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你不是還得給路明非發短信麽?”
“再說啦再說啦,那個笨蛋的話,給他發生日短信會被誤解的吧?”諾諾比了個鬼臉,“不發他又不會死。”
“嗯,他收不到短信是不會死,不過看來晚上不找點什麽東西玩你就憋死了。”蘇茜說。
“你的短信內容是什麽?”諾諾忽然問。
“‘生日快樂’四個字咯,怎麽了?”
“我前幾天閑着無聊,就用筆記本錄了一首生日歌。。。。。”諾諾吐吐舌頭,
“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
“難怪你猶豫要不要發,這種毫無疑問會被誤解的吧?”蘇茜捂臉。
“真的只是閑得無聊錄着好玩。。。。。。”
4. 7月17日的結束
夜幕下的紅松林是墨綠色的,沿着山勢起伏,沒有到過貝加爾湖畔的人沒法想象紅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綠色的,夏天是深綠色的,秋來的時候它自近而遠從綠色變成金黃色變成褐色,陽光照在枝條上柔軟如少女的手指.想像少女手指組成的海洋,在風中揮舞,總是讓人沉默,覺得自己的渺小。
貝加爾湖的湖面靜谧,成群的太平鳥被驚動了,從湖岸上飛起,橫空而過。
負責領路的大叔在營火邊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張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彈出華美的和弦,這是茨岡人舞會的開始。對于茨岡人而言,舞會不必有什麽理由,營火、酒、吉他和會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條件,既然晚上安靜漫長無事可做,那麽為什麽不跳舞?鈴鼓響了起來,穿着白色舞裙的少女踏着舞步從帳篷裏出來,贏來滿滿的喝彩,随着鈴鼓強有力的節奏,女孩旋轉,胸口的長流蘇和褶皺的長裙飛揚,像是一朵轉動着盛開的花。纖細凝練的小臂上流動着金子樣的光彩,手腕翻轉間曼妙的讓人想起敦煌壁畫,鞋跟每一次踏地則有力得好像一頭準備沖向鬥牛士的西班牙鬥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賽人的舞蹈。
吉普賽人說弗拉明戈舞就在他們的血液裏流淌。
西班牙人說你跳起這種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腳下。
在響板聲裏,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紅色的長發裏,簪着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開到極致的白花,好像随時都會從那頭流水樣的頭發上凋謝飄蕩。
諾諾。
“你還真的會跳弗拉明戈舞啊!”蘇茜圍着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來跳舞了,大叔高舉着吉他和酒瓶。
“學過一年半!”諾諾的臉因為興奮和舞蹈而泛着(圖片看不清)紅,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為有些怯場,出來前他偷偷喝了一杯。
“幹杯!茜!”大叔把酒瓶遞給蘇茜。
以前也不是沒有跟着茨岡人車隊的專家,試圖研究他們的生活方式,但是沒有一個有這兩個女孩有意思。尤其是諾諾,她好像生來就該是個茨岡人,任何時候音樂聲響她都會開心地提着裙子跳過火堆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還會跳弗拉明戈,大叔激動起來,後悔自己已經不年輕了。
蘇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着瓶子喝酒去了,諾諾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幾個年輕的茨岡男孩想要邀請她跳舞,諾諾擺擺手拒絕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氣了來了,學這種舞蹈的時候都是在鋪着木地板的練功房裏,可從來沒有穿着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于是茨岡男孩們轉而去邀請其他人了,沒什麽必要非纏着漂亮的舞娘,這樣的舞會在茨岡人的營地裏常常有,明天還可以邀請。諾諾活動着手腕走到湖邊,眺望着寂靜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樣都是深邃的藍色,遠處則是看不透的黑。她迎着湖上出來的風深呼吸幾口,想把胸口裏憋着的那口氣吐出來。
這兩天她的狀态其實不太好,這樣跳一會舞就有點頭暈。她沒有跟蘇茜說,否則蘇茜一定會逼着她量血壓測體溫,蘇茜就是這麽一個大姐頭一樣的人,習慣于照顧每個人。諾諾覺得自己沒什麽事兒,只是有點疲倦,神經衰弱什麽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夢。三峽水下那次昏迷之後她常常做夢,醫生說是因為在水下時間太長,大腦缺血導致的小小後遺症,慢慢地就會痊愈。
諾諾并不怕做夢,她以前也做夢。做各種各樣的夢。但如果一個人總做同一個夢就會很不好,那個夢沒有任何情節,只有一片。。。。。。深邃的藍色。
你也許曾經夢見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趕着奔跑在無窮無盡的回廊裏,每一次都回到同樣的地方,你用盡了全部力氣,但是你沒法甩掉後面的東西哪怕一步,似乎這狂奔會持續到永遠,你也可能做過特別特別真實的夢,夢裏你的思維很清晰,每個細節歷歷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說,你自己已經死了,死在自己的夢裏,或者你做過一層層嵌套的噩夢,每一次你試圖在夢裏喚醒自己,醒來大口喘息着,以為拜托了噩夢的糾纏,但是結果是發覺自己仍在夢裏。
這都是糟糕的夢,但還比不上沒有任何情節的夢。夢裏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藍色,似乎身處幾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動,波紋投射在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試圖接近她或者傷害她,(鶴之手打)只是時間無限長,死寂,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很偶爾地她才能聽見聲音,那些聲音隔得很遠很遠,人都在晃動,就像你在水下仰頭望向天空,聽人說話。她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動不了,她靜靜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幾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呼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靜卧在棺材裏,透過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親友和自己道別。
用腳趾頭想都會明白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關,不過諾諾覺得那次意外并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麽心理創傷。她在受傷之後迅速地失去了意識,睜眼就看到恺撒的臉,也不畏懼潛水,能吃能睡,只是總做夢。她喜歡晚上和這些茨岡人跳舞是因為這樣累了也許就能睡得好一點,至少讓她做個在跳舞的夢也不錯。
漸漸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裏,使勁想要醒過來,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沉睡似的,沒有一絲絲力量剩下,身體像是一個封住意識的殼子,外面還加了鎖鏈。人影們呼喊之後離去了,再沒有其他聲音,只有重重疊疊的水聲。不斷地回蕩,回蕩,回蕩。她覺得要在哪裏呆到永久了,夢裏的時間好似被放到無窮大,她需要在那個水下的軀殼裏沉睡無數年,無數年,真糟糕,在那裏只有自己和自己說話。。。。。。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些令人煩惱的東西從腦袋裏暫時甩出去,跳舞的時候就開開心心地跳舞,想要那麽多也沒用不是,反正醫生說了會慢慢好的。
她仰頭望着深邃的夜空,耳邊是貝加爾湖重重疊疊的水聲……忽然她惡寒般打了個哆嗦,該死,周圍沒有盡頭的藍黑色,永無止境的水聲,像極了那個夢。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後那堆營火和圍繞營火跳舞的茨岡人,光溫暖地照了過來,她頭皮發麻,心裏浮起一種叫“恐懼”的東西,此時此刻她是站在夢境和現實的邊緣,她必須向着營火跑去,否則就會被夢吞掉。
她踩着高跟鞋狂奔,營火距離湖邊并不遠,只有幾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營火随時都會熄滅似的。
蘇茜一把接住諾諾的手,看着她蒼白滿是汗的臉,有些吃驚:“你沒事兒吧?你臉色不對。”
諾諾用了點力氣捏住蘇茜的手,蘇茜的手是溫暖的,顯得異常真是,營火就在她身邊并沒有熄滅,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沒事……有點頭暈。”她呆呆地看着營火。
大叔添了柴,潑上幾升柴油,想把篝火燒得更旺一些,柴油潑上去的瞬間,火焰蹿高,所有人歡呼起來,光芒仿佛白晝。
諾諾感覺到大腦伸出痛的抽了一下。她想起來了……每一次夢裏沒有盡頭的等待是怎麽結束的,暗藍色是被一雙猙獰的利爪撕開的,仿佛天穹開裂,裂縫處露出一張巨大的臉,好像有整個天空那麽大,那張臉幾乎被光明吞沒,光明來自他臉上那對把世界照成白晝的……黃金瞳!
她認識那張臉……
諾諾站在篝火邊,仰頭望着被火堆照紅的夜空,人們載歌載舞流水般穿梭,歌聲和鈴鼓聲歡快喧嚣。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有一則編輯好的彩信,只要按下發送鍵。跳舞之前,她想了又想,覺得其實沒必要發這條短信,但不知道為什麽,在想要取消這條短信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于是這條短信的發送界面就始終留在她的手機上,任何時候她都可以拿出手機,輕輕一點發出去。
她還有半個小時來做決定,半個小時後2010年07月17日這一天就要結束。
其實她特別讨厭猶豫,但是今天她猶豫了又猶豫,這該死的猶豫是怎麽回事?其實很簡單的對麽?她完全沒有理由喜歡路明非,她最多就是有點可憐那個家夥,在她們初次相遇的時候他是條真正的敗狗,那種孤獨無力地自己一個人蹲在角落裏喘息的感覺似曾相識。
但是為什麽在那個糟糕的夢裏,最後出現的是他的臉?扭曲而猙獰的……路明非的臉!
“美聯航UA836飛往芝加哥的航班準備起飛,艙門關閉,請諸位乘客關閉移動通訊設備。”甜美的女聲回蕩在機艙裏。
路明非摸出手機,最後看了一眼,深夜23:30,最後一班飛往美國的夜航班機,舷窗外雨流狂落,遠看出去城市燈光疏廖。
沒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長時間摁了一下關機鍵,直到屏幕一片漆黑。
楚子航把一套充氣頭枕、耳塞和眼罩遞給他,“這條航線從北極圈上空過,10個小時,睡一覺就到芝加哥了。”
路明非學楚子航把這整套東西裝備上,眼前一片漆黑,飛機引擎巨大的風聲也被隔開了,能感覺到的只是座椅傳來的加速度和顫抖。
美聯航UA836冒雨斜插入空,掠過安睡的城市,它沒有遺落任何乘客,只是遺落了一段來自東西伯利亞的電訊號。這段電訊號穿越莽莽荒原,找到了俄羅斯移動電話網最偏遠的一個信號站,變成電子流游過整張通訊網後又變成無線電流飛離大氣層,位于地面同步軌道的通訊衛星捕獲了它,它是個接球傳球的好手,把無線電報重新投向地面,中國移動的天線捕捉到了它,重新把它變成電訊號。
但它離開新號站,預備前往的手機沒有回應它的呼喊,睡着了。
電訊號游蕩在寂靜的城市裏,上空最後一班越洋航班掠過天空插入雲層,這城市裏有幾百萬都手機,但是它要找的那部不知道在哪裏。
“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讓我們一起唱這首生日歌……”沙沙的雨聲裏,找不到家的電訊號以無人能聽懂的方式唱着一首歡快的歌。
2010年7月17日這一天結束了,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這一天和任何一天并沒有什麽不同。
路明非十九歲。
5. 防火防盜防師兄
“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
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車站教堂式的候車大廳裏,仰頭看着懸挂在穹頂上的白色巨型橫幅,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試試一個沒有鐵路的星期!”
這話要是環保主義者來說,沒什麽。他們的意思是要在家裏宅一個星期,不出遠門,節約能源,遠離鐵站的噪音,感悟深居簡出的靜美,路明非會舉雙手雙腳支持,只要給他準備足夠的可樂薯片和一部WII或者PS3什麽的,一個月都沒問題。但挂條幅的是芝加哥鐵路局的鐵路工人,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罷丅工了。
具體原因大約是不滿鐵路工作的高強度和低薪水,要求更加合理的待遇。
路明非是一個長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年輕人,高中時候拿的出手的成績除了英語就是政治,因為後者純靠考前突擊。“罷丅工的精神影響多麽深啊!那些哪怕是暫時拜托了奴隸地位而同富人平起平坐的夥伴的榜樣,對工人的感染多麽強烈啊!每一次罷丅工都大大地推動工人想到社會主義,想到整個工人階級為了使本階級從資本的壓迫下解放出來而需要進行的鬥争!”
在某次政治考試中,路明非深情引用列寧同志在1899年的《談談罷丅工》中寫下的這段話,來表達他對罷丅工的支持态度,揮灑對萬惡的資本主義的痛恨展現了良好的政治覺悟,難得地拿了92分的高分,從而拯救了在及格線掙紮的語文、數學、物理、化學等各門功課。勉強把平均分提過了70分。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罷丅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現在他明白了,罷丅工的意思就是芝加哥火車站将徹底關閉一周,什麽列車長扳道工檢票員乃至于Subway的大嬸都不見人影.一片死寂的候車大廳裏只有兩個人,路明非和楚子航。
卡塞爾學院确實是個非常有實力的機構,他們能夠說服芝加哥政府開設CC1000次支線快車,并且自己運營這輛列車,但是但凡列車就得跑在鐵軌上,沒有扳道工和調度中心,再豪華的列車也沒法進站。
CC1000次支線快車停運。
“沒什麽,只是在芝加哥住一個星期。”楚子航很平靜,“們找一家酒店定個房間,如果你錢不方便房費都由我出,我們正好可以去看看密歇根湖,現在是駕帆船出湖最好的季節,再過兩個月學院和芝加哥大學的友誼賽就要開始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這趟車……對我來說沒有一次準時過!”路明非耷拉着腦袋。
“不至于吧?你是‘S’級,他們安排車次是血統級別優先,你該是最優先的。”楚子航皺了皺眉,表示不解,“我坐過大概七八次,每次按照諾瑪說的時間進站,列車就在站臺上等着,檢票進站,幾分鐘就出發了。我還只是‘A’級。”
“第一次列車員說看錯了,以為我是‘B’級,第二次是從三峽回來,那是冬天,因為暴富導致鐵路封閉……這一次我想該沒有問題了吧?現在誰都知道我是‘S’級了吧?夏天也不會下雪結冰了吧?我還真沒聽說過因為天熱火車不能開的!而且我還跟你一路,就算他們不來接我總也得接你吧,你是誰啊?你是獅心會會長啊!”路明非捂臉,“好好的他們罷什麽工嘛?”
“這個……”楚子航有點不知如何安慰他,“算了,就當作衰神俯身好了。你玩過大富翁沒有,衰神俯身的時候真是慘到爆,但是也就一陣子,七天過後衰神就走了。”
“師兄你沒有搞清楚狀況,被衰神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本來你堂堂獅心會會長,在卡塞爾學院混社團混成一方老大,呼風喚雨的任務,從沒吃過候車的苦。現在你被附身了是吧?也被困在這兒了。”路明非耐心地解釋。
“哦,這樣啊,”楚子航淡淡地笑笑,點頭。
“而我,”路明非點點自己,哭喪着臉,“就是衰神本尊!過七天你就送神了,可我還是一樣的衰啊!”
楚子航愣了好幾秒鐘,他确實沒有吃過等車的苦頭,即使要候車他也不會夜宿火車站而是會在某個賓館開一個套房,等車站給他電話,所以并不太理解路明非的感受。但是他想還是得接着安慰,于是親切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說,“沒事的,我不在乎被你附身……”
“對不起,請問……哪兒找列車時刻表?”含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自己擡頭看!罷丅工!罷丅工了!”路明非沒好氣地豎起中指一直頭頂,回頭看見一雙照出他自己的清澈瞳孔,和一張……完美無瑕的臉。
路明非把自己認識的美女列過一張表。這張表嚴格公正,只論臉蛋身材,性格氣質什麽的全然不考量。以前,是指他回頭以前,并列第一名的是諾諾和蘇曉樯,雖然小巫女的氣場強大如龍王的領域,什麽場合都鎮得住,一站那兒就是目光焦點,但是蘇曉樯“小天女”的外號也不是浪得虛名,她媽媽是葡萄牙人,混血優勢讓她又有葡萄牙人的清晰五官又有東方人的溫潤,如果只是打扮起來站在那兒不說話,未必會輸給諾諾,列在第二名的居然是零,冰山女王殿下雖然老是面冷如霜,天下人都欠她幾百萬盧布似的,個頭還不高,但是介乎孩子和成人之間的容貌有中淩厲的美感;柳淼淼第三,萌系鄰家少女,要是她去演偶像劇,一出場觀衆就知道誰是女主了;陳雯雯其實只排到第四,這還得考慮到裁判員路明非有因為個人好惡而加分的嫌疑……但是無論什麽女孩,都沒法說“完美無瑕”,“完美無瑕”用來形容一個女孩的外貌不是個好詞,真正完美無瑕的東西世界上是沒有的,活生生的東西就不會完美無瑕,完美無瑕的臉只會出現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此時此刻,完美無瑕的臉上帶着尴尬的笑容,美女榜毫無争議的第一位新鮮出爐。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喃喃地說。
該死!只有妖怪才能長得那麽好吧?這豔福也來得太突然了吧?剛才還跟楚子航抱怨越洋航班上不是醜女就是大媽,空姐都給換成了空嫂,飛了十幾個小時連個養眼的姑娘都看不着……怎麽不給人點兒準備的時間啊?這女孩手裏拿的那張不是CC1000次的車票麽?也是去卡塞爾學院的?沒道理不可能,要是學院裏有這種漂亮姑娘路明非沒可能不知道,他可是跟學院的八卦之神芬格爾一間宿舍。
楚子航張開手掌,握住路明非的手,似乎漫不經心,其實是把那根伸得筆直的中指彎入了拳頭裏。
“我們也是等CC1000次,但是鐵路工人罷丅工,新聞上好像說談得不太順利,罷丅工時間可能還會延長,”楚子航沖女孩點了點頭,“楚子航,歷史學系。”
“是師兄?”女孩趕快把車票叼在嘴裏,伸出手和楚子航相握,“我是新生,夏彌。”
楚子航愣了一下,露出淡淡的笑。
“別擋着我,”路明非用肩膀把楚子航拱去一邊,向夏彌伸出手來,“我也是師兄!路明非,機械系。”
“哦哦,也是師兄啊。看你好小的。”夏彌趕快也和路明非握了握,“機械系超贊的!我也想主修工科。”
握住她的手路明非覺得似乎有一道電流直通大腦,以前他看武俠小說,談到女俠的手必說“柔荑”,心裏還說酸文人真喜歡拽文,手就是手,本質上和豬蹄別只在于人類直立行走之後不用它點地了,天熱還照樣出油出汗,非要說的好象跟男人的手不是一個東西似的。可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裏,夏彌的手纖小柔軟,清涼無汗,握住的瞬間讓人不想松開,大概就是傳說中美女肌膚的“濕涼”。難怪身為“貧僧貴公子”的楚子航都愣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師妹?”路明非驚喜得要對上天流下感激的淚水。原來世界上果然有“漂亮師妹”這種神奇的物種,那妖嬈曲線甜美笑容,簡直就是青春活力的藍色大海啊!而且最重要的,每個關于師妹的故事裏,她們都膜拜有學識有教養深谙校園生存法則的師兄!
每一篇留美生活指南都告訴男生,在美國高校中,中國男女生比例完全失調,狼多肉少,生存環境異常惡劣,但是不要喪失希望,買一部二手車吧,堅持忍耐,等着來年的美麗初秋!一定要在開學前沖進系秘的辦公室高喊說要做義工,我要去機場接新生!獲得新生資料以後迅速篩掉其中的男生,把去接他們的重任交給教會或者學生會吧。篩掉獅子鼻吞天大口一類骨骼清奇的,如果不想撬人牆角的就把已婚的也篩掉吧……然後拿着小師妹的聯系方式,跳上你連續開上兩小時就會水箱開鍋的二手車吧,熱情洋溢地奔向機場吧,那就是告別“去死去死團”的偉大征途!如果小師妹容貌性格都如預料中的,那麽就熱情地幫她找住處吧,就慷慨地表示每周開車載她去超市買東西吧,帶她去游樂園揭示資本主義的腐朽吧……
過來人的故事說明,小師妹總是在答應做你這個全知全能師兄的女朋友之後,才發現你在美國這地頭連碟小菜也算不上。可是,她已經答應了不是麽?打蛇随棍上吧!一代代前輩都是這麽占了師弟的份額,師弟們只有默默地等待成長為師兄的一天,新一茬的小師妹從天而降。
“好說!要是來機械系師兄罩你。”路明非笑的開花,對于師兄這個稱呼心花怒放。
楚子航就讀的所謂“歷史學系”研究的是“龍族世系”,路明非那個“機械系”的真實名字是“煉金工程學系”這些秘密還未對這個名叫夏彌的小師妹揭曉,等着她的還有讓她聞所未聞的3E考試,會更新她整個世界觀的入學輔導,以及那個滿是爬行類天才的神秘校園。她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有的是請教路明非師兄的機會,路明非師兄一直都慷慨俠義,一定幫她的!
夏彌收回手,吐了吐舌頭,用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能聽清的低聲說:“防火防盜防師兄!”
6. 《翠玉錄》
“喂,我說這樣不好吧?我們楚大少有的是錢,在國內開車都開保時捷的,才不在乎幾晚上房錢!”路明非一邊摁着電視機的遙控器換臺一邊嚷嚷,“我們這樣孤男寡女,錯了,兩男寡女共處一室,被芬格爾知道了一定會身敗名裂。”
他坐在松軟的沙發上。沙發則屬于Hyatt?Regency Chincago 酒店的一個客房,這間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邊,眺望出去可見白色的游輪在水中緩緩經過,船頭熱情洋溢的黑胖導游正跟一幫外國游客渲染這座城市奠基的黃金歲月。
“她聽不見的,她在洗澡,水聲會把你的聲音掩蓋住。”楚子航靠在窗邊看書,那是《翠玉錄》一份研究報告,“煉金化學三級”的參考資料,所謂《翠玉錄》是公元前1900年一部刻在綠寶石板上的書,作者是埃及神話中三位一體的赫爾墨斯神,它是流傳下來的最古老的煉金術典籍之一,一共只有13句,卻包含了煉金術的一切真理。卡塞爾學院的教授們則認為這事實上是一部龍族典籍的殘章。
路明非沒法理解,夏彌在他們隔壁的衛生間裏洗澡,楚子航卻在研究一本晦澀到極點的龍族古書。路明非覺得有理由相信楚子航已經變态了,這麽一個血統超卓的混血種,已經不再欣賞女孩的美而對母龍的美更有興趣!
“從地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榮耀、遠離黑暗蒙眯。”楚子航低聲念着《翠玉錄》中晦澀的兩句,随手做着筆記。
路明非還沒有資格選修高級的煉金化學課,但是也知道那些話是牛頓的譯文,原書是埃及文的,公元前1350年記載它的玉石板在一個金字塔下方的密室中被找到,保存在當時世界上最宏偉的圖書館“亞歷山大圖書館”裏,知道公元642年阿拉伯将軍阿穆爾占領了亞歷山大,本着“凡是《古蘭經》上有的便不需要保存了,因為《古蘭經》我們已經有了,凡是《古蘭經》沒有的都是錯的”的原則,一把火都燒光了,玉石板也丢了,留下的只是從古至今各式各樣神棍的譯文。牛頓這家夥身兼天才科學家和神棍雙重角色,曾經按照《聖經》推算世界被創造的時間,一身功力那是相當地了得。
路明非對于牛頓并不太感冒,希望楚子航別再念這種《九陰真經》一般高深玄妙的文字了,搞得好像師兄也是神棍似的,讓夏彌順便把他也給誤會了。
“牛頓的原文是‘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ven & again it des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 inferior.By this means you shall have ye glory of ye whole world & thereby all obscutity shall fly from you.’你的中文翻譯缺失主語,從前後文來說牛頓的‘it’指的是他在前面提到的‘唯一奇跡’,或者說‘太一’。這句話也可以翻譯成‘太一從大地升入天空,而後重新降落到地面,從而吸收了上界與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擁有整個世界的光榮,遠離蒙眯。”
夏彌從洗手間裏出來,拿浴巾擦着一頭長發,“如果‘太一’指的是精神世界,那麽可以解釋說,混血種可以試圖進入龍類的精神領域,而後返回人類的,從而獲得完整的力量。”
路明非呆呆地張大嘴,看着一臉淡定的夏彌,夏彌好奇地湊近瞄了瞄他呆滞的雙眼,四下看了一圈,最後從桌上酒店贈送的果盤裏拿起一個橙子,慢慢地往路明非張大的嘴裏塞去。
“你想噎死我呀?”路明非一瞪眼。
“我又不會真塞進去,我只是比比大小,我自己還要吃它的。”夏彌吐吐舌頭,坐在沙發的另一側開始剝橙子。
“你……你剛才說什麽?”路明非把手攏在耳朵邊,“你說……‘龍類’了?”
“龍類龍類龍類。”夏彌連說三遍。
“見鬼!你還沒有過3E考試,你怎麽知道……關于龍的事?”
“我3E考試早就過了,評級是‘A’,我說我是新生是說我是大學部的新生,可進大學部之前我在國內讀了兩年預科啊?”夏彌聳聳肩。
“預科?”
“是學院和北大合辦的一個交流項目,從中國各地選拔有特長的高中一年級生進入預科班。這是種篩選混血種的方法,因為血統原因,混血種往往會表現出獨特的天賦,有更大的幾率被選中。學院會提前安排3E考試,如果被确認是混血種,就會被安排特殊版本的課程,畢業後直接獲得本部的OFFER,反之就安排一般的高中課程,入讀正常大學。”楚子航在旁邊說,“夏彌,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國北京,性別女,入讀預科班前就讀北大附中,外號叫‘蝦米’,北京市城鎮戶口,家中有父母和一個弟弟……”
“喂喂!”夏彌等着眼睛,“查戶口麽?”
“是諾瑪從本部發來的關于你的資料,如果沒有确認過你的身份,我們沒法和你同路。”楚子航從旁邊拿起他的ipad平板電腦。上面是夏彌的大頭照,頭發染成深咖啡色,戴黃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陽裏回過頭來,黃色的蝴蝶結發帶飛揚起來。
“嗨,還真非主流!”路明非評價說。
“你才肥豬流你們全家都肥豬流。”夏彌瞪眼,“那是我在動漫社cos涼宮春日。”
“你哪裏像涼宮春日,涼宮春日是個蘿莉。”路明非說着瞥了夏彌一眼。
“我也覺得我不像涼宮春日,我本來申請cos朝比奈的,可他們都說我不像。”夏彌說。
“朝比奈?”路明非一呲牙,露出白癡的笑,朝比奈是《涼宮春日的憂郁》裏那個來自未來胸部很大的女仆裝吉祥物,仕蘭高中的動漫社也搞過涼宮春日的cosplay,但是女三號朝比奈欠奉,因為實在沒女生敢挑戰那個以胸圍著稱的萌娘。
“他們覺得你胸圍不夠大吧。”路明非樂呵呵地說。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什麽鹹濕師兄會在見面的第一天和師妹讨論胸圍的問題?該死!儒雅溫潤的正面形象還沒有來得及樹立,便露出了狐貍尾巴……
夏彌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着,路明非心驚膽戰地往沙發的角落裏縮了縮,等着她臉色一沉或者勃然大怒……見鬼,難不成胸圍真是她的心結吧?路明非腦袋裏嗡嗡的,說這句爛話的時候他絕對是腦子抽了。
“我最讨厭那些胸圍大的女生了!”夏彌異常嚴肅,一秒鐘後她換了沮喪的臉,歪着腦袋,“她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