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索羅斯集團參觀過青城女中之後，顯然非常滿意，他們甚至大方地提出将贊助時間延長，表示他們可以推薦兩名留學生進入名校預科班就讀，如果留學生順利通過預科考試，他們将免費提供就讀本科期間的一切費用，包括生活費。
校方自然大喜過望。
然而匿名舉報信的事情卻在這個節骨眼爆發出來，愈演愈烈，打斷了所有事情的進展。
校董事會知道匿名舉報信的事情後，在例行會議上，便有人要求校長嚴查此事，将涉事的學生全都排查出來，肅清校內的不正之風。
這事的背後影影綽綽有白家的推動，幾個校董得到了白大少的暗示，越發賣力起來。這時第二封舉報信又來了。
這次被揭發的人是姚纖纖。副校長的臉色很難看，在會上一語不發。盡管副校長一再保證學校這次推薦的兩名留學生，沒有任何問題，但仍然有人質疑姚纖纖與蘇雯麗過從甚密，又曾多次觀看星火社的表演，本身存在疑點，這樣的學生青城女中不應該推薦她出國留學。
校方想把舉報信的事情壓下去，但校園裏卻很快蔓延起各種流言。連笑和林月來都擔心地結伴來找姚纖纖，想問清楚事實真相。
“都是子虛烏有的流言。”姚纖纖對她們說，但更多的話卻沒有了。
連笑難掩擔憂，只得轉移話題道：“我很快就要畢業，不打算出國留學，所以我已經正式拒絕了這次的名額，學校打算将我的名額讓給月來。反正對于索羅斯集團來說，他們并不在意贊助的對象是誰。”
“我已經答應了。”林月來接過話茬說道，她拉着姚纖纖的手，安慰她，“纖纖，你別擔心，學校肯定會查清楚的，到時我們就能一起結伴出國了。”
姚纖纖淡淡一笑：“你們別擔心，我沒事的。”送走了她們，她又若無其事地回去繼續上課了。畢竟現在還沒放假，學生最重要的不就是讀書考試麽，姚纖纖淡然地想到。
姚纖纖回家後亦不曾向家裏提起此事。姚秀才炒股掙了錢，如今已經把本錢翻了一番，姚心心正慫恿他把剩下的一間鋪子也賣了，加大本金投入，趁機掙筆大錢。
“爸，你相信我，我的消息來源很可靠。我們不是已經把原來的本錢翻了一番嗎？這還不夠驗證我的話嗎？”姚心心苦口婆心地勸姚秀才。
“這次我好不容易得到內部消息，會有大莊家做局，所以我們這種小散戶跟着他們吃進賣出，保管穩賺不賠。”
姚秀才有點顧慮放不開手腳，他向來不是膽子大的人：“大莊家會眼睜睜看我們跟着後頭撿漏？”
“我的消息不會錯的，這次白家季家都有參與其中，像他們這種人家進出都是大生意，不會盯上咱家這種散戶的。”姚心心再次透露了一點消息，加重自己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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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季大少透露出來的消息？”姚秀才不确定地猜測，他只知道女兒與季東林有過來往。
姚心心被問煩了：“爸你就說加不加本金吧，別管我的消息從哪來的。”
“這次掙錢了，咱們就給家裏添一輛汽車再請個司機。爸你不是一直想着這事嗎？現在就有機會擺在眼前，如果不及時抓住，它可就溜走了。”
姚心心畫了好大一張大餅，饞得姚秀才兩眼直冒金光，他幻想着美好的未來，幻想着躺在數不過來的大銀元堆裏睡覺，幻想着将季大少狠狠踩在腳下，讓他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點頭哈腰……他癡了，醉了，于是他終于痛快地點頭了。
姚心心得意地一躍而起，瑩亮的笑聲響徹姚家的大宅院。
姚太太自來是個木頭人，家裏的大事沒有她做主的份，她也攔不住一心想發財的姚秀才和姚心心，雖然對他們描繪的前景感到不太真實，但是她也沒有勇氣斷了家裏的財路。
姚曲曲這次找準了機會，費盡心思在姚心心面前小意讨好，說了幾車的好話，終于讓姚心心大發慈悲點頭同意她入股。于是姚曲曲也把私房錢全部拿出來，投了一小股。
姚心心幾乎都沒心思上學了，還好她的學校放假得早，于是放假之後，她幾乎都和姚秀才一起成天早出晚歸，雙眼就盯着股票市場，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動。
姚纖纖很快注意到家中的這種異常。這種賭徒的心态，她在白重石那裏見多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的家人竟也學會炒股票。一種不祥的隐憂在心中蔓延。
她好不容易堵到姚秀才，很鄭重地勸說：“爸，股票這種東西不可靠，報紙上刊登的因為炒股失敗傾家蕩産甚至家破人亡的消息也不少，爸你不會不知道。趁着現在還沒虧本，盡快收手吧。”
“去去，一邊去。你好好讀書就行，別管大人的事。”姚秀才根本不在意她的意見。
姚心心也是站在姚秀才同一戰線，姚曲曲更是大放闕詞：“你什麽都不懂，少烏鴉嘴了，別擋着我們發財。”
“二姐你有錢炒股，為什麽不還我錢？”姚纖纖轉頭質問她。
姚曲曲顯然已經忘記了這一茬，嘴裏嘟囔：“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最愛翻舊賬。放心，等我這次掙了錢，少不了你的。”
姚纖纖面色冷淡，抿着嘴一臉緘默。
她私下找了姚太太：“媽，家裏的房契是你保管嗎？還在你手裏嗎？”
姚太太不知道她問這事的目的，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天氣變得炎熱起來，小七姚瑟瑟已經換上了單薄透氣的素色小棉衣，窗外的陽光穿透窗紗有一小部分灑在她的臉上。快半歲的小孩子，無憂無慮地在炕上翻滾。她很愛蹦蹦跳跳，如今骨頭軟還不會走路，爬都爬不穩，卻特別喜歡有人抱着她玩蹦跳的游戲。兩只小腳特有有勁，一彎一曲，蹦得特別歡樂。
姚太太抱着她放在腿上，大腿卻被她踹得疼了，只好把她放在炕上，讓她自己玩。她又跑去用小米牙啃鋪在炕上的草席，滴滴答答的口水沾濕了草席的邊緣，她擡起頭朝姚纖纖咧開嘴露出花骨朵般的笑臉，如雪般的面孔在明亮的光線中，仿佛透明一般。
姚纖纖的心有一瞬間突然變得柔軟了幾分。
她擡眸對姚太太說：“你把房契找出來，交給我保管。”
姚太太想問她理由，姚纖纖堅定地看着她：“媽，我不會害你們的，你把房契交給我，不然我怕爸和二姐三姐他們會打它的主意。萬一虧本了，沒了這座宅院，我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姚太太吓得臉都白了，嘴裏來來回回地嘟囔：“不會吧，不至于吧……”也不知道是在說服她自己，還是說服眼前的四女。
“媽，你再相信我一次。要是這次他們掙錢了，就當我這話沒提過。但是房契放在我這，才能萬無一失。無論如何，我都必須給家裏留一條退路。”
姚太太被她說服了，找出了放房契的匣子，小心翼翼地交到姚纖纖手裏。
姚纖纖打開盒子，認真看了房契地契，确認無誤，收起了起來，空無一物的匣子仍被她放回原位。
“媽，我有點事出門一趟。”家中的事情，只能暫時如此處理，她還必須解決自己身上的困境。
她找了蘇雯麗，兩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蘇雯麗顯然已經放棄了，蘇父也去過學校想看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是這次消息傳出得太快，連政府治安委員會都收到了有關星火社的舉報信，星火社暫時停止演出，團長整天四處奔走。
“團長說，這次挺不過去，星火社可能就要解散了。”蘇雯麗在最初的痛哭和慌亂之後，已經變得平靜許多，平靜到心如死灰了。
姚纖纖眼尖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的衣袖往下拉：“這麽熱的天，你還穿長袖？”
蘇雯麗慌亂地想收回手，卻沒有成功。
白淨的胳膊上赫然布滿了藤條抽打過的紅腫充血的血條子。
姚纖纖愣住了。
在她松手的瞬間，蘇雯麗飛快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歪過頭不看她，低聲說：“你都看到了，就別再問了。”
“這是你家裏人打的嗎？”姚纖纖臉上很快地閃過一絲憤怒，“除了幾封匿名信，學校沒有任何證據，連嫌疑最大的顧風眠作家都沒有出事，我相信等謠言過去，一切都會恢複原樣的。”
“你還有信心，但是我沒有了。”
蘇雯麗拉下了衣袖遮住傷口，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我爸已經答應學校主動提出退學，這樣還能得到一筆補償金。我想好了，其實不上學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可以去電影公司報名參加演藝班。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你失去留學名額，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別說這種話，說不定是我連累你的。你也知道，學校裏很多人都盯着這兩個留學名額。”姚纖纖淡淡說完，擡頭仰望碧空澄淨的天空。
她嘆息了一聲：“不管何時何地，只有這一片天空，一直不曾改變。”不管前世還是現在，即使是身負絕世神功，但仍然無力改變很多事情。掌心握得越緊，沙粒幹涸之後仍然會從指縫中消失。
蘇雯麗跟随着她的目光眺望遠方，越發覺得空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