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天之後的回門酒，姚秀才自然就不給這對陰奉陽違的新婚夫妻好臉色。
施榮也不去拿熱冷貼冷屁股，不僅不惱還照樣好吃好喝，中午吃了酒席就拍拍屁股帶着面若桃花一臉得意的姚曲曲走人了。
這又把姚秀才給氣了個好歹。
沒想到二女兒結婚後，情況也不比大女兒姚靜靜好多少。姚秀才不禁懷疑起自家的基因來，怎麽盡出白眼狼，還好姚心心如今算是他跟前第一得意人，沒有讓他失望過。
子女一多，家事就容易複雜起來，不僅姚家如此，韓家也沒逃離這條既定的魔咒。
韓秀兒雖然請了律師，但是狀告幾位兄長謀奪財産的案子卻進展頗為不順利。
韓家現有子女包括韓秀兒在內共有八人，韓秀兒排行第三，她的母親韓老太太去世得早，留下大筆的遺産。她的同母兄弟們就聯合起來試圖侵吞這筆遺産，韓秀兒自然不願意，這次匆忙回國就是準備處理這件事情。
她接受過新時代的西式教育，一向敢想敢做，既然兄弟們不顧念同胞情誼，她便将二公子、四公子都告上了法庭，主張女子也有繼承權，要求兄長弟弟歸還屬于她的部分。
韓二和韓四十分氣惱她的不識趣，原本他們是不介意準備一份嫁妝把韓秀兒嫁出去，但是她翻臉無情，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韓二與韓四便聯合起來砸重金請了大牌律師同韓秀兒打擂臺，這筆錢倒也花的值，很快大律師便抓住韓老太太去世時新政府法律還未完善的漏洞，認為當時政府并沒有立法保障女性的財産繼承權，所以韓秀兒沒有資格主張自己的權利。
法官的态度也變得暧昧起來。韓秀兒與律師對此又是氣憤又是無奈，一時陷入無計可施的狀态。
通過上次的事情，姚纖纖同韓秀兒也變得熟稔起來，在報紙上看到她打官司的事情，心裏在意，便去找她。韓秀兒正好也有事找她幫忙。
“你現在放暑假，有兩個月的空閑時間，要不要來我們報社打打雜？”韓秀兒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姚纖纖面前，笑道，“我這裏條件比較簡陋，只有白開水你不要介意。”
姚纖纖搖搖頭：“白開水就行，我不愛喝咖啡，茶葉也不喜歡。”
“你這脾氣倒是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樣，現在小姑娘為了趕時髦，不管咖啡再苦再難喝都硬着頭皮咽下去，還違心地說自己喜歡……”
韓秀兒拉了把椅子坐在姚纖纖跟前，想起有趣的事情便拿出來說笑，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為官司不順的事情而陷入陰霾之中。
對于去報社打雜的事情，姚纖纖并不抗拒，她點點頭：“可以，別給你添麻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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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我這是想偷懶，假公濟私給自己找個小工替我幹跑腿的活。到時候你可不能跟我訴苦！”韓秀兒笑着點了下姚纖纖的額頭。
姚纖纖不知為何，心底總覺得與韓秀兒十分投緣，她在幾個姐姐那裏沒感受到的溫情，卻從韓秀兒這裏得到了。
“多謝你，韓記者。”
“還叫我韓記者，我可要生氣了，叫我姐姐！”
“嗯，韓姐姐。”
韓秀兒終于滿意地笑起來。
“你是不是怕我輸了官司，把自己關在家裏偷偷哭鼻子，你韓姐姐可沒這麽懦弱！”
姚纖纖哭笑不得：“不是，我沒這麽想過。只是萬一官司打輸了，韓姐姐你有其他打算嗎？”
韓秀兒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擡頭望向窗外，視線有些飄忽：“其實我不是在意遺産的事情，”她朝姚纖纖露出一個苦笑，“你看我現在的狀況也知道，我就是個孤家寡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掙的錢也足夠養活我自己了。只是……到底意難平……”
她無限惆悵地嘆了口氣。
姚纖纖無言地看着她，半晌伸出手輕輕蓋在韓秀兒的手背上。
韓秀兒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強擠出微笑：“好了，不說這些讓人掃興的事情。你不是說想要幫忙嗎？就從今天開始吧，先幫我打掃打掃這間屋子吧！我自從住進來後，都還沒來得及打掃一遍。”
韓秀兒拉着姚纖纖站起來，迅速塞給她手套和抹布。姚纖纖擡頭環顧這小小的屋子，順着韓秀兒推開卧室門的方向望進去，也是吓了一跳。
這套兩居室的小房間，外間是會客室兼起居，裏間便是卧室，只夠放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張辦公桌。房間裏沒有衣櫃，所以韓秀兒有的衣服還放在行李箱裏沒有拿出來，換洗的衣物都雜亂地堆在床上，每天晚上睡覺時韓秀兒都是把衣服推到一旁然後囫囵地睡下。
辦公桌上也堆滿書和稿紙，韓秀兒指着那張桌子說：“桌子上的東西你不要動，其他你随便幫我整理一下。不用太費心，反正用不了一天又會被我弄亂了。然後再幫我把客廳廚房打掃一下……拜托了……”
韓秀兒穿了外出的鞋，一面繼續交待：“鑰匙就放在窗臺，你弄好了就幫我把門鎖上。我約了律師見面，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先走了。”她拿上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姚纖纖扶額，心下暗自嘀咕：韓姐姐就這麽把一屋子的東西丢給她，難道不怕她監守自盜嗎？
這麽想着，她卻又失笑起來，找了圍裙戴起來，任命地開始打掃衛生。真想不出來，韓姐姐平日打扮齊整素淨，自己住的屋子卻弄得像豬窩。
姚纖纖一面搖頭腹诽，一面手腳不停歇地幹活。等把屋子收拾幹淨，見韓秀兒還沒回來，她便用鑰匙鎖好門，再把鑰匙放回原位。
第二天韓秀兒就帶着姚纖纖一起上班了。姚纖纖是個菜鳥，韓秀兒也不給她派多難的活，就讓她跟着幫她印刻一些圖文材料。此時記者們拍出來的照片是通過珂羅版印刷刊登在報紙上的，這種印刷術是德國人發明的，不過前朝時期就傳入了國內。具體過程是從研磨玻璃開始，然後塗布感光液，接觸曝光再到顯影、潤濕處理，最後才能印刷出成品。
韓秀兒一邊處理手上最近擠壓的工作，一邊替姚纖纖解釋，姚纖纖也很乖覺，只是默默看認真記在心裏，等他們忙碌起來就在一旁打下手，不會像一般不懂事的孩子不停叽叽喳喳地發問。其他報社的同事也暗地裏覺得這女孩挺懂規矩的，私下還笑問韓秀兒：“你這是哪找來的小姑娘，挺不錯的。”
“這是我妹，大家長點眼，可別欺負她，不然小心我揍扁他。”韓秀兒用力揮了揮拳頭，引來哄堂大笑。
青城日報報社常駐人員不多，不過十來位，大部分人都在外面跑新聞，留在報社裏的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編輯，不過也有例外。
“杜飛，你前幾天出去拍的照片交上來了嗎？”一個老編輯拉住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夥子，不客氣地追問。
小夥子臉上還帶着未褪去的嬰兒肥，他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把相機落在家裏了，等我今天下班回家就把照片洗出來。”
“什麽？你連底片都還沒處理？”老編輯顯然十分不滿意，卻又無可奈何，“你盡快抓緊時間吧，你的照片沒出來，我的稿子也編不出來了，新聞就得開天窗。要是報社裏每位同事都跟你有樣學樣吊兒郎當，我們的報紙還辦得下去嗎？”随着老編輯無情的責問，杜飛被訓斥得越來越羞愧，頭越埋越低。
這時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年輕的身穿馬甲的俊秀男子，他看見杜飛又挨罵了，連忙上前替他解圍：“康老師，都是杜飛的錯，我今天下班後一定會牢牢看住他，監督他把照片都洗出來。您就放心吧，明天一早他肯定能準時交照片的。”
康編輯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對何書桓道：“書桓，我相信你的保證。不過杜飛，我告訴你沒有下次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誰求情都沒用。”
“是，是，我一定牢記在心，保證不再犯錯了。”杜飛連忙舉起手連連發誓。
康編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待他走後，何書桓拿起報紙敲了一下杜飛的大腦門。杜飛捂着頭一臉無辜和茫然。
韓秀兒與其他同事相對一眼，皆是失笑不語。姚纖纖擡眸瞧了他們一眼，便不感興趣地轉過頭。
不想下班後，又碰到這兩人。
姚纖纖聽着他倆大喊着抓小偷，在狹窄的巷子裏左沖右撞。路邊的小攤販，賣雞蛋的賣小吃的攤子都被他們沖撞得東倒西歪，驚起一片叫罵聲。
明顯有一個水果攤被撞翻了，姚纖纖躲過一個差點砸到她的蘋果，走在這條經過無數次的小巷子裏，幾乎認不出它原本的模樣了。
姚纖纖伸腳絆倒了差點沖到她面前的小偷，內心不禁呵呵笑起來：她跟小偷這輩子大概是特別有緣吧……
她一腳踩趴了那個頭戴舊氈帽的黑臉大漢，從他手裏搶過一個十分漂亮鑲嵌着亮片的女士小坤包。
何書桓與杜飛也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杜飛跑得眼鏡都不知道掉哪去了，他大喘氣地對姚纖纖道謝：“這位小姐，謝謝你見義勇為，請把包交給我們。”
何書桓明顯吃了一驚：“你不是韓記者的妹妹……”
“憑什麽要交給你們？”姚纖纖不耐煩地皺眉打斷了他們，她指了指圍堵在他們身後的小攤販受害者們，“這些人的損失你們想好怎麽賠償了嗎？”
杜飛與何書桓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只剩一臉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