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雯麗咬着筆頭,擰着眉頭和數學題死磕,半晌,她終于放棄,問姚纖纖:“纖纖,這題你會做嗎?”
姚纖纖看了一眼,無情地搖了搖頭,她一向不擅長數學課和化學課。她殘酷地張嘴吐出兩個字:“不會。”繼續低下頭看英文書。
蘇雯麗“啊”一聲洩氣地趴在桌子上,從前有兩個免費的家教擺在她面前,可惜她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時才後悔莫及。
她嘴裏嘀咕道:“不知道小蝶這會在做些什麽,要是有她在就好了,她的數學一直學得很好,這道題她肯定會做。”
姚纖纖聞言,依舊八風不動。
“算不出來就留着明天問先生吧!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聽姚纖纖提起回家的話題,蘇雯麗更加垂頭喪氣了,她大伯母最近跟瘋魔了似得,沒完沒了地念叨早點把她嫁出去的話,說得她那個母親都心動了。若不是父親發話,她都不知道這學還能不能繼續上下去。
蘇雯麗苦惱地皺了皺眉頭,卻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她擡頭偷偷瞧了姚纖纖一眼,雖然看她整天沒事人一樣,但是蘇家也是住在飛仙路,大家彼此同一條街上,多多少少也聽說了姚家最近的一些傳聞。
拜她那個大喇叭的伯母所賜,蘇雯麗也聽了一耳朵姚家的流言。
此時,蘇大奶奶正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嗑瓜子一邊對蘇二奶奶閑話道:“姚家二小姐整天泡在舞廳裏,都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瞧見過。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早就不清白了,哪有人家敢讨她進門。你也長點心,雯麗天天和姚家的姑娘一起耍,保不準哪天就學壞了。你啊,該早點就替雯麗相看了。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得多替她打算,萬事想在她前頭,不然等到姚二小姐那般年紀了,說不定給你惹出什麽難堪事來。”
蘇二太太面露擔憂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都不大出門,我讓雯麗父親多上點心,他又罵我多事。雯麗也怨我呢!”
“她這會不懂事怨你,往後年紀大了嫁不出去就更怨你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蘇大奶奶吐了一塊瓜子皮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祖宗幾千年流傳下來的規矩,總不會出錯的。”
蘇二太太對她頓時大生知己之意,央求道:“這件事我只能麻煩你了。你見識廣,多幫我留意。”
蘇大太太嗑完瓜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臉笑意:“自家侄女的大事,用不着說麻煩。你盡管把心放回肚子,這事包在我身上。”
蘇二太太頓時喜笑顏開,總是下垂的眉眼也舒展開來,洩露出一點年輕時的風采。她未出閣時也是一朵嬌花,嫁人後多年操持家務,心裏裝的都是丈夫孩子和老人,早沒有自己的位置了,成了一個死魚眼睛。
Advertisement
這廂姚秀才終于頂不住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松口讓施榮登門,他讓姚曲曲盡快帶人給他看看。姚纖纖也很好奇施榮究竟是誰。
如果說姚秀才對待季東林的态度是殷勤的,想來他對江淮亦是長輩似的親近,只獨對這個大有可能成為自家第二個女婿的施榮,态度奉欠,就差掄起棍子把他打出去了。
施榮是個炒熱氣氛的熟手,姚秀才的冷漠态度并沒影響到他。他熱情地說十句話,姚秀才也未必肯搭話一二,他也不惱,十分自在地轉頭陪姚太太說話。
姚太太看他一臉笑,長得眉目也清楚,瞧着是個品行端正、行為正派的人,再一問,聽說他在印染廠上班,一個月工資也有一百塊,她頓時把滿意度一下子抜高了不少。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姚太太此刻差不多就是這個心态了。
席上施榮一直在照顧姚曲曲,又是替她夾菜又是勸她多吃點,忙得很,他對姚太太笑着說道:“我瞧她總是嚷着要減腰身,不肯多吃,其實她現在這般已經很好了。再變得更美了,我都怕她看不上我了。”
“所以啊,我總騙她多吃點,這也是我的一點小私心,您不會怪我吧!”施榮笑得十分溫柔,話中帶着狡黠的小得意。
姚秀才鼻子裏一聲冷哼。
姚曲曲當做沒聽見,拿筷子拍開施榮的手背:“這麽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幽幽的眼波如水般斜橫了施榮一眼,含羞帶怯,施榮看得心旌搖曳,眼睛都直了。
姚太太十分捧場地捂嘴低聲笑起來,只有姚秀才至始至終都陰沉着臉。
這次怕出意外,除了姚曲曲,姚家的其他女兒們都不曾上桌,故姚纖纖對飯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聽劉小丫告訴她的。
她聽過也便不放在心上了。
她要去鹿城參加複賽,只是這次領隊的先生不再是道斯夫人,而是一位高年級的男教師,戴着圓框眼鏡,蓄着時下流行的兩小撇胡子,面色刻板嚴肅。
出發前的晚上,姚纖纖在劉小丫的幫助下收拾了一個簡單的竹藤箱。這趟行程只有三天時間,所以她就帶了幾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具,背包裏放了一些英文書和材料。
姚簌簌很舍不得她,晚上還纏着和她睡同一個被窩。
她貼着姚纖纖的胳膊,熱氣呼在她耳邊低聲問:“四姐姐,你什麽時候回家?”
姚纖纖靜靜望着幽暗的屋頂,兩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低低回答:“你看外面的日頭升落六次,我就回來了。”
姚簌簌從被窩裏拿出手指頭,一個個掰着算。
“笨蛋,是三天後啦。”姚端端在一旁插嘴道。
姚簌簌不滿她一下子把答案說出來,非得自己掰着手指頭親自算出答案:“一升一落是一天,再一升一落是兩天……”
“我算出來了,是三天後。”姚簌簌興奮地叫了一聲。
姚端端氣得嚷道:“我早就說了是三天,這還用比劃半天才能算出來,你真是笨死了。”
“安靜點,”姚纖纖呵斥了一聲,“再吵就出去站梅花樁。”
姚端端吓得趕緊用被子蒙住頭,整個人裹成一條蟲子。姚簌簌捂着小嘴拼命偷笑。
“睡覺吧!”姚纖纖一錘定音,屋裏頓時恢複了寂靜。
鹿城位于出海口,是幾條大河的交彙處,南北的貨物人流亦在此處交彙,自然比青城熱鬧了不少。姚纖纖一行人剛從火車上下來,都是一臉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魯先生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怕幾位女學生不知輕重走丢了,一直囑咐她們千萬跟緊在他身後。
車站有許多人,來往送行的人,還有卸貨的人,以及一車車運走的貨物,不時還有腳夫游刃有餘地穿梭在螞蟻般的人群裏,不停詢問是否需要服務,各種兜售食物香煙零食的小販也是不甘落後。
姚纖纖覺得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人,她被吵得耳朵疼,恨不得把自己敏銳的五官暫時關閉上。
一行四人提着行李,好不容易擠出人群。魯先生找到來接應的人,帶着三個學生坐上了黃包車去旅館。
旅館和房間已經事先定好了,魯先生辦理入住後,把鑰匙給了幾個女學生便讓她們去修整了。他本人年事已高,早就一臉掩飾不住的疲倦,畢竟從青城到鹿城的火車并不讓人好受。同行的一個女學生還一路暈車直到落地。
學校經費有限,三個女學生住同一個房間。姚纖纖拿着木質門牌和鑰匙走到二樓去開門,推門而入後,發現房間并不大,空蕩蕩的,沒有電話,只有一張舊桌子和一盞拉線的電燈,而且只有兩張床。
三人面面相觑。
年紀較大的林月來建議說:“晚上把兩張床拼在一起,應該就夠我們三個人睡了。”
一路暈車至今還是奄奄一息的連笑,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投了贊成票。姚纖纖面色淡淡,沒有多話。三人算是暫時達成一致。
林月來先扶着連笑上床休息,又看屋子裏沒有開水,竹藤暖水瓶裏也是空的,鐵皮茶壺裏還有茶葉殘渣,便招呼姚纖纖一起下去提熱水洗茶具。姚纖纖放下行李箱,跟在她身後下樓了。
提了熱水,互相照應着洗了把臉,又收拾好行李,三人之間也慢慢打開話匣子,聊了幾句。
“纖纖你和連笑都是第一次來鹿城吧?”林月來抖了抖床上的棉被,用手拍打着,想把棉絮拍松一點,晚上好睡的舒服些。
連笑喝了熱水,精神看起來恢複不少,她是個戴眼鏡的內向姑娘,聽見林月來的問話,只是抿着嘴點頭微笑。
“嗯,以前沒來過。”姚纖纖淡淡回答道。
林月來鋪好床被,一臉侃侃而談,幹脆就坐在床上盤腿說起來:“去年我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在市政廣場舉辦的集團婚禮,那場面可熱鬧了,連報紙上都登了照片。”
“集團婚禮?”連笑疑惑地歪了歪頭。姚纖纖也擡頭朝她投來了視線。
林月來見引來了兩人的關注,越發得意起來,興奮得像臺上的說書人,就差一塊驚堂木拍案而起。
“請的都是西洋樂隊奏樂,新娘都穿着白色婚紗,有人穿的是旗袍。所有新娘手上都拿一把鮮花,新郎就穿藍袍黑褂或者西裝禮服。最後這些人都站在一起拍照。”
“這樣就算結婚了?”說起這種話題,連笑還有些害羞地微紅了雙頰,但又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對啊,新人鞠躬之後領了結婚證書就算禮成了。現場還發紀念品呢!”林月來回憶後說道。
“真是新奇,鹿城果然大不一樣啊。”
連笑說完這話,與一直默默當聽衆的姚纖纖齊齊發出一聲嘆息。
“三月份和五月份的集團婚禮都已經舉辦過了,今年想看就得等十月十號了。”
林月來說着也是一臉可惜,可惜比賽的時間不湊巧,不然可以帶兩位同學一起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