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謝賢
每每從夢中醒來,謝賢都沒有以前那樣難受了。什麽都有桃紅打理管看,無煩惱事來蒿惱自己,天天就吃了睡,睡了吃。
桃紅奉上一盞只是燒開了的水,謝賢正覺口渴,端起來喝了幾口,桃紅一面收拾茶杯,一面小心試探:“今天,今天是審判夫人的日子。”
“審判?”
“是啊。”
“我今天起來,胎有點不适,還是不去了。”謝賢不要去那兒,如果有個好歹,對于孩子,謝賢不敢想象那個後果。現在她只想平安地在鸾栖院誕下孩兒,哪裏都不想去。
“可是外頭的人都等着夫人你呢。”桃紅看起來有點擔憂缺席的後果。
“她們都等着看我笑話,我才不會去白白送死,絕對不會。”謝賢緊緊攥住雙手,不安分抽搐着。坦誠說,謝賢自懷孕之後,一日比一日多心,這樣下去,她感覺有一日自己會瘋。
“姨太太已經答應我們了,夫人,我們需要賭一把,否則就算我們呆在院子裏,也無濟于事。”桃紅攙扶起謝賢,取來一雙紅色鴛鴦鞋套到謝賢腳上,然後将挂在流蘇銀鈎上的紫紅色外衣罩到謝賢身上。
懷孕已有四個來月,腹部已經略微隆起,謝賢多喜穿寬松的外衣,但是在監獄活了那麽一段時間,身子已經瘦骨嶙峋,就算腹有孩兒,以前的衣裳穿起來還算寬松。
盈盈走出房門,謝賢就有些氣喘籲籲了,小時候娘常說在床上呆久了,不接地氣人就軟綿綿無力,謝賢現在是感受得異常徹底。好在院門外有小轎子,桃紅托着謝賢走出轎子,坐穩後轎子晃悠悠行了,越行越穩。轎子內的空氣有些發悶,謝賢輕輕揭開窗簾,外面的花有些凋枯了,葉子也落了一地,飒飒的寒風時不時刮來,謝賢放下簾子,阖上眼睛。
寒冬将至。
轎子停了下來,謝賢走出轎子,桃紅扶着謝賢往佛堂走去,進了門之後,滿堂都是下人和丫鬟,臭氣熏天。高高坐在椅子上的楊長清神色陰晴不定,他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麽。雪梅坐在次之的椅子上,玉瓶兒給雪梅遞上一盞茶,不過雪梅并沒有喝。
“怎麽沒有童嫣兒,那個新姨太太。”謝賢小聲和桃紅說,一面走去為自己準備的椅子,坐在那上面只能仰視楊長清和雪梅他們,沒辦法,謝賢只能忍受。
“童姨太太最近不舒服。”桃紅扶着謝賢坐下來,椅子下墊着鵝毛軟枕,謝賢坐在上面的确有說不出的舒适,椅子前有張小幾,上面有一些糕點、茶水,謝賢甚至看到旁邊還有大夫丫鬟立在一旁,不得不說,楊長清對于孩子還是挺上心的。
楊長清咳嗽了兩聲,旨在吸引全廳的注意力,方才還嘈雜亂哄哄的聲音登時變成小聲嘀咕。楊長清道:“愛妻謝氏,數月之前因被控毒害……”他停了一停,繼續道:“而入獄,近日愛妾夏氏曾言謝氏無辜,乃有小人背後挑撥栽贓,是以今日重開審判。賢兒,你有何詞?”
“二爺,實屬無辜。”謝賢恭敬回答,如果今日能夠洗刷冤屈,那再好也沒有了。
“傳人。”雪梅一擊掌,獄卒壓着杏果走上來。杏果的眼睛深深陷入骨頭之中,和死魚眼睛一樣,沒有半點活氣。她麻木地跪下來,沒有一點情緒。“奴婢杏果。”
“有什麽說辭”楊長清居高臨下地發問。
杏果瞅了雪梅一眼,謝賢也看去雪梅,雪梅朝着謝賢霎了霎眼,然後笑嘻嘻接過玉瓶兒手中的茶。
“奴婢杏果,以前是冤枉了夫人。那些□□都是奴婢私自買的,因為夫人總是無視我,鞭打我,看不起我,我對她懷恨在心,所以想報複她。剛剛好有一個丫鬟和我說,她想害死一個人,然後栽贓到夫人身上,就能一石二鳥,所以……”這番話她和背書一樣流利,沒有一絲感情。“但是在牢房裏呆了這麽久,我靜下來想,我平生從來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怎麽能空口誣陷他人呢?所以我決定還是說出真話。”
“等下,”楊長清的重點在別處,“有一個丫鬟想害死一個人,嫁禍給夫人?那個丫鬟是誰?”
雪梅又拍了一下掌,兩位獄卒押着寒香走上來,寒香的頭發淩亂,眼睛裏噙着淚水,似乎一眨眼就要溢出來。
“那個丫鬟是廚房裏的寒香。”
楊長清的視線從杏果身上移開,看着跪在地上的寒香,輕輕地發問:“你毒害了老太太?”
“我沒有,”兩行清淚順着寒香的鼻子滑落,“我沒有。”
“她說沒有。”楊長清笑道。不過他的笑容裏隐約有一絲不快。他看着雪梅,雪梅咳嗽了一聲,玉瓶兒走了下去,跪在寒香的身邊。“這麽久了,我有必要說一句真話。”
“你說。”楊長清摩挲着手掌,等待玉瓶兒嘴巴裏能吐出什麽話語。謝賢一顆心吊在嗓子眼裏,實實在在是自己謀害的,他們如何把黑的變成白的?
如果她們有這能力,他日自己是白的,說不準也能被她們抹成黑的。她打定主意,等自己清白了之後,一定想辦法搞死這兩個人。
“前些日子,奴婢經常和寒香姑娘玩耍,有一日寒香姑娘喝醉了,便向我吐露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真相,”玉瓶兒伸出舌頭舔舐了下嘴唇,好像有些不忍心說下去,“原來老太太真的是寒香姑娘毒害的。寒香被老太太收作丫鬟,會受到什麽待遇楊府的人閉着眼睛都能想到,所以寒香受了諸多折磨,做夢都是想要把老太太弄死,可是一直沒有合适的機會。不過老太太壽宴之日,她便能夠興風作浪了。她還未成老太太貼身大丫環之前是在廚房裏幹活的,所以在廚房是有一席之地的,清楚地了解東西的擺放位置和廚房人員生活習慣,就算有人發現她也不會詫異,只當她閑來無事幫忙。所以她大膽地在老太太要吃的饅頭裏下毒,毒(和諧)藥自然是杏果提供的,這一點杏果承認了,作為報答,寒香必須在夫人那一份下毒,這樣便能同時除去兩個人的心頭刺。前些日子我從她口中聽到這些事,真是驚愕萬分,日日夜夜不能懸心,想要告訴姨太太又不敢,糾結了幾日,決定還是要給夫人一個公道,不能讓無辜之人承受不白之冤。”說罷,她看了一眼謝賢。
楊長清往椅子後面一趟,繼續問寒香:“你有什麽要辯解的?”
出人意料的是,寒香沒有辯解,謝賢有些納悶杏果和寒香兩個人,想了一想,估計是雪梅安排好的吧,兩個可憐的丫鬟,不過謝賢十分喜歡。
“一切有如玉瓶兒姑娘所言。”寒香低垂着頭,謝賢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倒是玉瓶兒還怔怔地在那兒,獄卒推了她一把,她才站起來回到雪梅身邊。
“我記起來了,”楊長清拍了拍額頭,好像在嫌棄自己剛才多麽蠢鈍,“你這個丫鬟我有印象的,我還記得我娘死的那一刻,就是你開口笑的,奸計得逞這麽開心嗎?我看你的腦袋離開你的脖子的時候,你還能不能笑。”
寒香沒有接話,杏果已經啞了,兩個人像是泥胎木偶。
楊長清朝着謝賢道:“夫人,你受委屈了。”
謝賢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沉重的雙眼突然有前所未有的輕盈,身體裏充滿了活力,方才的疲累瞌睡全都無影無蹤。
接着楊長清淩厲地道:“毒(和諧)藥是杏果買的,罪惡之源是杏果。所以杏果淩遲而死,至于寒香,砍了她的腦袋。”
“淩遲未必太過了,”雪梅道,“就砍了她們兩個人的腦袋好了,何必折磨人。”
“她們是如何折磨我的娘?”楊長清反問雪梅,但是眼睛瞟着一衆下人。停了一停,他松口氣:“杏果的罪行比寒香重,她必須更痛苦地死去。”
“那就讓寒香自己選擇死法,選擇更輕松一點的,杏果就斬刑。這樣便讓杏果比寒香痛苦了。”
楊長清道:“好,但是她們兩個的腦袋我是要定了,并且我要她們的腦袋,血祭我娘。”
楊長清的目光始終在瞟着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