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賢
“去死,去死!”老太太猙獰的面頰帶着暗紅的血液,骷髅的雙眼燃放着熊熊烈火。“去死,去死。”老太太掐緊謝賢的脖子,黃牙緊緊咬閉。
“不。”謝賢掙紮着,一個勁頭坐了起來,這是……
謝賢有些迷茫。
身上穿的是玻璃絲裁剪而成的碧藍色寝衣,蓋的被子是用墨狐皮毛縫制的,懸挂在雕花八步床的紫紅色紗幔依舊在那兒,一點灰塵也沒有。桃紅穿着富貴,捧着一杯水走上來,滿臉嬉笑:“夫人,醒了喝茶。”
“不。”謝賢很不希望這還是一場夢。
“這是夫人最愛喝的百合花蜜餞呀。”桃紅依舊端着茶,站在一旁。
桃紅瘦得有如皮膚裹着骨頭,雖然她現在打扮得很幹淨,穿得很華麗,但是依舊掩藏不了。她眼皮底下有幾塊青黑色的淤青,謝賢看了幾眼,才發覺,這千真萬确是桃紅的模樣啊。
“這是哪兒?”謝賢疑惑。
桃紅擠出一絲苦笑。“這是鸾栖院啊。我們又回來了。”
謝賢看到桃紅那一抹笑有些想垂淚,我們又回來了,回到這安逸的地方。謝賢摸着腹部,注視着桃紅。“我們為什麽能夠回來?”
“因為小少爺啊,”桃紅笑得很可憐,“小夫人有了身孕,清二爺說牢房對夫人和小少爺都不好,便讓夫人居住到鸾栖院了,只是不能出去罷了。不過也不要緊,清二爺經常送來夫人喜歡的玩意兒和食物,很為夫人着想呢。”
小少爺,謝賢冷笑,如果是一位小姑娘會如何?謝賢不想去想,對自己好,會是真心嗎?還是僅僅為了腹中的孩兒。而自己誕下孩兒之後,又會是一幅什麽樣的光景?會死于謀害老太太的原因嗎?
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有孩子了。謝賢的手游走在腹處,隔着薄涼的寝衣謝賢都能感覺到孩子的生命,這太美好了,自己很久前就想要一個孩子,沒想到那次壽宴之前,和楊長清的一夜溫存,便能懷上了。
“外頭的丫鬟小厮們怎麽說?”
“說這是天大的喜事,人人都等待着小少爺呱呱墜地呢。”桃紅将茶水遞給謝賢,然後将窗子關上了。
謝賢輕輕啜飲一口。“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一件再小的事,在閑嘴多口中,都會有兩個聲音。”
桃紅打個沉兒。“夫人真要聽嗎?”
謝賢點了點頭,将茶杯擱置在床前的梅花填漆小幾上。
“外面有些人說,是老太太投胎投進了夫人的肚子裏,前來索命的。他們慫恿清二爺做出不好的事情來。”
謝賢能夠想象到下人們是如何繪聲繪色地描述這件事,肯定是誇誇其談,桃紅為了不讓自己聽到那些污言穢語,才如此将話語加工。不過謝賢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孩兒,就算動了一點兒小心思,謝賢也要将那個人置于死地。
謝賢淩厲地掃過窗外的院子,秋季的花開得都盛。在牢房裏謝賢千百次想起鸾栖院,每每想到院子,都是凋枯之象,沒想到這兒繁花似錦。
“不會的。”謝賢像是在安慰桃紅,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桃紅笑說:“夫人放心,如果真發生什麽,我第一個就要保護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孩兒。”
謝賢對桃紅的忠誠從未加以懷疑,有些乏味,謝賢重新躺好。“你知道很多外面的新聞嗎?”
“知道一些。”
“說一些新鮮的,讓人身心愉悅的新聞來聽聽。”
桃紅笑道:“聽說昨兒,姨太太把清二爺新納的姨太太童姨太太給打了。”
他就是喜新厭舊,對于此事謝賢已經不感興趣了,老的姨太太打了新的姨太太,謝賢倒是對于另外一件事情感興趣了。“清二爺怎麽處理的?”
“聽說,”桃紅悄悄道,“聽說清二爺為了此事大聲斥責了雪梅,當着兩位姨太太的面和那些大丫鬟粗使丫鬟,要雪梅向二姨太太道歉。”
“這可是大的恥辱啊,”謝賢問道,“老人向新人賠禮道歉,可不是顏面掃地了。活該她有這麽一日,真是大快人心。”謝賢緊了緊被角。“她賠禮道歉了嗎?沒有争論?”
“姨太太解釋都沒有,直接就堆滿歡笑賠禮道歉了,态度非常恭順。”桃紅回道。
“天上做丫鬟的料,”謝賢如此評價雪梅,“不過是清二爺兩腿之間的軟蟲伸進她那寬廣無邊的甬道而已,奴才始終是奴才,她也只能如此。如果這樣對我,那茶不是端到她的手裏,而是潑到她的腦袋上。”
“不會的,”桃紅道,“夫人現在還有身孕,清二爺絕對不會為難夫人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謝賢擡眼一望,楊長清就踩着碎步走了進來,後頭跟着春泛。春泛抱着一團東西,擺着一張苦瓜臉——謝賢看着真覺惡心,服侍自己有那麽難過?一個下人都給自己甩臉子看了。
桃紅看到楊長清的時候,顯然亂了分寸,慌忙行禮之後,就站在床旁。楊長清臉色鎮定,沒有什麽神情。他從春泛手裏取過一包東西,放在桌上。“這是百合香,你最喜歡的香料,平常可以燃着。”說完,又加了一句話:“為了孩子。”
他從春泛手中又取出一個匣子,揭開來看,裏面放着一個紅繩系着的金子花生米。“這是寺廟開過光的,你晚上睡覺也能安穩些。為了孩子。”
他示意桃紅打開窗子,指着外頭道:“外面新搬來兩盆綠菊——”
“——為了孩子。”謝賢接口。
楊長清沉吟片刻,和謝賢打了個照面,就帶走春泛出去了。桃紅歡喜道:“夫人,清二爺又送來很多東西呢。”
我有眼睛鼻子,我自己會看,謝賢突然滿腔怒火,側了個身子睡下了。
醒來時桃紅已經傳了午膳,謝賢用水漱了口,吃了幾口菜,菜裏都是花香味。
“你愛花嗎?”腦海裏有一個聲音響起。
不愛,謝賢将碗擱下,站了起來。“陪我去外面看一看花吧,桃紅。”
院子的花,如火如荼。籠罩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什麽色的花都像是加了黃色的顏料,透露着一股金色的氣息。“我打賭一定有人經常來照顧這些花兒。”
“很顯而易見的。”桃紅堆滿笑容。
在門口轉角處,玉瓶兒風塵仆仆走進來。謝賢恨不得上前掐死她,但是為了孩子,她必須克制一下。“貴客啊。”謝賢狠狠看着玉瓶兒。
“奴婢有些話想要對夫人說。”
“我看看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謝賢說完,發現桃紅同樣怨恨玉瓶兒。
“夫人,我需要單獨和你談談。”玉瓶兒不卑不亢地說。
“現在不是嗎?”謝賢沒有打發桃紅離去的打算。
“夫人,有些信任只能信任自己,”玉瓶兒努嘴道,“譬如說你以前信任我,後果是如何,你也看到了。我是乘着姨太太午睡的盹過來的,若夫人執意如此,那奴婢可要走了。”
“你威脅我?”
“嚴格來說不算,”玉瓶兒笑道,“如果我現在走了,并且告訴你,外面的的下人都明裏暗裏撺掇清二爺燒死你肚子那個所謂的‘孽障’,那才是威脅。”
謝賢打了一個激靈,摸了摸腹部,不,誰也不能傷害他。謝賢讓桃紅在遠處的樹下站着,有風吹草動便過來。
玉瓶兒看了看四周。笑說:“夫人,我會救你出去。”
“我現在不已經‘出去’了嗎?”謝賢冷眼道。
“我指的是,”玉瓶兒聲音突然壓低,“從老太太之死的罪惡裏解脫出去。”
“我會信你第二次嗎?肯定是姨太太派你來的,然後謀害我腹中的孩兒,讓我永遠沒有翻盤的機會。”謝賢聲音有些尖銳。
“孩子的緣故,母親總是會疑神疑鬼,夫人,”玉瓶兒道,“良禽擇木而栖,你有身孕,夫人之位還未廢黜,你有着其他兩位姨太太沒有的優勢,我當然希望能夠選擇夫人你。而且,我對你的背叛是迫不得已,當時,我除了這樣無別選擇。”
“你現在有選擇了嗎?我信你,那說明我是個白癡。”
“是,你或許不該選擇信我。但你生下孩子之後,又會是什麽光景?說不定塞給童嫣兒那樣的人撫養,充當她的孩兒呢,畢竟孩子小,能知道什麽。夫人,為了孩兒,你應該拼一把。而我,這次真是全心全意想要幫夫人,正如第一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