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我打頭陣,争取早日為國家拿下勝利的果實。”

我心裏琢磨着這小子肯定是怕別人捷足先登掏空了墓室裏的陪葬品所以才會這般猴急,就安慰他說:“牆壁上的填土松軟稀疏一挖就開,用不着這麽較真兒。”胖子哪聽得進去,一眨眼的工夫就進到了洞裏。

盜洞裏的空間本就不大,胖子那腰板兒一個頂倆,我們只能選出身材最為瘦小的林芳下去給他打下手,一方面要将挖出來的泥土及時清理出來,避免将自己活埋;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突發情況,給他安排一個打掩護的。很快胖子就将那條被堵死的墓道清理了出來,我們按照三人一組的行動順序給各組編了號,然後依次爬進了那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甬道。

由于之前胖子和林芳已經搶先一步爬了進去,我們後邊的人也就自覺地兩兩一組拉開了距離,既方便彼此照應又能保證關鍵時刻進退自如,不至于擠成一團。王清正一路跟在我屁股後邊安靜得出奇,既沒有到處跟人叫板也沒有擅自行動,倒叫我有些不習慣。我問他怎麽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進墓室,有點兒慌。”我說:“這可不是你王大少的作風,難道怕黑不成。”他“呸”了一聲,然後問我為什麽讓胖子打頭。我一邊爬一邊解釋說:“從戰略的角度看,我們必須讓他走在前頭。”

王大少還不明白,又追問為什麽。我只好壓低了聲線繼續解釋說:“寬,懂嗎?寬。”

他沉默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不就是怕他太胖卡在半道上嗎?你說得那麽隐晦幹嗎?”

我急忙扭頭給了他一腳:“小聲點兒!信不信回頭一屁股坐死你!”

“我肏!胡八一,老子在前邊都聽見了,你就可勁兒诋毀你家胖爺爺吧,回頭一屁股坐死你丫的!”胖子憤怒的聲音從黑漆漆地甬道深處出來,弄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身後那只小王八蛋。

“嚴肅點兒!”餘師傅的聲音從後邊出來,“洞裏沒有力柱,吵塌了一個都跑不掉。”

我們在狹窄漆黑的甬道裏爬行了十來分鐘,前方的路慢慢地變得寬敞起來,不斷有“咔嚓咔嚓”的聲音傳來。胖子朝我們喊道:“看見墓道了,前邊有磚頭路,你們都別亂動,我先下去瞅瞅。”

這無疑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至少證明我們已經進入到了墓室內部。林芳緊跟着胖子消失在甬道前方,我眼前的視線一下子豁然開朗。就在距離我們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組較為顯眼的階梯形工事延伸到墓室深處,胖子他們就是沿着這條階梯走下去的。

我觀察了一下石梯周圍的環境,到處都是沒有填補完整的土坑壑溝。Shirley楊從王大少身後擠了上來,她擰開一顆閃光彈丢下石階,瞬間我們腳下的世界變得清晰無比。

“壞了,下邊是排葬坑。”姜隊長撲到階梯邊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你們看那底下的坑穴又密又窄,排得多整齊。古人對葬坑等級有着我們無法理解的執着,單位面積裏出現如此多的坑穴,足以說明這裏不是主墓室。”他說得這樣激動,倒看不出有什麽着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壞了”具體指什麽。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了過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雖然沒聽說過什麽排葬坑,卻能清晰地看見那些暴露在坑穴外沒有被完全掩埋起來的屍骨。數量之多、排列之整齊全部出乎我的意料,簡直就像一支由死人組成的軍隊。第一顆閃光彈很快就熄滅了,Shirley楊問我怎麽沒看見胖子,我這才想起胖子跟林芳已經搶我們一步下到排葬坑裏去了。

餘師傅将我們撥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只褐色的小玻璃瓶說:“都抹上,擦在鼻子底下。”我揭開瓶蓋湊到面前一聞,頓時被一股辛辣的氣味嗆得眼淚直流:“咳咳咳,什麽鬼東西,這麽難聞?”

姜隊長從我手裏将玻璃瓶拿了過去,皺着眉頭将瓶子的液體倒了出來,迅速地抹到了人中的位置上,9他一邊打噴嚏一邊解釋說:“餘師傅的獨門配方,你就當它是一種中和劑。”

王大少捂着鼻子将瓶子推到一邊,不滿道:“中和個屁啊!人都快被熏死了,瓶蓋在哪兒?味道真惡心。”

“屍毒。”餘師傅虎着臉,一把按住王大少,将中和劑硬塗在他臉上,而後又對我們幾個說:“我生平最怕帶你們這些半瓶搖。地底下的苦你們吃過多少?一個一個見了好處跑得比兔子還快。就拿那個小胖子來說,半點兒紀律性都沒有,後頭折在裏頭都是活該!”

我忙說:“胖子皮厚,吃點兒苦對他有好處。餘師傅您口惡心善,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您老快別氣了,咱們趕緊下去找人要緊。”

就在我們幾個抹藥的時候,姜隊長已經不聲不響地跑下了石梯,他揮舞着手電沖我們叫喊道:“師傅,你來看看,這些屍體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我一聽屍體有異,立刻沖到了隊伍前頭,三步并作兩步跳下了石梯。此時,姜隊長正蹲在一組葬坑前面,整個人紅光滿面,額頭上不斷地有汗往外滲。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口中的“異狀”是指什麽:不到整米寬的土坑裏,橫七豎八地倒了數十具白骨,無一例外地都是手腳屈直向後,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入葬。我想上前翻看,被姜隊一把攔住,他從包裏掏出一副手套說:“戴上,戴上,這些都是國家財産,神聖不容侵犯。”

我心說好在是白骨,無法發僵傷人,要不然被掐了脖子,姜隊長反倒要怪我脖子粗硌壞了公物。

其他幾個人這時也紛紛來到了葬穴邊上,餘師傅看了一眼說:“你問我也沒用,我對死人沒研究。你們那個什麽故宮來的教授呢?讓他瞧瞧吧。”

經他一說我們才想起還有李教授,他一路上都默不作聲,就連方才發現排葬坑也沒說過半句話,害得我差點兒忘記還有這麽一個人。我回過頭去,發現李教授早就換上了橡膠手套,背着考古用具,有板有眼地走上前來。王大少咋舌道:“老頭玩真的?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空帶工具箱下來?”

我和Shirley楊面面相觑,雖然早就知道林芳找來的人物不普通,但也沒想到李教授的舉止會如此超脫常理,連下墓救人都不忘帶着吃飯的家夥,實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敬業精神。

李教授見了屍骨,兩眼頓射出精光,他用小鏟掘開泥土,細細舉起一節白骨湊到面前聞了聞,而後又反複觀察了許久。我看着怪惡心,扭頭對Shirley楊說:“咱們還是去前邊找胖子他們吧。等他研究完,太陽也該照屁股了。”

“我們下來是為了救人,反正屍體跑不了,研究工作可以往後拖一拖。大家還是往前搜吧。”

Shirley楊說完這句話之後,居然沒有一個人應聲,剩下的人似乎都被李教授的情緒所感染,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白骨。我與Shirley楊不方便就此脫隊,只好留在原處等待李教授發話。

“這些不是人。”李教授放下手中的白骨,沒由來地說了這麽一句話。我的頭皮頓時麻了,其他人也紛紛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不是人是什麽?”

“我說的是他們的社會身份。”李教授脫下手套,指着那些姿勢扭曲的白骨說:“先秦時期,人畜殉葬的禮俗十分普遍。古人看中生命,對待死者的态度尤為虔誠,逢家祭國喪之時,多用活人祭祀。我們眼前這一片白骨都是用來祭拜的人牲。”

我放眼整個排葬坑,幾乎一眼望不到頭,難道這裏埋的均是陪葬的奴隸?

姜隊長點點頭:“如此規模的排葬坑,應該不是單純的家族祭祀坑,而是幾個家族公用的祭祀坑。這裏在古代應當是一處公共墓葬,就像我們去公墓祭掃要燒元寶紙錢,他們卻是用活人的鮮血來告慰祖先的亡靈。他們被殺的時候,手腳遭人反捆在身後,就像待宰的豬一樣被懸挂在我們剛才路過的石梯盡頭。你們看,大部分屍體身上都沒有砍、砸留下的致命傷。我認為他們是被割喉放血而死,然後屍體就像垃圾一樣被丢下了排葬坑,所以這裏可謂是一處真正的屠宰場。”

Shirley楊聽到此處忍不住低喊了一句“阿門”。不知為何,一想到這裏遍地的屍骸都是被當作雞鴨一般宰來做祭品,我渾身都在冒冷汗,總覺得周圍的氣氛開始不對勁。

姜隊長不停地擦汗,興奮地說:“這麽說,我們找到的并不是一座單純的死人墓,而很有可能是一座公共的家族墓?甚至是一座史無前例的群葬墓?”

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各位,我們有兩名考古隊隊員至今生死未明,關于墓室的問題是不是等出去之後再讨論?”

姜隊長這才稍微冷靜下來,他笑道:“職業病,職業病,說起來就沒完了。既然這裏沒看到人影,咱們繼續往前頭找吧。”他說到此處忽然停住,然後急切地朝我們掃了一眼,問道:“餘師傅呢,人怎麽不見了?”

我猛地回頭一看,餘師傅原先蹲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只剩一只茶色的玻璃瓶孤獨地躺在黑暗之中。

“人呢?”王清正抱着手電筒走到玻璃瓶前,他蹲下身撿起瓶子,回頭問我:“不是一直站你後邊的嗎?這麽大一個活人說丢就丢,不科學啊!”

剛才我一直在聽李教授講解排葬坑的由來,一點兒都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我拼命回憶了一下,只記得最後看見餘師傅的時候,大家都圍在葬坑前頭,唯有他一個人蹲在角落裏,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麽。

Shirley楊分析說:“餘師傅身手不差,若是意外,起碼該出點兒聲。現在他一聲不響地消失了,應當是出于主觀意願。”

“放屁!”姜隊長急得滿臉通紅,“有什麽事要走總該打個招呼,餘師傅肯定出事了。”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老喜歡往消極的方面想。就憑老餘那身板兒,十個粽子也奈何不了他,能出什麽事?”

“那現在怎麽辦?”姜隊長擦了一把汗,左顧右盼道:“已經丢了兩個,再、再加上餘師傅……”

“丢了去找啊!你慌什麽。”李教授大喝了一聲,然後指着姜隊長說:“心理素質太差,你怎麽帶的隊伍?回去我要向省裏寫報告。”

我說:“先別急着追究責任,咱們先到附近找找再說。”

姜隊長怕繼續出事,反複強調不許走遠了,一定要避免單獨行動,待會兒還要回來集合。

王清正跟在我和Shirley楊身後,鬼頭鬼腦地說:“這麽好的機會,咱們還不走?”

“去哪兒?”我看了一眼,确定沒有人跟着咱們,低聲說,“餘師傅還沒找到,如果我們再消失,剩下那倆搞學術的還不吓死,不行,我們不能走。”

Shirley楊也同意我的說法,她環視了一下整個排葬坑,嚴肅地說:“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明器,跟考古隊也不存在利益沖突,完全沒有單獨行動的必要。你那點兒歪腦筋還是省省吧。”

王清正不屑道:“別以為我不懂你們那點兒小伎倆,胖子早就跟林芳跑了,這還不叫脫單?少爺我怎麽知道你們有沒有背着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被他這麽一說我才想起胖子那小子自從剛剛下了排葬坑就再沒有吱過一聲,他和林芳探路探得也未免遠了些。我站起身來喊了幾聲,希望他能有個回應,可除了姜隊與李教授先後朝我打起手電之外,連半點兒胖子的身影都沒看見。我心說不妙,難道二師弟真被女妖精勾走了?

“怎麽樣,沒話說了吧?”王大少自鳴得意地甩了甩手電,“那餘老頭說不定也是見利忘義,為了自己的腰包把考古隊給撂下了。我勸你們還是聽我的話,早為自己謀劃,咱們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得了好處少不了你們的份兒。”

Shirley楊說:“林芳他們下來有一會兒了,怎麽到現在也不現身,會不會已經跑到前頭去了?”

“這可說不好。”林芳這個人我雖然不太了解,但對胖子還是滿有把握的,他見了明器跟見了毛主席一樣親切,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可就算真有什麽收獲,起碼應該給我留下點兒記號,不至于消失得如此徹底,跟私奔似的。“這個排葬坑說大不大,可要說小,找起來人來也頗費功夫。時間拖得越久越危險。我看還是先把兩位領導送上去,別讓他們待在洞裏瞎猜。”

“想讓他們退步可能不太容易。”Shirley楊說,“對他們來說,這座葬坑本身就是一筆無價之寶,既然下來了,不找出點兒什麽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騙他們出去還不容易嗎?”王大少對Shirley楊說,“待會兒你裝暈讓他們扛出去就是了。”

“你出的什麽馊主意!”我嚴厲地批評了他一頓,“Shirley楊跟他們非親非故的,真暈了那肯定算在我們頭上,到時候被人家趁機轟回去,那才真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有工夫不如好好動動腦子找人。”

“那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教授敲暈,這樣姓姜的總不能不管吧?”

我懶得再搭理小王八蛋,扭頭朝兩邊的排葬坑裏打量,希望能找到餘師傅等人的蹤影。Shirley楊忽然拉了我一下,她調暗了手電,指着不遠處的土堆說:“仔細聽,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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