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過“take”的獵人又恢複說“oveя”,這個帖子就會被悄無聲息地轉入“舊帖典藏區”,或者這個帖子會重新開張,這種情況往往都伴随着某個ID被注銷。
榮超百無聊賴地浏覽着自己收藏的帖子,都是他曾經接手過的任務,從西丅藏到雲南的密林,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些叫人懷念。一度在獵人網上炙手可熱的中國獵人“藍龍”,今晚就要消失了,要是在閑話區發一個帖子,大概很多人會發信來告別吧?
“您有一封未讀郵件”。榮超忽然發覺網站右上角有提示閃動。
榮超随手點開右鍵,內容只有簡單的一個英文單詞,“Byebye”
難道真的是一封道別的郵件?誰跟自己道別呢?自己想退出這一行的事情誰也沒說啊……榮超忽然打了個寒戰,“byebye”不僅僅有告別的意思,還可以有其他含義。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動到發件人的位置,一片空白。
沒有發件人。
榮超的手仿佛觸電一樣從鍵盤上彈起,也是同一瞬間,巨大的雷聲震動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慘白,一到垂直劈下的電光照亮了黑夜,幾萬伏的高靜電壓讓整個潤德大廈所有亮燈的窗戶都閃了閃。室內的燈暗了又亮,屏幕上一片漆黑,再次亮起來的時候,浏覽器停留在獵人網的第一層上,那個用于僞裝的動漫網站上,右上角顯示着“請登錄”的字樣。
他被彈出了。
榮超急忙趴在鍵盤上輸入那個熟悉到可以盲打輸入的密碼……
“用戶‘ 【不說了、會被吞、】’已被注銷。”
榮超癱坐在沙發裏,對于一個獵人而言,失去了ID,就像失去了身份,無從補辦。 每一個被注銷ID的獵人都已經小時在這個世界上了。
榮超的手顫抖着撫摸自己全身上下,他仍舊能摸到自己的心跳和體溫,這說明他仍舊活着。
一個還活着的獵人,和一個已經被注銷的ID,已經最後一件沒送出去的貨物。
轎車平穩地奔馳在林間公路上,窗外閃過生機勃勃的綠色和間雜的草花。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放下電話,用極盡恭敬的聲音對麥克風說,“ID已經注銷了,所有資料也都抹掉了,從此他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了。”
後座和前座被黑色的隔音板阻擋,前座的人根本看不到後座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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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才真的不存在,”擴音器裏回蕩着低沉的聲音,“那個卡塞爾學院的孩子,一定會殺死他麽?”
“請您務必放心,龍之血燃燒的時候,擁有黃金瞳的孩子擁有的殺戮之心,比饑餓的獅子更甚。”
“希望他表現得出色,最出色的孩子,才能成為我們的選民。”
| 3 | 熟悉的邁巴赫
楚子航撐着一把傘站在雨中,懷裏抱着一個長形的盒子,盒子外貼着紙條“鮮花快遞”。暴雨傾盆而下,街道上的人拿着各式各樣的東西遮着頭四散奔跑,街道空闊起來了,他默默地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面上碎裂成透明的花。
一輛車身上漆着“聯邦快遞”字樣的廂式貨車切開雨幕飛速駛來,帶着刺耳的剎車聲,濺起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
車門拉開,學院本部為他配置的便裝精銳跳下車,動作仿佛一個模子鑄出來的,訓練有素。
“雖然我已經猜到你們每次出現都有驚喜,不過這次的便裝還真讓我耳目一新啊。”楚子航掃了他們一樣,淡淡地說。
卡塞爾學院校工部那些魁梧的男人并排站在楚子航面前,有的穿着“阿迪王”的套頭衫,有的人穿着韓版的寬腿褲,有人穿着超大號的“雙星”牌板鞋,為首的領隊穿着一套北京國安的綠色隊服,一副死忠球迷的摸樣。
“不合适麽?”領隊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我看中國人都是這麽穿的。”
“但是我們的胸肌不會像是要頂破上衣炸出來。”楚子航拍了拍領隊的領口。
一群服色各異,看起來熱愛運動和hip hop的男人,本來确實很容易混入人群,如果不是他們每個人都留着貼近頭皮的短發,身高一米九作用,一身堪稱“雄奇”的肌肉在那些廉價的罩衫下滾動的話......
“總不能吧肌肉揣在兜裏藏起來......”領隊撓頭。
“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原本就是準備強攻,隐藏身份不是很必須。只是這樣你們明天會上本地地市報的頭條,标題大概是《阿迪王美國猛男團公然搶劫辦公樓》什麽的。”楚子航說, “記住,之所以安排那麽多人受,是因為我們不想造成任何傷亡,對于任何對手,我們只需要制服,而非傷害對方。明白麽?”
“明白!”
“15分鐘準備,開始行動的命令會由施耐德教授直接發到你們的耳機裏。”楚子航揮手,抱着鮮花快遞的盒子走向了潤德大廈,對着門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您好,快遞公司的。”
楚子航最後看了一眼腕表,還剩十秒的時間,他剛從洗手間裏出來,沿着二樓大廳的電動扶梯去一樓。
行動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有出發的位置,他的位置在電動扶梯從一樓到二樓的中間點上。電動扶梯的移動速度是每秒鐘2米,每下降一層需要20秒鐘,楚子航踏上電動扶梯的第一步,還剩下10秒。
18:55,他将準确地到達第一層和第二層的中間位置,誤差不超過兩米。
這是施耐德的風格,作為執行部的負責人,施耐德設計的任務總是每一步環環相扣,一個團隊的人組成一臺巨大的機器,每個人都是一個齒輪,每個人的行動都在呼應隊友。
“開始!”耳機裏傳來施耐德的聲音。
楚子航按動了腕表,那塊機械計時表的指針開始轉動,五分鐘倒計時開始。
一個穿着“阿迪王”球服的魁梧男人從雨幕裏走出來,徑直走向了大門,也許是他這副打扮配上那身誇張的肌肉顯得反差太大,也許是警衛的本能,來自千禧勞務公司的職業警衛們退後一步按住了腰間的警棍。
差不多是同時,一輛廂式貨車冒着雨慢悠悠地向着大廈的正門而來,它沒有打開雨刷器,沿着前擋風玻璃流下的雨水浪人看不清裏面司機的面容。
“阿迪王”張開雙臂,以堅硬的臂骨硬生生擋住了兩名警衛的棍擊,兩手抓住兩個人的領口,把他們向空中舉起。兩名警衛的頭部撞在前門的頂梁上,幾乎昏厥過去,他們的喊聲把整個大廳的警衛都驚動了,警鈴聲大作,警衛們從不同的通道出口湧出,狂奔着沿電動扶梯向下,經過楚子航的身邊,撲向那個來意不明的入侵者。
楚子航彬彬有禮地側身避讓他們,最後一名警衛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楚子航的手中多了一串銀色的鑰匙,原本挂在警衛的後腰上。這些警衛來自二樓通道口,他們原本呆在調度室來監視整個大廈的設備運轉。
穿着“雙星”板鞋和套頭衫的魁梧男人從一層沿着下行的電動扶梯逆行而上,他的步伐極大,每一步都會跨過幾級臺階,扶梯下行的速度對他完全沒有影響似的。他和楚子航擦肩而過,楚子航面無表情地把那串鑰匙放進他的掌心裏。
“阿迪王”已經和十幾名警衛糾纏上了,他正沿着一樓商場的開闊通道狂奔。那些并不算低矮的櫃臺對這家夥似乎完全不構成阻礙,他一個速度爆發,仿佛跨欄運動員一樣的飛躍而過,因為暴雨而滞留在底層商場裏購物的顧客們驚恐地雙手抱頭。警衛們沒法像他這樣取近道,只好在人群中迂回前進,阿迪王每次發現自己把警衛們甩地太遠,就會停下來露出白癡似的笑容回頭觀望。
“裝得還真像。”楚子航扭頭看了阿迪王一眼,雙手抄在口袋裏步入一層Levi's的店面,漫無目的地在衣架上抓取了幾件,“試衣間在哪裏?”
絕大部分店員都跑到門口圍觀那個逗着警衛到處跑的壯漢去了,那家夥好像有點傻,目的并不在搶劫什麽的,而是和警衛們玩某種捉迷藏的游戲,顧客和店員們都看得很開心,店面裏只剩下一個女孩照看。
“後......後面。”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子航,有看着楚子航手裏的衣服,像是看一個外星人。
“我去試試衣服。”楚子航警覺地閃避了她的目光,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犯了錯誤,他目前還只是冒充一個普通的顧客。
他進入了試衣間,把衣服扔在一旁的時候才發現問題,倉促中他所抓的都是女裝,包括一條牛仔短裙
時間還剩下4分30秒,他已肘部猛擊在試衣間的後牆上,看起來堅固的後牆碎裂開來,從斷口看得出只是刨花板做的隔斷,而外面的喧嚣聲完全遮蓋了楚子航在更衣間裏的動靜,即使是留下來看守店面的女孩,大概也只是以為這個要試穿短裙的男孩不小心撞到了什麽東西。
楚子航沒入了刨花板後幽暗的空間裏,他打亮戰術電筒,看見了對面的銀色金屬板。
通往11層的電梯,設計圖紙顯示,在下面的五層底商中,這臺電梯不開門,會直達地下車庫。但是所謂的不開門,只是把通道口封住,沒有設置一到五層的樓層按鍵而已。原本的設計中,這臺電梯可以停在任何樓層。現在它就停在楚子航面前,第一層。
符合計劃,拿到鑰匙進入調度室的人切斷了這臺電梯的電源,在它恰好經過一層的時候。
楚子航從腰後抽出楔形扳手,那塊薄鋼板一樣的工具出自卡塞爾學院的裝備部,無聲無息地切入電梯門的縫隙裏。電梯門被強行扳開,楚子航悄無聲息地進入電梯,脫下外衣搭在上方是攝像頭上,摘下緊急呼叫電話,“接通電源。”
瞬間,漆黑的電梯內部,燈光跳閃亮起,電梯重新恢複了供電,帶着本不該存在于電梯中的客人直升11樓。
此刻的混亂中,已經沒有人注意到這棟大廈裏不同的地方都有魁梧的人影出入,有的人在不同的入口一一鎖死了旋轉門,有的則關閉了車庫入口處的大門,有的人鎖死了消防通道,阻擋了上面幾層湧下來的保安......一切都有條不紊,施耐德操縱這個團隊,如同越過大洋操縱自己的手。
楚子航看了一眼腕表,還有3分30秒鐘,他即将到達11層,還想繼續上升他必須更換電梯。11層完全被千禧勞務輸出公司的保安們控制着,他們來不及下去解決商場的混亂,但是他們會堅守11層。楚子航在電梯裏蹲地,壓了壓腿,像是一個百米跑的健将在賽道盡頭做的準備工作。他深深地蹲了下去,擡起頭盯着能照出人影的電梯門。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11層,電梯門緩緩打開。
警鈴聲同樣席卷了11層,目光警惕的四名保安緊緊封堵在電梯門前,手持電擊警棍,他們的目光是平視的,第一瞬間看到的只是一個空空如也的電梯。他們楞了一下,他們沒有人在外面按鍵,而電梯停在11層,必然是有人在裏面按鍵......随即他們注意到這個人豹子一樣貼地蹲伏。
電擊警棍還沒有來得及擊下,楚子航斜向上沖出,以雙肩撞擊靠他最近的兩名警衛,瞬間停頓後,雙手按住另外兩名警衛的胸口,頓了頓,發力。但願這些警衛知道他的課表,他選修的格鬥術是太極,綿柔的力量把兩個體重150斤以上的人“發”了出去,緊貼牆壁,瞬間脫力。
兩側通道湧出的是整整一隊警衛,楚子航在同時聽到了刺破空氣的、低沉的聲音,如同太古僧侶的唱頌。
言靈,沒有出乎學院本部的預料,這個僞裝成勞務公司的獵人組織裏,隐藏着有血統的人。對于混血種而言,同族才是最可怕的敵人,相同的血統,相近的能力,最後比拼的是血統純度。
言靈的效果力量開始出現了,所有警衛的皮膚上開始透出滲血般的紅色,心髒劇烈的跳動把大量的鮮血輸送到這些警衛的全身,他們的身體機能在一瞬間得到了數倍的強化。他們沒有時間體會這種忽然湧來力量的驚喜,只是全力以赴撲向楚子航。
言靈?王之侍,序列號28,在領域內強化活體的體能。
楚子航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腕表,倒計時三分二十秒,兩側警衛撲上,楚子航再次下蹲,重新恢複成蹲式起跑的動作。
他一直在準備向前奔跑,此刻仍舊沒有放棄,而他的前方只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暴風雨肆虐的夜色。兩側保安撲上,在“王之侍”的領域內,他們的體能能和運動員相比,而謹慎畏懼的情緒,都被血管中劑量瞬間加倍的腎上腺素擊潰。太古時代龍族用這個言靈鼓舞效忠他們的人類乃至野獸,把他們強化為軍隊。
兩側的警衛們撲起于空中,一根根帶着高壓靜電的警棍在空氣中縱橫,靜電擊穿了空氣,一根根細絲狀的紫色的靜電粘連在警棍之間。
一瞬間,可能只有0。5秒,0。5秒之後,楚子航将被這張巨大的電網覆蓋。
楚子航撚了撚手指,手指上格外的濕潤,他太集中注意力而忽略了某件奇怪的事情,空氣裏的水汽密度已經過飽和了,走廊上的空氣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濃霧。即使是暴雨的天氣,空氣中的水汽濃度也不應該那麽大,太大的水汽密度讓空氣變成了導體。
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他起跑,撲向前方,撞向前方堅固的鋼化玻璃。
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窗前自上而下掠過,什麽東西打在鋼化玻璃的中心,仔細看會發現那是一枚極細的金屬錐,鋒利的尖端鑽透了鋼化玻璃,随後頭部彈出的扣爪從裏面抓住了整塊玻璃,裂紋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延伸,在玻璃完全崩潰之前,那枚尾部帶着繩索的金屬錐回收,帶動了所有鋼化玻璃的碎片由內向外飛濺,楚子航跟着那些碎片撲入暴風雨中,在空氣中停止了短短的瞬間,急速下墜。
“跳樓了?”所有警衛都愣住了。
外面傳來鋼纜抽緊的銳響,夾雜着了齒輪旋轉的嘎嘎聲,巨大的黑影自下上升,渾身被大雨淋透的楚子航站在那東西上,抱着“鮮花快遞”的盒子,透過墨鏡看着警衛們。
潤德大廈B座的天臺,卡塞爾學院校工部的精銳開始回收射繩槍的繩索。
他按照任務流程表上的時間,使用超高壓氣丅槍,準确地發射了兩次,第一次他擊碎了一根保險栓,釋放了A座定側被鎖住的幕牆清洗懸橋,調度室的同伴立刻全速下降懸橋,第二次才是破壞了11樓電梯對面的鋼化玻璃。懸橋吊索長度45米,足以從樓頂垂到11層的高度,高層的清晰都是通過這架機具完成,為了防止有人濫用這個裝置侵入上層,懸橋無法降到11樓以下。
執行部收集這個獵人團夥的資料已經很久了,一切的細節都沒有被放過。
還剩三分十秒,而懸橋只需要一分三十秒就能升到頂層,楚子航只需要在一分四十秒之內奪回資料,地下停車場裏楚子航的Panamera已經發動,校工部的人正坐在駕駛座上,封鎖了停車場入口之後,車流被堵塞在西邊的道路上,那裏亮着一片紅燈,焦躁的車喇叭蜂鳴。而東側的道路已經被清空,楚子航只要回到地面,立刻可以乘車離開,以Panamera的速度,沒有人能追上他們。
時間在控制範圍內,計劃到這裏一切進行得完美無缺,環環相扣。
懸橋快速地上升,楚子航撚了撚手指,回想剛才一刻空氣裏飽和的水汽,仰頭看着漆黑的天空,冰冷的雨水狂瀉而下,雲層裏電蛇游竄。
他嗅到一種熟悉的味道,冰冷的味道,混合着大量的水汽,一直兩到心裏。
他只聞過這個味道一次……在一條沒有盡頭的高架路上!
腳下傳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楚子航低頭看想腳下,被校工部隔離的、空無一人的東側街道上,一輛邁巴赫亮着車燈,慢慢地駛向潤德大廈A座。
那輛……熟悉的邁巴赫!
什麽東西在楚子航的心底猛地炸開,邁巴赫的發動機轟然吼叫,直撞向潤德大廈側面的承重柱,兩噸以上的沉重車身配合100邁以上的告訴,撞擊的瞬間邁巴赫的車頭被柱子撕成了兩半,整棟大廈都被震動了,懸橋一震,吊索從齒輪上脫離之後卡在軸承間被絞斷。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個懸橋向下墜落!
| 4 | 上鎖的十字館
意大利,波濤菲諾,splendid酒店。
恺撒在自己的套間裏,端這一杯香槟,用手指在木質百葉窗上拓出一條縫隙,往外眺望。他的套間面對熱內那亞灣,在這間酒店裏是視野最好的,此刻翻飛的落葉中,一輛黑色的羅爾斯?羅伊斯轎車盤山而上,進入酒店的黑鐵大門,在不遠處的小樓前停下。
那是splendid酒店最大的套房,一個獨棟建築,外壁是浮雕的白色大理石,原來是修道院裏苦修和自省的地方,臨着山崖,窗戶狹小,像是個小型的堡壘。小樓前的停車場上差不多滿了,一輛蘭薄基尼跑車,一輛老式的捷豹房車,一輛大衆到極點的豐田,甚至還有一輛山地自行車靠在牆邊。
司機拉開車門,用手遮擋在車門邊框上緣。一只金色的高跟鞋穩穩地踩在地上,修長幹練的小腿有着令人驚心動魄的美感。
“第五位校董,看來是位令人驚豔的女士。”管家在恺撒的背後低聲說。
女人鑽出轎車,确實令人驚豔。她只有20多歲的年紀,卻有30多歲的眼神,化着歐洲貴婦的妝,蒙着黑色的面紗,穿這昂貴的套裙,外面罩着裘皮坎肩,冷淡的環顧四周之後,昂首挺胸地進入小樓。
“年紀輕輕就不得不繼承家業,”恺撒喝了一口香槟,“我猜她的父親死了。”
“少爺,你這樣說會得罪那些校董們的,”管家微笑,“他們可都是為卡塞爾學院出錢的人,不過你的洞察力很敏銳,伊麗莎白?洛郎,她的家族是歐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從事礦業和金融業,她的父親死于空難,所以不得不中斷在皇家美術學院的學習繼承家業。”
“嗨,麗紗我的孩子。歡迎,到的很準時。”一個年邁的男人從小樓裏大步出來,向着貴婦,或者說貴婦似的女孩張開雙臂,“你長大得太快了,變得也太漂亮了。我還記得你在伊頓公學上學時,穿着校服的樣子。”
“謝謝你,昂熱。”女士彬彬有禮地和男人行貼面禮,“那是你足有八年沒有見我了,你還是老樣子,時間在你身上看起來是停止的。”
“對于一個老人來說,時間是會慢那麽一點點的。”男人微笑,非常紳士地伸出一只胳膊。
女士挽着他的胳膊上樓,像是老邁卻依舊英俊的父親挽着初入社交圈的女兒。
卡塞爾學院校長,昂熱。
“他們得多久?”恺撒問。
“每年校董會的時長都不同,有時候只要區區十幾分鐘,有時候卻長達幾天,校董們投資卡塞爾學院都不是為了錢,他們都是,”管家頓了頓,“屠龍世家的秘黨啊!”
恺撒微微點頭,“就是這一代的秘黨長老會吧?”
“是的,校董會,或者說秘黨長老會,他們是混血種中真正的最高階級,權力的掌握者,昂熱校長只是他們推選出來的執行人。”
“我們只能在這裏幹等麽?”恺撒啜飲着杯中的酒液,他的眼睛低垂,像是被陰影籠罩,不再是那種純淨的冰藍色,而像是卷雲下起伏的海面,暗藍幽深。
“您花了十五年時間,終于接近了權力的中央,這時候可以多一點耐心,”管家輕聲說,“跟漫長的十五年相比,現在的幾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麽呢?既然通知您旁聽這次校董會,我們在這裏等着就好了,據我所知,歷屆校董會還未曾邀請過學生旁聽。”
“我叔叔跟你說的?他今天會來麽?”
“他已經來了。”
“我想睡一會兒,他們電話來就叫醒我。”恺撒放下酒杯,轉身走向裏面的卧室。
“生命如風流轉,世界不滅如剛岩;親人啊,你今離開我們,随風遠去,你的靈魂聖潔,将在主的肩上被輕輕撫慰……”
唱詩班在外面反反複複唱着這首歌,歌聲空靈得就像離群的鳥。
如山如海的蠟燭光,這是恺撒一生裏所見的最多的蠟燭,蠟燭像是叢生的荊棘,燭光圍繞着他。
十字棺平躺在燭光中,這是一具加厚的硬木板,上面挂着銅鎖。
恺撒趴在十字棺上沉睡,墊着加圖索家的旗幟。他記不得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了,醒來的時候,臉上僵硬開裂,像是被水泡過的木頭在陽光下曬過之後的樣子。他枕在被淚水濕透的旗幟上,感受着那具棺木的溫度,看着周圍細長的白蠟慢慢地化作燭淚凝結在暗紅色的地毯上。
真寂靜啊,幾十米高的穹頂下,拼花玻璃的窗上是聖母懷抱着聖子的圖案,天空漆黑,圖 案被外面的篝火照得通明。
“喂,醒來啊。”恺撒低聲說,他的聲音在教堂深處回蕩,像是留戀不去的幽靈。
“喂,醒來啊,我知道你沒死的,還有溫度不是麽?”恺撒又說,雙手比着手語。
沒有人回答他,聖壇上只有他一個人。
“只是蠟燭的溫度吧?”恺撒輕聲說,六歲的臉上帶着自嘲的笑容。
其實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了,接受說這個女人已經死了,再也不會醒來,再做什麽都是愚蠢的,更多的哭喊說更多的話也喊不回她來了,她已經死了。他自言自語着,只是跟自己玩一個游戲,在游戲裏這個女人還在他對面,還能聽見他說話,還能看懂他的手語。他有時候沉浸在游戲裏,有時候會清晰地明白真相,有時候哭一會兒,有時候低笑。
他總得做點什麽來打發時間,做什麽都好,只要還能讓他抱着這具十字棺。
幾只孤零零的“鐮鼬”在黑暗中飛舞,為他帶回遠處人耳難辨的微聲:
“這女人終于死了,家族的老人們都覺得松了口氣。你會難過麽?”
“自己的女人,總會有點難過吧?但是如果她還不死,恺撒就會落進她的掌心。”
“你能這麽想就好。想想看,現在她已經死了,恺撒就是純粹的加圖索家的兒子了,古爾薇格這個姓氏對我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恺撒對她感情很深,特地為她學了手語。”
“感情是個時間問題,慢慢地總會淡的,而且我們選中的孩子,是要成為領袖的,感情對于領袖而言,永遠只是配菜。就像那女人對于你們的這場生育而言,只是無關緊要的配菜而已!”
“少爺!校董會的電話來了,請你進去列席會議。”管家輕輕搖着恺撒。
“好的,我已經準備好了。”恺撒默默地起身,給自己系上領結,對着鏡子冷淡地笑笑,“重要的事情他們都說完了吧?輪到我我這樣的配菜出場了。”
“不,少爺,我猜,您是今天的主菜。”管家低聲說。
| 5 | “尼伯龍根”項目
會議桌邊,只剩下末端的一張椅子。
這是一間陰暗的會議室,不大的窗戶高高在上,是古代僧侶們苦修的地方。
恺撒環視了桌邊的人,微微點頭行禮,坐在了最下首。
除了昂熱校長還有被稱作麗莎的年輕女士,剩下三男一女。兩個男人都很老了,老的無法辨別年齡,都是挺括的黑色西裝,深紅色的手帕塞在上衣口袋裏,一個拄着拐杖,,而另外一個手裏卻撚着一串僧侶用的串珠。另外一男一女要年輕很多,男人大概只有40歲,居然穿着一身明黃色的緊身衣,面前擱着他的自行車頭盔,不難想象樓下那輛自行車是誰的,不對比那些好車,即便對比那輛豐田,他的交通工具确實有點落後。而另外一個年輕得有點誇張,是個大約16、17歲的女孩,一頭淡金色的長發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一張還帶點嬰兒肥的小臉表情嚴肅,一雙深綠色的瞳孔,像是個精美的娃娃,戴着一雙白手套的管家昂首挺胸的站在她背後。
“介紹一下,各位尊敬的校董。這是我們的‘A’級,目前學生中當之無愧的精英,恺撒 加圖索。”昂熱校長向着恺撒伸手。
桌邊響起了禮貌的掌聲。
“恺撒,你是唯一受邀參加這一次校董會的學生,請坐吧。”昂熱校長架上眼鏡,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哦,補充一點信息,我們的恺撒 加圖索,目前的績點是糟糕的2.7.和小布什總統在耶魯大學的糟糕表現一樣,恺撒熱衷于社團活動,熱衷于校園政治,所以上課經常遲到,對教授的勸導置之不顧,在考試和論文中表現得漫不經心,或者幹脆說,他每次都是糊弄糊弄了事。還有兩次不及格,一次實驗課嚴重地操作違規……導致了小型爆炸,以及一次嚴重違反校規,在冬季游泳池抽幹之後灌入了大量啤酒,舉辦了一次奢侈的冬季啤酒游泳賽。”
恺撒歪坐在那張柚木椅子上,一手撐着扶手,托着腮,看着昂熱校長,冰藍色的眼睛裏什麽表情都沒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對吧?昂熱。”女士說。
“對,重要的是,他的才華、勇氣、和精英龍族的血統。”昂熱校長說,“恺撒,現在這張桌子的旁邊,都是卡塞爾學院的校董,加上我一共七人,除了其中一位因為特別的原因沒有趕來,其他都在這裏。”
恺撒微微點頭。
“我現在不能對你公布校董們的姓名。”昂熱校長說,“所有校董的資料都是保密的。當然,除了其中的某一位,你的叔叔。”
拄着拐杖的老人頓了頓拐杖,表示自己的存在。以恺撒的年紀而言,這位叔叔的外表蒼老得令人難以想象。恺撒21歲,他的父親也不過是個中年人才對。
“我想我被叫到這裏來,不是因為加圖索家族是校董會的成員吧?”恺撒沒有看向自己的叔叔,“最初進入卡塞爾學院的時候,我就強調過這是我的個人選擇,和家族無關。所以我不會介入校董會的事務,家族事務跟我沒有關系,我很好奇,這樣高級別的會議,作為學員,我為什麽被叫到這裏來?”
拄着拐杖的老人撫摸着自己的手上的家族戒指,低垂着眼簾,對這個侄子的狂妄毫不介意。
“恺撒 加圖索,你被特許參加這次會議,是因為表現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麗莎聲音冷漠。
“我不知道我被期望了什麽。”恺撒說。
“成為最優秀的屠龍者,”恺撒的叔叔說,“加圖索家族,是歷代傳承的屠龍家族,你看起來比你的歷代先輩都要優秀。這給了我們很大的期待。”
“是的,所有校董會的成員,都是還有傳承的屠龍家族後裔,”昂熱校長說,“加圖索也是其中之一,而我代表的是已經沒有繼承人的額卡塞爾家族。多年以來,我們一只期待在這個校園中出現精英,真正的精英,能和初代種純血龍族對抗的精英。過去的一年中,我們從某些學生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你是其中之一。”
“還有楚子航?”恺撒問。
“他也是其中之一,”昂熱校長點頭,“是時候向我們的學生公開小東回答額目标了,恺撒在和龍王諾頓面對的時候,你感覺到了對方壓倒性的力量了麽?”
沉默了片刻,恺撒點點頭,“壓倒性的力量,海潮般湧來的氣息,令人窒息。”
“是的,這不是憑借人數衆多就能對抗的,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裏,都有龍族血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龍王們是我們的祖先。我們的血統令我們想要臣服于他們。只有最強大的意志,配合最純正的龍族血統,但是不能超過50%,才能夠直面龍王。所以我們尋找的是精銳中的精銳,英雄中的英雄,一個能夠像第一任獅心會會長梅涅克 卡塞爾那樣無與倫比的人。”昂熱校長深呼吸,“因為最糟糕的時候就要到來了……根據我們對文獻的研究,龍族的‘四大君主’,也就是四位龍王都将在未來的幾年中蘇醒。這種群體蘇醒已經被諾頓的蘇醒驗證了,更大的考驗即将到來。”
“‘四大君主’,全部蘇醒?”恺撒深吸了一口氣。
“是的,作為加圖索家的男人,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待。”恺撒的叔叔扭頭,正視自己的侄子, “全部蘇醒,就得全部被送回地獄!這是我們的使命!”
“聽起來是個大工程。”恺撒恢複了平靜,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