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梅
那是雪梅重生之後,楊長清唯一一次吓住雪梅。
雪梅睡在涼塌上,邊緣凸出一塊聳起塗抹着紅色油漆的木條,上面雕刻着細小的花紋,雪梅将手伸到那兒的時候,冰涼的寒意才使得雪梅醒來。
還記得前日發生的事情,雪梅扇了童嫣兒一掌。哭哭啼啼的童嫣兒打發丫鬟去找楊長清,在知道真相後,楊長清對自己露出無比怖懼的神情,有那麽一瞬間,雪梅被楊長清吓住了,不過也僅僅是一瞬間。
他激動地上跳下竄,指着自己鼻子說出一系列不知所謂的話語,一條條青筋暴起,雪梅那時看着想笑,多麽有趣,如果能讓他處于那種狀态,雪梅也能嘗到複仇的快感。
雪梅坐起來,真想以後以虐待童嫣兒取得快感,至少某位護花人也會感到憤怒。但是雪梅不知道楊長清會不會打自己。
披上衣裳,趿上鞋子。“玉瓶兒,進來倒水。”午睡醒來,太陽幾乎要下山了,雪梅感覺有些口渴,不由用舌頭舔舐了嘴唇。
進來的卻是夏惠。夏惠慌慌張張進門,到八仙桌旁邊提起白色的茶壺,倒了一盞熱氣氤氲的香茶,雪梅喝了之後,毫不掩飾地提出自己的疑問:“玉瓶兒在哪兒?她沒有侍奉在側?”
“回姨太太的話,”夏惠接過空茶杯,放置到桌上,“瓶兒去廚房叫膳了。”
“去的真早。”
說實在的,雪梅一點也不想吃晚膳,這幾天的确沒什麽胃口。就因為扇了某人一掌,楊長清再也沒有踏入過自己的紅梅院,即使院外的花凋落了一地,他也沒打算送新的花來。
玉瓶兒傳來晚膳的時候,迫不及待喝了一盞茶。雪梅看着今晚上要吃的菜,火腿炒四季豆、雞蛋羹、鲫魚湯,雖然不比平常豐盛,但是說實際的,就算楊長清想要冷待自己,這還是很不錯的生活。
唔,雪梅前輩子過夠了一餐一頓稀湯的生活,甚至連湯都沒有。
“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暗裏送箭,總比明裏拔刀要好。”玉瓶兒一面将三碗菜和一碗米飯擺在小幾上,一面說。
最先進駐雪梅臉面的是詫異,她竟然和自己說這樣的話了。以前玉瓶兒決計不會說表達自己喜好的話語,她只會說:“很好。”“很不錯。”“我也會這樣做。”“那實在太賞心悅目了。”
她的話語裏充滿了虛僞,甚至她連表面功夫都不做。雪梅詫異她這次的話語之後,便是對自己感嘆。上次的詛咒娃娃一事或許讓她覺得自己沒有她想象的那麽聰明,并且公然在花園扇巴掌,的确是愚蠢的行為。
“我會這樣做。”雪梅親自倒了一盞茶喝了。“我活在世上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扇她讓我覺得爽,所以我一定會扇。”有時候雪梅發現,楊長清插(和諧)入的時候也很爽,偶爾幾個夜晚,雪梅也會主動,因為能身心愉悅。
玉瓶兒道:“或許某位夫人死了,也會讓姨太太覺得爽。”
千百次玉瓶兒都在撺掇雪梅,甚至是不厭其煩,雪梅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現在童嫣兒獨得楊長清的寵愛,并且我又被他嫌棄,這當口再做這樣的事情,說不定我離死期不遠了。相反,我應該替楊長清分擔些什麽。”
“什麽?”
“給謝賢清白。”
“夫人沒有清白。”
“那我們就給她制造一個清白。”
“姨太太,”玉瓶兒顯然有些驚訝,“恕我直言,你這是放虎歸山啊。夫人如果沒有這個污點,那麽她擁有的比我們的都要多。并且她出來後,不會忘記我們的所作所為的,更糟糕的是,如果她聯手童嫣兒……後果不堪設想,畢竟她和童嫣兒暫時還沒有不愉快。”
雪梅陷入了沉思。她說的不無道理,謝賢和童嫣兒都有共同的敵人——我,那麽她們成為一丘之貉也有有适當的理由。但是,有一把利劍永遠懸在雪梅心口——謀害謝賢兒子的兇手,雪梅發過誓要将他找出來,所以雪梅必須讓有些事,和前世一樣,維持可能有的軌跡。
說不準是童嫣兒,雪梅心想。
“我心意已決,多說無益。”雪梅撕碎了玉瓶兒所有的希望。
玉瓶兒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姨太太想要怎麽救?”
門外突然亂糟糟的,只聽得夏惠在外面說:“姨太太還在用膳呢。”
一個丫鬟說:“管她用膳不用膳。”
接着門突然被推開了,只瞧着童嫣兒和她的丫鬟秋麥走進來,昂然。
“喲,吃晚飯呢。”童嫣兒将目光落在小幾上,好似那些飯菜是豬食。
雪梅沒有立馬接話,走了兩三步,靠近童嫣兒。然後對靠在床邊的玉瓶兒笑道:“添個碗不是難事吧,給二姨太太添個碗,她來和我一起吃飯。”
秋麥冷笑道:“姨太太可別會錯我家姨太太的意。”
童嫣兒迫不及待說出了自己的意:“我是來看吃的是什麽,果然不出我所料,還是這麽的——這麽的難以下咽啊。”
“看來在妹妹成為姨太太之前,吃的都不是難以下咽的東西。”雪梅笑着說,十分溫柔。
“你成為姨太太之前,身份就很顯赫麽?”童嫣兒挑釁地說。
“半斤八兩。”雪梅雙手交叉,放在腹上。
“你以為你是誰,”童嫣兒居高臨下地說,“我現在獨得清二爺的恩寵,想要除去一個老人,恐怕容易得很。”
“是嗎?”雪梅才發現她在威脅自己。然後雪梅走到童嫣兒身邊,這使得童嫣兒有點膽怯,她不安地挪動了兩步,雪梅回之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湊到她的耳邊說:“你喜歡清二爺的恩寵嗎?和小書童的恩寵比,你更喜歡哪個呢?”說完,雪梅坐到小幾旁邊,開始吃飯。
童嫣兒驚慌無比,先看了玉瓶兒,然後看了秋麥,最後臉上浮現出一種她們兩個都沒有聽見的神情。“我是清白的,你休想污蔑我。”
“你是清白的嗎?恐怕不是哦,我的好妹妹。”雪梅端起雞蛋羹,用小銀調羹舀了一口。
“真相便是如此。”童嫣兒氣沖沖地說。
“真相不一定是事實,我可以捏造一個事實。只要你覺得你比關押在牢房的夫人謝賢更加聰明,你就繼續肆無忌憚吧。”
“你恐吓我!”童嫣兒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端起雞蛋羹,一把甩在地下,雞蛋羹碎成無數小塊,玉瓶兒連忙移動開了,避免沾上自己的裙子。
“童嫣兒,我警告你,”雪梅聲音壓得很低,“下一次你再敢伸手摔我的東西,那将會是你最後一次擁有你的雙手。”
“你,你……”童嫣兒語無倫次,揮着手想要甩雪梅巴掌,雪梅無所畏懼地望着童嫣兒,望進她的眼睛裏,童嫣兒一咬牙,一跺腳,和秋麥走了。
玉瓶兒準備出去拿掃帚和簸箕,雪梅叫住了她。“陪我去鸾栖院。”
“姨太太,你晚膳就吃了幾口雞蛋羹。”
“老天爺作證,我吃的已經夠多了。”就把這些交給夏惠和粗使丫鬟罷,雪梅牽着玉瓶兒的手一起往鸾栖院走去。
遲早的事情,楊長清會想要将謝賢放出來,只是苦于沒有機會,沒有理由。那麽自己做了,楊長清在達到目的之際,一定不會忘記感激自己,這是一件好事,順便的好事。
童嫣兒那般沉不住氣,意氣用事,雪梅相信謝賢出來,也不會選擇她當盟友,即使有了,也只不過是擁有一頭粗魯的母豬。
抵達鸾栖院的門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雪梅沒有困難地走進去,在房裏看到桃紅站在幔子旁,謝賢正在吃飯。
“你來了。”謝賢冷眼望着雪梅。“你是來奚落我,還是奚落我腹中的孩兒?”
“救你,救你腹中的孩兒。”
“我沒有忘,是你使得我進監獄的。”謝賢狠狠地說。
“那你應該也記得,是你先挑事的。毒害老太太本來就不是我,我只是冷眼旁觀她服下毒(和諧)藥,然後還自己一個清白。”
“所以你沒吃飯,特意到這兒來和我讨論這些?”
“我說過了,要我再說一次嗎?”寒風吹亂了雪梅的頭發。“救你,救你腹中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