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玉瓶兒

從監獄回到紅梅院,天色已經大黑,孤獨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烏雲如澎湃的江水滾瓜湧濺,玉瓶兒嘆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房舍,想要燃起一盞煤油燈,夏惠從外頭進來,看了笑道:“瓶兒,姨太太賞給我們的石榴,一人一個。”

一個鮮豔散發着香味的石榴映入眼簾,玉瓶兒毫無胃口。夏惠又道:“瓶兒,真難得看你不開心一次。”

“有什麽方法能保證一生永遠開心嗎,”玉瓶兒靠近窗邊,望着外面的月色,“不能夠,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沒有誰一點憂愁都沒有,以前習慣了掩飾,現在我已經滿心疲倦了。”

“受過的苦難越多,對生活的感激就會越多。”夏惠清了清嗓子,說出了這句話後,拉上門走了。

玉瓶兒拿起桌上的石榴,剝開吃了幾瓣,然後一切收拾妥當,躺在床上開始睡覺,可翻來覆去怎麽睡也睡不着,寒冷的月光移到了雪白的牆上,那一抹白更為凄清。曾幾何時,玉瓶兒和她一起在深夜講笑話說故事,但是現在,人都不在了。

很多東西積累在心頭,這使得玉瓶兒極為不堪重負。輾轉反側,尋思了良久,玉瓶兒不想再糾結這些事情了,過去的就過去好了,現在她只想睡覺。

次日玉瓶兒去廚房給雪梅傳膳,正要走進廚房,發現大門口守衛秦亞枝正狠狠盯着她,玉瓶兒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毒婦,”秦亞枝把這個詞吐出來像是吐了一口毒蛇的毒液,“你真歹毒。”他繼續說着,目光依舊兇狠不減,好像他極為不舒服,又朝玉瓶兒吐了一口口水。

玉瓶兒連忙閃避,那口濃濃的口水還是落到了玉瓶兒的繡花鞋上,很直白地說,玉瓶兒還沒用膳,看到以後真是食欲頓減。勉強朝秦亞枝擠出一個輕淺的笑,玉瓶兒便走進廚房了。

廚房裏新的丫鬟幹活很伶俐,瞬間便将飯菜備好了,玉瓶兒不怎麽想自己拿,就叫丫鬟們自己端去紅梅院,可可兒的遇見了桃紅,桃紅看起來春風得意。“喲,瓶兒姑娘哩,親自來傳膳了?”

她得意是理所當然的,和她夫人囚困囹圄,如今罪行已經在姨太太的興風作浪下清洗得十分幹淨,繼續住進了鸾栖院,恢複了以往的身份,桎梏已久的壓抑自然會變成對他人的嘲諷和輕蔑,不過絕對不是明智之舉。“是啊。”玉瓶兒回答。

桃紅端起一碟子菜,搖搖晃晃故意地撞了一下玉瓶兒,玉瓶兒依舊隐忍不發。桃紅冷笑道:“我家夫人正要去找你說話,快些去吧。”說罷轉身就走了。

玉瓶兒叫小丫鬟将飯菜端去紅梅院,一想到謝賢要找自己說話,玉瓶兒便有些,有些不自在。朝着鸾栖院走了一會兒,見小丫鬟還沒走遠,玉瓶兒不放心地叫住她:“告訴姨太太,夫人找我說話。十分着急,等我回來,自然會獎賞你。”小丫鬟點了點頭,便匆匆去了紅梅院。

玉瓶兒走在小路上有些急促,謝賢會如何對待自己,姨太太會不會及時趕到?不過玉瓶兒理智地想,估計姨太太慢悠悠地吃完早膳再來,不僅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再給謝賢一個下馬威。

“慢點走。”鸾栖院的守衛站在門口,溫柔地提醒玉瓶兒,玉瓶兒一擡眼,只感覺他們笑裏藏刀。

即使有危機在前方等待自己,玉瓶兒也別無選擇,恭敬地從走到門口,桃紅挑起簾子,玉瓶兒走到房裏,謝賢坐在一張貴妃榻上,面前一張小桌子擺放着桃紅才捧來的早膳。她優雅從容地舀了一口燕窩,這讓玉瓶兒看到了雪梅的影子。

謝賢深紅的眼皮登時擡起,淩厲地刮過玉瓶兒。“真是稀客啊,呵呵,我倒是想要請教,我們之間的恩怨應該如何處理。”

“該說的我以前都說過了。”玉瓶兒有些拘謹。

謝賢冷哼一聲。“你說過了,一切就可以抵消了我在牢房裏受過的苦楚就煙消雲散了?我告訴你,事情沒那麽簡單,你休要我将一切抛擲腦後,而不給你一點教訓。”

她果然是這樣打算的。玉瓶兒也給自己留過後路,此時不慌不忙道:“夫人,你能夠平安出來,還有一半是我的功勞。”

“你指的是栽贓嫁禍寒香嗎?”謝賢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不是那個,”玉瓶兒心裏有些憤怒,卻繼續平靜道,“是姨太太給你洗了冤屈,而姨太太為什麽要這樣做,其中自然有我唆使的緣故。”

謝賢眼睛裏閃過幾絲驚訝,看了看玉瓶兒,繼續道:“那又能怎麽樣?不妨礙我殺你,今晚就會是你的末路。和寒香杏果一樣死去。”她吞咽了一個雞蛋,眼睛始終在嘲笑玉瓶兒。

“不會的,”玉瓶兒冷笑道,“你不能。”

“我怎麽不能夠了?你倒是說說,難道你的姨太太還會因為一個丫鬟拒絕我?”謝賢又淩厲地望着玉瓶兒。

玉瓶兒道:“是啊,她自然不會,我自然能夠死,但是夫人你呢?老實說,姨太太之所以會放你出來,是因為想要和你一起抗衡童嫣兒,等到童嫣兒一死,你就沒有價值了,之後會怎麽樣?當然是你們兩個的聯盟土崩瓦解。那一刻,便是你們兩個相争,你除了地位比得上姨太太,其他什麽都比不上。論心機論理智,你通通遜色。所以你的死也是遲早的。夫人,你殺我的确輕而易舉,但你自己的墳墓也不遠了。”

“你威脅我?”謝賢突然尖叫起來。“我是夫人!唯一的夫人。”

玉瓶兒道:“聰明的人從來不強調事實,也不僅僅是強調事實。”

門突然被推開,桃紅伸進腦袋緊張地問:“夫人怎麽了?你在尖叫?”

“沒事,”謝賢讓她繼續守着外面,又盯着玉瓶兒,“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熊心豹子膽吃多了,等同于毒(和諧)藥。你說,你到底是誰身邊的狗?”

玉瓶兒不知道怎麽回答,再怎麽回答這也是個兩難的選擇,雪梅或者謝賢,統統不是正确的答案。她只立在那兒,外頭透進的薄光将她的臉照射得蒼白無比。

只聽“噗”一聲,謝賢端起一杯茶水潑到了玉瓶兒的臉上,晶瑩的茶水順着玉瓶兒的臉涓涓留下,殘餘的胭脂堆砌成一條細小的河流,玉瓶兒告訴自己:忍,忍,忍。

“喲,給我的丫鬟洗臉呢。”雪梅穿着一身淡藍色的衣裳推門而入,桃紅慌慌張張跟在後頭,謝賢和桃紅交換了一個神色,桃紅便掩門出去了,雪梅走到玉瓶兒面前,看着驚慌失措的玉瓶兒。“夫人幫你洗得真幹淨。”說完笑盈盈坐下來了。

“——我不過叫她來說說話罷了,”謝賢不安地挪了挪,幾乎忘記進膳了,“倒是你來做什麽嗎?”

“聽得出姐姐不太歡迎我來,但是我還是不請自來了,身邊沒有個貼身丫鬟,還真不好行動,做什麽都懶怠做,便過來看看了。”雪梅笑道。

玉瓶兒松了一口氣,那個小丫鬟到底還是把話給帶到了,自己暫時安全不安全就看雪梅如何行動了。雪梅摩挲了一會兒手指,笑道:“夫人,我來這兒,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榷。”

“何事”

“我想和你攜手一起對付童嫣兒。”

“我為何要對付她,我和她又沒什麽大過節,反而和另外一個人有。說不準我應該做的,是聯合她,一起對付另外一個人。”謝賢裝作漫不經心地回答,并且看了玉瓶兒一眼。

玉瓶兒假裝自己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心裏卻是柔腸百結。如果謝賢真的聯手童嫣兒一起對付雪梅,那就是鹬蚌相争啊,自己如果左右逢源,說不準還能當個漁翁。

“我的傻姐姐,”雪梅冷笑,“你瞧瞧那個童嫣兒是個什麽樣的人,又蠢又笨,你和她一起,能鬥得過我嗎?與其被她拖後腿,倒不如孤身對戰,與其孤身對戰,不如,不如和我并肩。”

“等她死了,什麽後果會等着我。”謝賢偷偷觑看着玉瓶兒。

“當然是我們的戰争要打響了啊,”雪梅言語極為恭順,“哈哈,不過我的好姐姐,暫時我們可是盟友了啊,一起搞死童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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