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
子航……已經脫離行動計劃了。”
“脫離計劃?”曼施坦因愣住了,“什麽叫脫離計劃?”施奈德指了指大屏幕,屏幕上的潤德大廈剖面圖上,一個高速閃動的紅點出現了,正自下而上地移動。
“這是我在楚子航身上安裝的信號源,我們随時能夠定位他。”施奈德指着屏幕上的光點,“他已經到達15層,還在繼續上升》”
“通往頂層的電梯不是要用鑰匙才能開啓麽?”曼施坦因驚訝地說。
“但他在走樓梯。”
“走樓梯?他要從11層去26層!爬15層樓?”古德裏安着急起來,“爬樓梯時間不夠,行動開始五分鐘後**就會趕到。如果我們的人被帶回去詢問怎麽解釋?說我們是好人,我們一切不那麽合法的行動都是為了對抗龍族保護地球?鬼才相信!”
“閃動的頻率代表他的心跳,他現在心跳頻率已經達到每分鐘180次的極限,身體正在劇烈運動中,以他的體能,即使以和電梯同等的速度爬樓也不應該心跳得那麽快。但按照現在的速度,他會和電梯同時到達頂層。”
施奈德額頭上都是冷汗,“我告誡過你們,楚子航不能和其他人配合。因此在三峽水庫的行動裏,我沒有考慮派出有血統優勢的楚子航,而是贊成把凱撒?加圖索為首的學生會編入團隊。”他頓了頓,“他從心裏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一旦行動中出現意外,他就可能脫離計劃,轉而……”
“轉而什麽?”古德裏安追問。
“轉而試圖獨立完成任務。”
“你的意思是他準備自己侵入頂層取回材料?”古德裏安吃了一驚。他們的對手是一個獵人團體,如果出動執行部的精銳,難度并不算高,但事發突然,他們出動的只是一名學生和校工,因此整個計劃經過“諾瑪”的反複推演,各種意外和風險都被評估過,最終确定了九人團隊每個人的職責,這九個人在一起就是一部機器,每個人都是零件,精密的配合才能高速運轉。而此刻,有一枚零件脫離了這臺機器,試圖獨立去完成整部機器的功能。
這枚零件發瘋了。
“他能做到。”施奈德低聲說,“如果我們不限定他使用何種手段……”
“你在楚子航身上安裝了信號源?”曼施坦因看着施奈德的雙眼。
施奈德緩緩地移開視線,避開曼施坦因的審視,看向窗外,“你們已經知道了他的言靈,學院也從未接受過血統濃度如此高的學生。是的,他的血統和言靈都很危險,雖然我是他的指導老師,我認可他的天賦,但是我必須對他持續監控。我在他身上安裝了信號源,而他不知道。”
“安裝在哪裏?”
“他有一顆臼齒是在學院的醫務部裏補得,信號源就是在那是被植入臼齒裏,上面用钛合金的牙冠蓋住,X光都照不出來。”
“見鬼,一個龍族血統純度那麽高的混血種,基因優秀的令人驚嘆,居然也會蛀牙。”古德裏安按着額頭。
“我得知他得了蛀牙的時候心裏居然有點輕松,”施奈德輕聲嘆了口氣,“這樣他才像個人類,人類本該是有缺陷的物種,會生病,會疼痛,會怯懦,雖然比起龍族基因來說似乎不夠完美,但是更加真實。”
“很多宗教都說,神以自己的形象造人,人像神,但沒有神那麽完美。而完美基因,就是神的基因,神,”曼施坦因輕聲說,“不容于人。”
古德裏安點了點頭,“龍族以為他們是神,人在他們眼裏是可以随便屠戮的羊群。這麽說來,神是人的敵人。”
“這些我們都明白,”施奈德深深吸了口氣,氧氣面罩裏傳出粗重的呼吸聲,令人能夠想象他的肺像是一具破爛的風箱被強行拉卡,“楚子航的龍族血統純度已經接近50%,就像一臺快要跑爆表的摩托車,高純度的血統帶來頂級的天賦,也讓他比其他人更像龍族。”
“對最鐘愛的學生,也保有這樣的心機,施奈德你讓我意外了。”曼施坦因低聲說。
“曼施坦因,我聽說在三峽你沒有下水,對吧,所以你還沒有和真正的純血龍族面對面,那種‘面對面’的感覺,就像你對面是死神,你們呼吸相通,你吸入的每一口氣,都是死神呼出來的。”施奈德深呼吸一口之後,摘下了自己的氧氣面罩。那是一張令人看一眼會做噩夢的臉,雙眼以下的皮膚全都是死灰色,那部分的血肉完全幹枯了,只剩了一層皮貼着骨頭,因此他沒有鼻翼也沒有嘴唇,漆黑的兩個鼻孔和暴漏于外的門齒,孤零零的鼻梁骨外翻,像是個細細的小醜鼻子。 “我知道你的臉很醜,卻不知道這麽醜……難怪你要藏在面罩下。”古德裏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你在說笑話麽?可是我笑不出來。因為我至今無法忘記和他們……‘面對面’的感覺,真像是噩夢,十一年前,在格陵蘭的冰海下,”施奈德說,“我必須時刻戴着氧氣面罩,因為我的肺泡90%以上都壞死了,我當時吸入它吐出的空氣,溫度是零下200度,你一輩子都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那麽冷的空氣,幾乎會液化。至于這張臉……其實我進入卡塞爾學院的時候也曾以‘英俊’出名,但是那口呼吸一瞬間就讓我半張臉的肌肉全部壞死,我當時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皮膚像是紙片一樣剝落。醫生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把我的舌頭救了回來。
施奈德重新戴上氧氣面罩,“你們現在明白我為何從一個龍族譜系系學的教授轉而成為執行部的負責人了吧?對于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負責人而言,所有的龍族,都是死敵,即便他曾經是……最親近的人!”他轉向古德裏安,“你的學生路明非是卡塞爾學院唯一的‘S’級學生,他的血統純度到現在都沒有結論,換句話說,它的危險級別還沒有被确認,你也應該在他身上設置信號源,以确保他在我們的掌控中。”
“明非?他不用了吧?怎麽看他都是個人畜無害的好孩子啊!“古德裏安撓了撓頭,不以為然。
榮超抱緊那個班尼路的紙袋蜷縮在辦公室的角落,辦公室也是一片濃霧,消防裝置發瘋似的噴水。整棟樓的消防裝置都在噴水,把潤德大廈A座變成一個無處不是水的世界。燈黑了,漆黑一片,透骨的寒冷,侵入榮超的身體。
榮超的眼睛盯着那行不斷閃動的數字,貴賓電梯的樓層表,這部電梯是直通他辦公室的,鑰匙就在他的腰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曾打開電梯,那部電梯自己就降了下去,把什麽人接了上來。
11樓沒人回答,其他樓層也都亂成一團,雖然名為千禧勞務輸出公司但是他們是東亞區塊最精銳的幾個獵人團隊之一,但現在那些經歷過風浪的手下全都混亂了,像是些沒頭蒼蠅。榮超明白自己拿錯東西做錯事了,其實早點來個電話說明白就好了,不用那麽大的陣仗來讨還,榮超是個生意人,懂得取舍,一定老老實實把東西送回去。
榮超不知道此刻他的對手們絕大多數都被困在底商混亂的人群裏,唯一個例外則在樓梯間狂奔。
他認定對手正從容地從電梯上樓,只要電梯門一打開,榮超就會喊出類似“好漢饒命”一類的臺詞恭恭敬敬把東西交回去。
“就讓這個該死的任務徹底終止算了!”榮超在心裏狂吼。他心裏忽然一涼,想到那句老話,任務……終于(原文)不會終止!
誰跟他說的“bye-bye”?是再見還是永別?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層,電梯門打開,裏面空無一人。
榮超的瞳孔空白了幾秒鐘,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大腦在那幾秒鐘裏幹了什麽,思維被眼前所見的一幕生生截斷。電梯裏沒有人,那麽誰把電梯叫下去了,電梯載着什麽上來了?榮超戰戰兢兢地伸手摸腰間,鑰匙确确實實還在腰間,那麽只有三種可能,一、電梯自動控制系統瘋了;二、榮超瘋了;三、見鬼了。
榮超扔下紙袋蹦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天臺上奔去。
恐懼幾乎要把他壓趴下了,他決定動用最後的緊急預案了,只要能逃離這裏,讓他做什麽都願意。
他打開一道又一道的鎖,那些生鏽的鎖每一個都多耗費他幾秒鐘打開,又在身後鎖上,他不僅要逃走,還要設置阻礙。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路,從A座的頂層通往天臺,A座和B座天臺之間有一道用于走線的橋,那道橋堪堪可以承受一個人的重量。榮超這些年賺的錢足夠他不僅足下A座的頂層,同時也租下B座的頂層,那裏始終都空着,只等這一天。
高空的風大得能把他整個掀下去,要是平常,打死他也不願意做這幾十米的高空行走,但現在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他撲上B座天臺,回頭沒有看到A座天臺上出現人影,但是他毫不猶豫地拍下按鈕,斷開了那道細橋中間的鉸鏈,橋從中間斷開,沒有高空機械再也連不上,就算追來的是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也該摔下去摔成肉餅了。除非他又隐身又會飛,那樣就太沒天理了,就算放在超級英雄片裏都是Bug人物。
榮超粗喘着又穿過一道道的鐵門,到達B座的頂層。格局和A座頂層一模一樣,一間豪華的辦公室,一部直接入戶的貴賓電梯,甚至連桌上的擺件,裝飾用的明式家具都一樣,偶爾榮超也會一個人跑到這間辦公室裏想想事情,體會一下和世界隔離別人找不到他的感覺。其實他把更多的東西留在了這邊,譬如照片,畢竟那間辦公室還要招待客人,不方便放私人東西。
他使勁拍着電梯的按鈕,那部電梯太久沒用一直在一樓,此刻消防裝置已經全開,公共電源斷了,只能通過備用的電源上來,慢得他心焦。
他回頭通過落地玻璃窗看向A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漆黑的天幕下,傾瀉的雨水中,一個黑影踩着虛空,一步步向他走來。
沒有星星的夜晚,黑色的天空把他的身影吞噬了。
這算什麽?蜘蛛人?淩雲飛步?不受萬有引力控制的幽靈體?榮超覺得自己要瘋了,那個影子手裏還提着那個班尼路的紙袋,在空中平伸雙手輕輕地搖晃,好像在玩高空行走的特技。
榮超忽然明白了,那不是什麽特別的技巧,只是一個膽子大到不可思議的人和一份絕佳的平衡性,他中斷了橋不假,但是通過橋的那根電纜還在,黑影是從電纜上走過來的!
電梯正在上升,榮超最後的希望是那層堅固的玻璃,頂層采用的玻璃和下面不一樣,雙層經過強化可以抗風,就算是抓起椅子砸上去也要好幾下才能砸破,黑影懸空無從借力。那個黑影已經貼在玻璃上了,背後一道閃電劈下,榮超看不清他的臉,死死地靠在電梯邊的牆上。
黑影按在玻璃上的手心裏出現了暗藍色的微光,仿佛一個液體小球在失重的壞境裏滾動。以那點微光為中心,玻璃像是蠟遇見火那樣輕易地融化了。
玻璃的熔點是多少度?怎麽能融化玻璃?榮超已經來不及思考了,黑影躍入辦公室,身上散發出仿佛實質的壓力,狠狠地壓在榮超的身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必須打破這種被死死壓住的僵局,他猛地摘下鼻梁上的墨鏡,向着對方投擲過去。
不知道對方手裏藏着什麽利刃,只是輕輕地一揮,空氣仿佛被撕裂,風聲尖銳,那副墨鏡被生生地斷成幾截,落在地毯上。
榮超瞪大了眼睛,竭盡全力把眼睛睜到最大,漆黑的屋子裏,仿佛亮起了兩盞金色的燈。
這是榮超的最後的秘密,他異乎常人的能力,在集中精神的時候,他的瞳孔會變成詭異的金色,仿佛蜥蜴或是蛇的眼睛,放射的金色細紋像是血絲那樣遍布眼球表面。
他不知道這種能力從何而來,跟某些獵人相比,這個能力根本算不上什麽,但是榮超直視他們的眼睛時,都能懾服對方。金色的瞳孔裏像是藏着古老的魔神,把敢不服從的獵人壓得屈膝跪下。
榮超輕易不願意讓人知道這種能力,但當他使用這種能力的時候,他的信心無與倫比!
對方緩緩擡起了頭,十倍于榮超的金色目光在黑暗裏仿佛兩盞金色的燈。同樣是黃金瞳,卻帶着壓倒性的力量優勢!
榮超戰栗着跪下,像是古代的臣子觐皇帝。
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榮超的脖子,巨大的力量讓他的頸骨處在開裂的邊緣,榮超從那只手上感覺不出任何人類的體溫。他想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眼前那雙金黃色的瞳孔裏一片冰冷,沒有任何憐憫。頸骨發出咔咔的怪響,榮超從未想過原來聽着自己的脖子斷掉是這樣的……可怖!
對方的手忽然松動了,手的觸感也在一瞬間變化,從鋼鐵變成了人類的皮膚。
黑影緩緩地松開手,一步步後退,最後站在距離榮超五米遠的地方。這一次榮超看清楚了,那是個20歲上下的年輕人,一身聯邦快遞的制服,手裏提着一柄造型古怪的日本刀,渾身都濕透了,低垂眼簾遮住了可怕的黃金瞳。
楚子航指了指榮超旁邊的相片,“誰?”
榮超扭頭一看,是張再普通不過的照片,榮超大學畢業的時候和老爹的合影。那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覺得兒子大學畢業是件大事,特意跑進城參加畢業典禮。榮超他們學校穿學士服拍照是收費的,但是可以印上紅字,榮超老爹要印的是,“1994年07月,兒榮超大學畢業,父字。”其實不要那行字也能看出來,榮超和他父親很像,照片上兩個人勾肩搭背。
榮超都快記不得這張照片了,他還保留着,因為他有點念舊,而老爹的照片原本就不多。
“不用告訴我,我能看出來。”楚子航擺了擺手。他知道自己差點殺了榮超,在爆血之前,他已經把榮超記為敵人,爆血的副作用就是,會對視為敵人的人毫無保留地攻擊。
“千禧勞務輸出公司,榮超?”楚子航問,“我的任務是取回資料,”楚子航提起手中濕透的紙袋,“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任務裏,我不會傷害你,你不用擔心。”他頓了頓,“我只有一個問題問你……電梯裏出來的人是誰?”
“空……空的,電梯裏,”榮超吞了口唾液,“是空的。”
楚子航點了點頭,他并不擔心榮超欺騙他,在黃金瞳的對峙中失敗之後,榮超還被他血統的餘威所控制,不會說出假話來。其實按照道理,電梯裏确實就不該有人,即便那種熟悉的氣味是那麽的清晰。
電梯到達頂樓,楚子航走了進去,電梯門關閉的時候,榮超背後沉重的古董鐘轟鳴起來,木雕的貓頭鷹從樹洞裏蹿了出來。榮超忽然想到雇主最後給他的指示,晚上7:00,有快遞來取走資料,提示中那個取快遞的人……就是楚子航。
從一開始,這些都在任務之中,他軟軟地癱在地上。
“醫院麽?潤德大廈A座,有暴力事件,15人受傷,其中6人需要救護車,需要血漿和鎮痛劑,沒有生命危險。”楚子航挂斷電話,仰頭看了一眼雨中的潤德大廈,鑽進車牌遮擋起來的Panamera,此刻警車的警笛聲已經從東邊鋪天蓋地地卷來了。
“晚上7:00,五分鐘,任務完成!”曼施坦因看了一眼腕表,“施奈德,你說的不錯,他是個天才,他完全有能力獨立完成這項任務,而不需要任何人的配合。在學生中,他執行任務的能力是最強的,即使凱撒?加圖索也無法和他相比。”
“對于追求‘最強’的學生來說,世上只有‘及格’和‘不及格’兩種成績,而只有‘最強’才是及格的,其他都不及格。”施奈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長地出了口氣,并沒有任何欣慰的表情,“這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但我實在無法祝賀你培養出這樣一個優秀的學生,”曼施坦因搖了搖頭,“他完全不可控,從行動開始的1分50秒後他就完全脫離了計劃,直到5分鐘的時候他帶着資料返回報告。我們不清楚在這3分10秒內他做了些什麽,還有他造成的大量受傷事件……這次我們的善後工作可不輕松……當然,還有財務巨虧,你們知道善後有多花錢麽?”
“好在資料完整無缺地回來了,還是值得慶祝,”古德裏安說,“不過這份資料有那麽重要麽?聽起來不過是美國軍方《UFO藍皮書》一類的東西,不過是捕風捉影,中國人也沒很看重它。”
“不知道,沒人知道。這分資料的級別是‘SS’,據我所知,這是校董給予的頂級編號,他們對此志在必得。校董會的要求,即便是校長也無法回絕。否則我們也不會那麽急切地調動楚子航執行奪回任務,我們不能等。”施奈德說。
“沒人能拒絕那些家夥,在還沒有卡塞爾學院的時候,秘黨的權力就是掌握在‘長老會’的手中。學院成立之後,長老們則以學校董事的名義出現。”曼施坦因說,“他們掌握着學院的全部財政,以學院名義展開的各項任務,很多都出于校董會的直接授意,很多人認為卡塞爾學院只有路明非一個‘S’級,事實上,每個校董都擁有‘S’級權限,他們的血統純度則都是絕密。”
“校董們正在意大利開會吧?”施奈德問。
“是的,”曼施坦因點頭,“聽說還把凱撒?加圖索召去列席會議。”
“召一個學生列席校董會?”古德裏安吃了一驚,“我作為教授可連校董們是誰都不知道呢!”
“這很正常,沒有人知道校董們都是誰,我不知道,施奈德估計也不知道。校董們不會輕易現身,如果他們來找你了,說明他們非常需要你。”曼施坦因說,“被校董會需要,可是份殊榮。”
|3|婚約
凱撒?加圖索靠在一根大理石柱,悠閑地喝着一杯礦泉水,看着那些昂貴的豪華車接二連三地開出Spiendid酒店的大門,最後是那輛山地車。看着騎車人扭動屁股出力地蹬車,凱撒不由得笑出聲來。
“很有趣麽?”老人悄無聲息站在凱撒的背後,加圖索家族在校董會上的代言人,凱撒的叔叔。
“對于卡塞爾學院裏的普通人而言,校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很多人都不知道還有這麽個校董會在幕後掌握這權利。但我的拒絕讓這次校董會沒有任何結果地完了。讓你們這些大人物白跑一趟。看着你們一無所獲地離開,有的人還要扭動屁股,就覺得很好玩。”凱撒聳聳肩。
“凱撒,今天你讓家族在校董會顏面掃地”。
“叔叔,你知道麽?我一直都在忍,忍着不說話,我一直在想我說出“我拒絕”三個字的時候,你的臉上會是什麽表情,憋得我都要笑出來了。”凱撒扭頭,督了老人一眼,帶着微笑。
“你是加圖索家族幾百年以來罕見的天才,你的血統,你的天賦,都是第一流的。你也渴望這成為領袖,而且一直以來都很努力。”老人度步上前,和凱撒并肩而立,“家族認為你毫無疑問講成為新一代混血種的領袖,知道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出現,阻礙了你的道路。我們不希望所謂的“超A”級和“S”級對你造成威協,你毫無疑問是最優秀的,不該有人的評級在你之上,家族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推倒“尼柏龍根”是要确保你獲得最好的培養。你難道不喜歡?
“我的血統?”不不,叔叔,你大概忘了一些事,加圖索高貴的血統,我只繼承了一般,還有一般血統來自一個卑賤的姓氏,卑賤的?????”凱撒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古爾薇格”。
“是因為你的父親啊,”老人搖搖頭,“看來我們之間的誤解很深啊,對加圖索家族而言,你的母親古爾薇格的血統确實說不上高貴。她和你父親的婚姻,也沒有被家族祝福,但是她遺留給你的血統卻一點都不卑賤,恰恰相反,你被整個家族認可為血統最優秀的後(不會打) 。你的天資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一個出身卑微的女人,嫁給血統高貴的丈夫,生下了孩子,然後她死了,丈夫的家人鄙夷她的血統,卻認可混合了她血統的孩子。”凱撒聳了聳肩。“這個古時就像是,沒有人喜歡豬,因為他們很髒,但是它死了,人們卻會選擇最嫩的豬排切下來,讓米其林三星的大廚煎好。配上松茸和羊肚菌。盛在一塵不染的瓷盤裏,因銀質的托盤捧上去。”
老人沉吟了片刻,“凱撒,非要用這樣怨毒的口氣說話麽?你父親的死和家族無關,她的葬禮安排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教皇親自主持,整個都出席了,五百人的唱詩班,幾千人來觀禮,送的白玫瑰堆成小山那樣高。她的靈魂已經安息了,關于她的一切都已經借宿。你還糾結于她的死而否認加圖索家族成員的身份麽?”
“世系龍血的家族,我們中會有什麽人在意教皇主持的葬禮?你是跟我開玩笑麽?”凱撒冷笑。
“這是哀榮,這樣高規格的葬禮,每個人都知道她是加圖索家族的女主人,家族給了她榮耀,以回報她對家族的貢獻。”老人說,“凱撒,你就是她對家族的貢獻,想一想,那個女人,她一輩子留下來的東西只有你,如果她真的有靈,難道她不希望你獲得震驚世界的成功麽?尼柏龍根計劃是家族為你量身打造,是一份高額的饋贈,你如果拒絕,也會傷你母親的心。”
“叔叔,你在開玩笑了”凱撒笑着,低頭桡了桡額角,他忽然擡起頭,他的表情全變了,很少人見過他的這張臉,笑容薄而涼,瞳孔裏像是結着冰。“她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凱撒輕輕舉起右手。“我只能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在她身邊。”他修長的手慢慢蜷曲,握拳,骨節發出輕微的爆響,他緊緊地握拳,“我不敢松開她的收,因為我想那是多可怕啊,你看不見,也聽不見,如果沒有人握着你的手,你會覺得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一片漆黑裏????只有你一個人。家族給予的哀榮,她根本不知道,那個時候,世界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系,只是從我手心裏傳過去的溫度。”他聳了聳肩,“而那是,我慷慨而有力的家族在做什麽呢?我作為商業領袖的父親在那裏?作為家族領袖的叔叔,你又在那裏?”
“對于醫生已經宣布死亡的人,你指望我們做什麽呢,凱撒?”老人攤了攤手。
“對于你們等待已久結果,你們自然樂意靜靜地看着它發生。”凱撒望着遠處波濤起伏的熱那亞灣,烏雲正翻滾着聚集在海濤上空,色澤沉重如鉛塊。
“真是任性,你的心底就認定你父親的死是家族一手造成的麽?”老人搖頭,“家族為什麽要傷害一名假如加圖索家的尊貴女性呢?”
“算了,叔叔,不用試圖說服我,你從小看着我長大的,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很清楚,我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老人幽幽地嘆了口氣,“凱撒,家族選擇你,就是因為你的自信。但是你得明白,自信并不是成功的一切。黑王或者白王。都已經消失在歷史裏了,人類殺死所有龍族四大君主之後,龍族的時代就徹底結束了。那時候我們混血種将會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族群,我們遠比人類優秀,又掌握言靈和煉金學,我們也懂科學,而我們的敵人都死了。那是世界的格局都要重新改寫,就像大航海時代,就像工業革命,歷史會迎來變革,湧現為人,他們都會是混血種。而你,要成為他們中的領袖。”老人微微眯起眼睛,“這很不容易,楚子航或者路明非,可能都有實力和你競争,而家族的力量會幫助你,你将成為???皇帝!”
老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卻透着狡黠的誘惑,仿佛伊甸園的蛇對亞當和夏娃說,“吃那樹上的果實,你将與神比肩。”
“是的,皇帝。別幼稚,凱撒。你以為在幾千年裏,混血種付出巨大代價,不斷對抗龍族只為了公義麽?不,這是一場權力之争,龍族之後,世界的權柄将毫無疑問地屬于混血種。而加圖索家族幾百年裏期待的,就是一個血統絕佳的後代,能夠掌握龐大的權利,成為君王般的人,左右世界的走向!現在你明白家族對你的饋贈是什麽了吧?是整個世界的走向!你會成為書寫世界歷史的人,就像歷史上的凱撒大帝。”老人盯着凱撒的眼睛,“你要拒絕這份饋贈麽?”
凱撒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玻璃杯,長久地沉默。
“凱撒,你還有機會再選擇一次,只要你同意,家族會召開下一次校董會,重新把尼伯龍根計劃提上日程。這個計劃将培養出終結龍族的領袖。那以後,他将成為整個世界的領袖。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現在家族摔到你面前,請你接受它。”老人微笑,“你要明白,家族雖然在校董會有話語權,但是校董會并不被家族掌握,為了對抗即将蘇醒的龍王門,尼伯龍根計劃的啓動是早晚的事,如果人選不是你,那麽就會是楚子航或者路明非,一旦他們成為候選人,你就會在和他們的競争中節節落後。機會,是永遠不會為一個人長久地等待的。”
“就像這個被子?”凱撒舉起手中的玻璃杯。“
“杯子?”老人皺眉。
“叔叔,你說的家族,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凱撒看着老人,難得地認真。
“家族,是因為血統而凝聚的團體,由留着加圖索家血液的人組成,我們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圖索家族,分散開,家族就消失了。家族愛每一個成員,也期望每一個成員以同等的愛來回報它。”
“可我眼力,家族這東西,根本就就是某些人臆想出來的東西。以它的名義,來确立自己的權力,家族的血管裏流淌的,是權欲。如果我接受家族的饋贈,我就想這個被子,”凱撒晃着玻璃杯,其中清澈的誰搖蕩,“被子裏盛的,就是權欲。家族把它的權欲賦予我,讓我去掌握權力。但是有一天”凱撒仰頭喝幹了杯中的誰,“杯中的水沒有了,杯子也就失去了意義,那時候,杯子就會被放棄”
他把玻璃杯扔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粉白色的玻璃渣四濺。
“凱撒,你想的太多了。”沉默了片刻,老人嘆了口氣。
“難道不是這樣麽?”凱撒冷笑,“我會代替家族掌握權力?你們只是需要傀儡而已,就像你們需要我的母親,你們要用她的血統和生育的能力,在你們眼力她只是一個适合孕育優質後代的子宮!當這個子宮把孩子生下來,就像一個被子把裏面的水倒空,它就再也沒有意義了,随時可以扔出去摔碎。”
“家族愛它的每個孩子!”老人神色冷峻。
“家族只是使用它的每個孩子!”凱撒以同樣的冷峻回敬,如果我知道這次列席是家族的安排。我根本就不會來。“
沉默了很久,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要建立一份仇恨只需一瞬間,要建立一份愛則要很長時間。凱撒,你還太年輕,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所謂“家族的愛”。我這次來,帶來你父親的一封信。本來希望在為尼伯龍根計劃慶祝的時候交給你......” 老人從懷裏摸出了一直信封,封口用紅色的火漆燙印着加圖索的家徽,“對于你喜歡的人,家族和你父親都知道,但遺憾的是,她和你父親古爾薇格一樣,血統不符合家族的要求。按照道理,血統是家族通選新娘的絕對标準,但家族不希望你母親的悲別重演,你的父親願意為你而修改規則。”老人頓了頓,“家族會破例批準你和陳墨瞳的婚約,你們的婚約将得到家族祝福。”
凱撒低着頭,沉思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扭頭看着老人,“你們覺得這樣的提議足夠顯示你們的慷慨了,是吧?”
“但我已經不耐煩了,帶着你的提議和你的家族,”他咬住舌尖,以突出一口濃痰的力量噴出了兇狠的一個字。“滾!”
老人默默地看着凱撒踩着玻璃渣走向圓廊的盡頭,直到背後傳來從容的腳步聲。
“昂熱”?老人扭頭。
“看來你和凱撒的談話進行得不太愉快。”昂熱校長挑了挑眉。
“年輕人總是喜歡叛逆。但是他們會漸漸長大而明白道理。”老人淡淡地說。
“我是來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