有天夜裏營地發生一場騷亂之後,挖掘進度就明顯慢了下來。當地的工人已經全都歇了,他們準備過兩天選舉一個代表,跟隊裏商量回家的事。

“他們有沒有說具體是哪天發生的事情呢?”

“我問得再細他們不記得也是枉然。”Shirley楊搖搖頭,掉轉話頭對我說,“就像你,說好了低調處理,怎麽又被抓去了?”

林芳在一邊煽風點火說:“關于被俘的事,回去之後必須寫檢查詳細說明。”我說:“眼下有重要的情況要跟大家商量,檢查的事還是壓後吧。”Shirley楊問是不是關于娘娘墳,我點點頭,然後将大夥兒聚回營地,把剛才的見聞交代了一遍。

胖子驚呼過瘾:“想不到我們的老前輩早就盯上了這塊地,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娘娘墳下邊肯定大有文章。”

Shirley楊分析說:“我從未聽說過‘三環套月’的技法,那位餘師傅身手了得,對發丘掘墓的技藝又如此熟悉,我估計他十之八九也是摸金發丘之輩。”

“怎麽,合着他也是混進來的?”胖子抄起一截烤土豆,不滿道,“這老頭子太不厚道了,都一把年紀的人還打算跟我們搶生意?”

我說:“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餘師傅是隊上的民間顧問,解放後有不少像他這樣的土夫子都金盆洗手轉行當了博物館的技工,為我國考古事業提供了許多經驗和幫助。再說,姜隊長對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我們還是不要随便得罪他的好。大家都是為了去救人,這個財不能貪。”

“我反對。”王清正說,“救人也就罷了。連半點兒好處都不肯分未免太過寒酸。少爺我這趟白來了,回去怎麽向爺爺交代?”

我說:“王大少爺,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連這點兒小關節都看不透?計劃和現實差距太大,墓裏的東西你一件都別惦記。咱們能幫着林芳完成革命任務就算沒白來。”

林芳沉默了一路,此刻聽我們提起她,這才回過神來說:“這一趟怪我準備不周,白會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王大少放心,人情歸人情,買賣歸買賣。只要事情辦成了,回去之後所有的損失都由我承擔。”

王清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可不是錢能打發的。”

林芳不甘示弱道:“我能提供的資源自然不止這些。”

胖子見他倆擡杠,忍不住插嘴說:“姓王的那小子,你就不能學點兒好?錢串子性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嚷着要糖吃,臊不臊?”

王清正不服氣,兩人作勢要吵,我說:“非常時刻,咱們的炮口應當一致對外,有力氣都留着,待會兒下了地還不知道有多少東西要對付。”

“老胡說得有道理,我們已經失了先機,如果再不把握好這次機會,很可能就會與娘娘墳的發掘活動徹底失之交臂。考古隊不缺經驗,更不缺人手,要不是有隊員離奇失蹤,絕不會破例讓我們進入墓室。”Shirley楊說的話顯然比我更有說服力,大家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林芳問道:“我們只有三個人的名額,怎麽分配?”

“這還用問,”胖子挽起袖子笑道,“自然是我們三個專業的上。”

林芳聽了這話,臉色微沉:“我對各位的專業性沒有任何質疑。但事關重大,我必須跟着你們。”

“我們對下邊的情況還不了解,姜隊長又是此次行動的負責人,就算我有意加你一個,也不見得人家就立刻點頭答應。”我對林芳解釋說,“更何況咱們這位王大少做事不分輕重,單獨放着恐怕不妥,你做事謹慎,留在上邊好歹有個照應,我們在地底下也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大夥兒一起下去就是了,”王清正在林芳邊上吹風道,“這個頭是咱們牽起來的,做事的時候反要将你我抛下,你就不怕他們在背地裏把好處都吞了?”

林芳為難地看了Shirley楊一眼,然後提議說:“我去找李教授商量一下,他那邊總不能一個都不帶,如果可以,我跟王清正就跟着他的隊伍走。”

我說:“這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那個僵屍臉的李教授肯不肯點頭。”林芳信心十足地說她自有辦法,看來手中八成捏了不少老李的小辮子。

入夜時刻,我和胖子、Shirley楊背起各種準備好的工具包來到娘娘墳一號墓的入口處,果真見到林芳笑容滿面地跟在李教授身後,姜隊長與餘師傅早就等在了封土邊上。

“人來齊了就走吧。”姜隊長招呼了一聲,率先爬下梯形坑。我深吸了一口氣,緊跟着姜隊長邁出了古墓救援行動的第一步。

再次下到梯形坑中,我腦中依舊不斷閃現關于血水的記憶。姜隊長趴在盜洞邊上,抽出背包中的螺形管,吐了一口唾沫,小聲說:“家夥都抄起來,這次不是考古作業,沒有必要窮講究,各位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折在裏頭,都算因公殉職。”

餘師傅“呸”了一聲,一鏟子打在洞口:“少屁話,先把洞口給我扒開了。再說這些晦氣話,老子第一個把你埋進去陪葬。”

胖子邊挖邊問我為什麽要在挖洞上浪費時間,眼前現成的盜洞,直接爬下去不就完了。我分析說:“應該是為了安全考量,擴張洞口方便大家進出。那兩個先進去的生死未明,離他們失蹤已經超過四十八個鐘頭,就算真的還活着,恐怕也已經呈現出虛脫狀态。現在把洞口啓開,是為了後期營救的時候不耽誤時機。”

我們分成兩隊,輪流掘土,因為都是熟練工,又有現成的盜洞做底子,洞口很快就擴大到了原先的一倍多。趁着換手的時候,餘師傅将我拉到一邊,擰開頭頂上的礦工帽,用鏟子在泥地上比畫道:“隊上之前對地宮做過規劃,墓室底座面積出奇的大,與傳聞中的明墓規格不符。要依我的個人經驗來推斷,底下應當是‘前殿後寝’的規格,怎麽看都不會是個娘們兒墳。打洞的人是個老手,這洞的位置十不離九與棺椁垂直。”

“前殿後寝”的格局是傳統的秦時标準,墓主人起碼是諸侯等級的人物才配在死後設置地下朝堂,而朝堂裏埋的自然是與墓主人生前有關的“辦公物品”,比如批閱過的簡書,記錄功勳的諜報,甚至是殉葬的寶駒和臣子。在林芳提供的情報中,關于娘娘墳的描述一直沒有脫離過第二陵的假設,而餘師傅僅憑對地宮的規劃就推測出地底下是一座秦墓,實在不得不叫人佩服他老道的經驗。

我不明白他為何忽然之間要向我提起地宮的構造,并沒有多話,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這時,Shirley楊晃了晃手中的電筒示意我過去。我快步走上前,發現其他幾個人正圍着盜洞竊竊私語。我立刻感覺不對勁,Shirley楊舉起手電,指着洞口說:“下邊有東西卡着,鐵鏟打不進去。”

我撥開人堆,發現姜隊長已經身先士卒鑽下洞去,他整個人半蹲在泥土中,老半天才擡起頭來說:“不對勁啊,這下邊哪兒來的封門石。”

我一聽也吓了一大跳,封門石一般都設置在墓室入口處,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墓室正上方,怎麽會挖出一截封門石來?更何況這個盜洞是從內往外打的,如果真有封門石,當初盜墓者是如何穿透石層隔空打洞的呢?我們用缰繩将深入洞穴中的姜隊長拉了出來,他渾身沾着泥土,不斷地吐着唾沫:“真是見鬼了,下邊封得死死的。我看那兩個小子八成是溜號了,不可能在墓裏。”

我怕他一時眼花看錯了,決定親自下去探個明白。Shirley楊替我扣上了繩索,然後與胖子一道慢慢地将我放了下去。

地下的光線不足,礦燈能照射到的範圍有限,下到七八米左右的時候,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腳底下有東西。我一手拉着繩索,一手将探鏟敲下去試探,“咣當”、“咣當”的聲響立刻傳了上來,看來果真如姜隊長說的,碰上硬家夥了。我松開握繩的右手,直接落在了擋路的封門石上頭。落地之後,我先展開雙臂大致丈量了一下地底下能夠活動的空間,然後又蹲下身來研究起那塊突然出現的封門石。這塊巨石與盜洞成九十度垂直,石頭周圍的土因為長期積壓早就變得堅硬如鐵,根本無從下手,更別說再找縫隙另辟蹊徑。我用指關節敲了敲這塊封門石,只有微弱的悶重聲傳來。我心裏明白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石層越厚回音就越小,這種幾不可聞的聲音足以說明這塊封門石的厚度有多麽可怕,僅憑幾把鐵鍬想要鑿穿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這時,我腰上的繩索忽然緊了一下,這是我們商量好的暗號,用來确保彼此安全,我象征性地跟着拉了兩下,示意自己無恙,然後又繼續摸索這塊光滑、堅硬的封門石,希望能找到一點兒線索。我始終想不通當初的盜墓人是如何透過這塊巨石挖到地表的,更想不通那兩個考古隊隊員是如何穿透巨石消失在墓室中的。難道真如姜隊長說的那樣,他們并沒有進入墓室,而是溜號下山了?

正當焦灼之際,我頭頂上的光猛地暗了下去,仔細一看,又有一個人影順着盜洞緩緩降了下來。我朝旁邊側了個身,那人弓着腰悄無聲息地落在我邊上,我定眼一看,原來是Shirley楊。

“你怎麽也下來了?”盜洞雖然經過二次開發,但要說寬敞也只是勉強夠兩個人側身通行罷了。Shirley楊按了一下腳底的封門石說:“胖子和餘師傅去檢查另外一個盜洞了,我來看看這邊的情況。岩石表面這麽光滑,明顯經過了人工打磨,你都檢查過了?周圍沒有機關?”

我搖頭道:“總共就這麽屁大點兒的地方,兩手一伸就能摸個遍,你看看周圍除了土還是土,哪裏能藏機關。”

Shirley楊不信,她半跪在封門石上,沿着石頭和泥土的接縫處一點一點地摸索,我只好順着她的意思,從另外一邊再次檢查起來。

“老胡,快看這裏!”Shirley楊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扭過頭去,一束刺眼的光斑照在焦黑的泥土上,光圈中央露出一截綠色的物體,如果不擡頭仰視根本注意不到。我伸手捏住那東西用力往外一扯,湊到手電光下看了看,居然是一只膠底解放鞋。我們兩人面面相觑,Shirley楊最先反應過來:“會不會是之前下來的考古隊隊員?”

我說:“壞了,鞋壓在土裏,那人八成也危險。”Shirley楊擰開螺旋鏟,取了一截能在洞中靈活揮動的部分,奮力朝着剛才挖出解放鞋的地方鑿了下去,眼見原先只有半尺寬的洞口很快坍塌下來,我上前扒開牆壁上的洞口,發現這裏的土層呈單一的焦黑色,與之前盜洞裏層層堆積的沉積土不同。Shirley楊很快也發現了其中的破綻,她興奮地說道:“這個洞口是被人後來堵上的。我們找到的這處盜洞并不是直上直下,當初盜墓人為了避開封門石特意挖了一個‘之’字形。我們在拓展盜洞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憑借過往的經驗一路往下挖,錯過了被人刻意隐藏的‘之’字形路口,所以才會碰上本不該碰到的封門石。”

“先上去,看看其他人有什麽發現。”解開了封門石的秘密,我們兩人都不禁長吐了一口氣。回到地面上之後,姜隊長跟餘師傅對我們挖出來的解放鞋進行了辨認。姜隊長很肯定地說:“這是俺們隊上的鞋,你看鞋跟上的編號,統一領來的都是‘0101’打頭。不過48碼的鞋可不多見,走丢的那倆兔崽子都沒有這個塊頭。”

餘師傅看了一眼解放鞋,納悶兒道:“不是他們還能有誰?晚上開會的時候不是點過名了?沒丢人啊!”

“管不了那麽多了。”胖子一把将解放鞋拍在地上,“有人故意把洞口堵了,這是打算私吞國家財産啊!你們誰都別攔着我,今天我王凱旋就要替天行道,将那些膽大妄為的不法之徒消滅在社會主義的鐵錘下。”

我問胖子,他們在另外兩個盜洞中有何發現,他嘆氣道:“碰了一鼻子灰,你說那封門石得有多大一塊,一點兒空隙都沒有。”

餘師傅說:“這就對了,如此看來,我們挖到的根本不是封門石,應當是鋪設在墓室上層的隔板,将整個墓室包裹在其中起到保護作用,就像蛋殼一樣。”

“整個墓室都包住了?”林芳瞪大了眼睛,“古代哪有如此先進的切割技術,想要在原石的基礎上切除完美的球形體在那個年代根本不可能達成。”

我對餘師傅的推論表示肯定,正是因為板材與板材之間無法完美融合而是留有一定縫隙,沒有形成完整的隔離層,才給了後世的盜墓賊可乘之機。這也就解釋了娘娘墳裏的盜洞為何會呈現出“之”字形。

“那還等什麽,下去挖啊!”胖子扛起工兵鏟,将纜繩往腰間一勒,擰起頭頂上的礦燈說道:“剛才風頭都讓你們給搶了,這趟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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