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聾啞夫妻的真實身份
“噢哈啦——”小男孩發出一聲類似鳥鳴般的緩慢叫聲,随即是兩句簡短的藏語:“卡內沛巴(從哪裏來)?卡巴太卡(到哪裏去)?”他是在向上天發問,而手裏的珠子亦是敬奉上天,帶着無比的虔誠姿态。
我重複着這兩句話,不自覺地用佛家的偈語在心底回答:“從來處來,向去處去。”
偈語就像哲學家手裏的筆尖一樣,總是尖刻而不可捉摸,無法确切地給我們以耳提面命的答案。當我們潛心問佛時,得到的只是心聲,亦即存在于潛意識層面的自悟。
邵節突然在帳篷門口一閃,偷偷地向我招手。
我收回心神,快步走回去。那時,向導正在帶領民夫收拾帳篷和裝備,随時等待拔營起寨。
“有結果了,看。”邵節攤開掌心,一張記錄得密密麻麻的便箋紙展現在我面前,“那兩個人似乎是尼泊爾那邊派過來的,司馬監聽到他們的交談內容,與‘伏藏、伏藏師、瑪哈嘎拉護法神留下的伏藏謎題’三項內容有關。嘿嘿,小小的一條空曠山谷入口處,竟然彙集了這麽多天南海北的江湖高手,真的是很不簡單吶!”
他的額頭留着未及擦去的冷汗,可見對便簽紙上的內容感到非常震驚。
“尼泊爾語翻譯來的?”我向司馬鏡詢問。
他穩穩地點頭,揚了揚手裏的鉛筆頭,然後低頭,繼續飛快地記錄着。
便簽紙上的內容是一行大字、一行小字交錯排列的,大字前面标注着“男”字,另一行小字自然就是女人所說的了。
“伏藏師仍然不見下落,這群人又如此厲害,再耗下去會露出破綻的。”這是男人的話。
“離開,去鷹嘴臺,最後搜索一遍,然後向西南撤離,避開神鷹會的人馬。”
“那個年輕人好厲害,連千日醉都放不倒他,真是少見。咱們在尼泊爾閉塞久了,連江湖上出來這樣的大行家都不知道,可見華人世界裏的頂尖高手數不勝數,比喜馬拉雅山脈的山尖還多。這次回去,咱們還是閉關清修吧,十年後再重新出來,免得處處碰壁。”這又是男人的話。
“千日醉對嗅覺不靈敏的人當然無效,別高估對方。記住,我們是最好的,才被委以重任出來尋找伏藏師,寺廟的振興全在你我身上,別說喪氣的話了。”
“那樣,太陽升起三竿的時候就動身,還是用‘磕頭遁’的老辦法。”這又是男人的話。
“小東西怎麽辦?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當然,南去的路本來就難走,帶上他毫無用處。這麽久了,他從沒帶給咱們有用的線索,光是傻傻地畫畫。我跟蹤過他,他到鷹嘴臺之後,也只是傻愣愣地站着,既不主動尋找門戶,也找不到入口。算了,咱們走,通知另外的人持續跟蹤監視就好。”文字到這裏結束,男人的話占了一多半,隐約透露出他們隸屬于尼泊爾的某處寺廟,到這裏來是為了尋找伏藏師。
司馬鏡摘掉耳機,如釋重負地長嘆:“終于打開了一道缺口。”他揚了揚手裏的便簽本,“他們來自尼泊爾境內的天龍寺,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藏地瑪哈嘎拉護法神遺落人間的某件法器。”
天龍寺是一座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寺院,如今更是亞洲旅游的亮點。如果不是繞路太多,這一次我們北來的時候,大概會去那裏探訪一番。
“他們要走,我來跟蹤。”邵節眼睛裏突然有了神光。
“為什麽不先蔔一卦?老邵,天龍寺是尼泊爾、藏南、藏中、藏北、新疆一線上實力最強大的寺廟,武功、財力、政府支持度全都排在第一位,其影響力約等于大陸的少林寺。我看他們兩個都是經過易容僞裝的,功夫一定相當了得,千萬別大意。按我的算計,要跟蹤的話也只能是陳風去,他的應變能力早就得到證實了,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們都強。”司馬鏡立刻提出反對。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因為他對天龍寺的描述非常中肯,沒有絲毫的誇大其詞。
叔叔久闖西藏,有一次親眼目睹天龍寺的一位武僧單挑九名藏地黃教最著名的哲蚌寺護院僧,同時以一對九,打得哲蚌寺的人六重傷、三輕傷,潰不成軍,而那武僧只不過是天龍寺的末代弟子,入寺修行僅五年不足。
精妙的易容術除了能改變人的臉型外貌,更能将自身的高明武功掩蓋起來,外人無法察覺。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沒能看出他們的破綻,幸好司馬鏡的監聽立下大功。
“我去跟蹤,另一方呢,仍舊沒有動靜?”夏雪向我說過,五花神教五行使來了兩位,這話意在震懾,不知其中有沒有水分?
“沒有,好像死掉了一樣地沉寂。按說,解掉千日醉的毒性之後,他們至少會走出來透透氣,活動一下筋骨才對。我猜,他們是在等待夏雪的命令,伺機而動。對了,聯絡到葉天嗎?他怎麽說?”司馬鏡處理問題的能力超過邵節,考慮得也多,能夠照顧到方方面面,無一疏漏。
“明天黃昏,貝夏村會合,然後一起返回大昭寺。”我簡單地述說了與葉天的通話內容。
一聽到可能找到陳塘的消息,兩個人同時被吓了一大跳,不約而同地連聲反問:“什麽什麽?葉天竟然……”
我比任何人都相信葉天,他的辦事能力亦經常受到叔叔的稱贊。他說有消息,就一定是證據确鑿、板上釘釘的事,既非空穴來風的臆測,也非人雲亦雲的意淫。
邵節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陳塘消失了那麽久,而且是在北疆的冰雪暴之中失去聯絡的,一定是被大雪掩埋,凍成了堅冰一塊。葉天有什麽本事,能從陳年歷史中複原一切?陳風,別太相信朋友,現代社會的人際關系那麽複雜,輕信只會壞事。”
他與葉天會面不多,兩人之間心存芥蒂,所以才會這麽說。
我壓低聲音,緩緩地告訴他們:“夏雪說,自己的同伴是五花神教的梅天蠍與孫柔槍,刻意提醒我不要自相殘殺,引得其他黑道人物坐收漁翁之利。這兩個人無須更多介紹,所以咱們必須取消一切狙殺計劃,跟他們和平相處直至拉薩。”
铮的一聲,司馬鏡取出了他懷中的那面紫銅羅盤,屈指一彈,聲音清脆悅耳之至。
“糾正你一下,陳風,是和平相處到‘不能相處’為止,而不是拉薩。與葉天會合前,我們除了翻越北面的山梁外,還得在貝夏村駐紮一個晚上半個白天,意外随時都會發生。說不定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我們兩個老家夥就得違抗你的命令,自主選擇動不動手,怎麽樣?”他呵了一口氣,用皮大衣的袖子仔細地抹拭着羅盤。
我們之間忽然有了小小的尴尬,很有可能他們以為我處處要求對夏雪一行手下留情,是因為美色當前,忘記了該怎麽做。實際上,梅天蠍、孫柔槍的戰鬥力非常強悍,從許多黑道傳聞中就能得出“不可輕敵”的結論。
邵節、司馬鏡養尊處優久了,真正與敵人交手,勝負如何誰都無法預料。
“那是一條蛇脈,以前我從滄海兄的陳述中就有這樣的預判,結果走到此地一看,真真切切是一條得天獨厚的大好蛇脈,可起高樓大廈,可做富貴葬地。唯其可惜的是,這蛇脈隐藏在荒山野嶺間的無名山谷裏,沒有人肯千山萬水遷徙來此,普通藏民又不谙此道,白白浪費了一塊大好風水寶地。”司馬鏡走到帳篷門口,向冰河上游遠眺着。
龍脈、蛇脈是五行風水學中排在天格和地格位置上的絕頂好地,即使是只學過三天堪輿風水的年輕人也能羅列出兩大寶地的特點、好處、價值。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是人類社會改變命運的最主要方式。命運天生,嬰兒由父母精血孕育之始已經注定九成,而積陰德、讀書又是後天拼命努力的結果,非常之辛苦。于是,好風水便成了庸人一飛沖天的最佳捷徑。
司馬鏡這一門派的二十一代當家人普雲大師曾出手幫助過一位李姓青年,替他選取了一塊號稱為“蟻脈”的墳地,将李家三代祖先的遺骸盡遷于此。結果,李姓青年在港島商界一躍而紅,成了名滿香江的船業大亨。
蟻脈比之龍脈、蛇脈相差萬倍,猶能給人帶來騰飛好運,何況司馬鏡發現的是萬裏無一的真正蛇脈。
“卡內沛巴(從哪裏來)?卡巴太卡(到哪裏去)……”小男孩的發問聲持續傳來,一次比一次拖長音調,像是游牧藏民們哼唱的放羊民歌。
“他在鬼叫什麽?算了,我去叫向導打點一切,準備上路。”邵節有些躁動不安,對司馬鏡的話并不在意。
司馬鏡不悅地伸出右掌,輕輕按在邵節肩上:“老邵,敬神即神在,千萬別出言亵渎。否則,只怕會連累大家。看看,你一路上一直蔔到‘困卦’,而我觀察到與大人物有關的蛇脈,二者相加,豈不是可以推斷出山谷裏的确有些異樣的事發生?”
邵節一愣,不自覺地摸出腦頂珠,雙掌蓋住,輕輕摩挲着。
“可惜我們不能停留太久。陳風,我猜神鷹會的人盤踞于此,弄不好也是經過了高手指點,有意要侵占蛇脈,以此幫助那京将軍轉運。我們都知道,在尼、中、印三國的聯合打擊下,神鷹會的處境日趨艱難,國際社會觀察家們甚至預言,那京将軍将像金三角的大毒枭坤沙一般自動向政府投誠,然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反之,如果有風水高手指點,把他的三代祖墳遷居于此,結果就将大為改觀。在風水學中講究‘九蛇出一真龍’,意思是一條真龍出世後能夠面南背北、坐鎮天下,而其他八條蛇呢?只要其他的命理搭配不是太爛,都可以熬到列土封侯的地步。那京将軍所要的,或許就是這樣的自由,在這個形勢微妙的三角區做自己的土皇帝……”
邵節突然向外一指,打斷了司馬鏡的長篇大論:“看,聾啞夫妻出動了。”
我走到門簾後面,小心地向外張望。聾啞夫妻已經出了石屋門口,每個人背上都馱着一個行李卷,身上也換成了傳統的藏族衣服。那是一種極其寬大的長袍,大領,右開襟,只縫着一枚扣子,袖口、領口和下擺鑲着半舊的彩色布邊。兩個人的脖子上都挂滿了大大小小的藏銀項鏈,反反複複地一圈一圈纏繞着,顯得又累贅又繁冗。
他們在屋前站了幾分鐘後,慢慢跪倒,向着冰河上游磕頭。
藏族人磕頭和漢族人磕頭不同,從跪姿到手勢都有區別:在港島燒香拜佛時,我們的手勢是雙手合掌成一;而藏傳佛教中卻是雙手合攏,左右手的大拇指藏入其中,如同是雙手捧着寶瓶,敬獻寶物一樣,以此來敬磕頭者心中最崇高的真神。
“這就是所謂的‘磕頭遁’吧?夠聰明!”邵節聳聳肩膀,觀察着另一邊的夏雪與小男孩。當後者舉着天珠向天發問時,夏雪始終保持沉默,這份鎮定與耐力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我負責跟蹤二人,你和司馬叔招呼人馬啓程,沿途一定用望遠鏡不斷地巡視,警惕也會有人向我們開槍。邵叔,你能想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招兒,別人也能。你我加上司馬叔,就是咱們這隊的最主要目标,明白嗎?”我必須要他明白,整支隊伍只能有一個領頭人,那就是我,而他與司馬鏡應該起輔助作用,最後的拍板定論只能由我決定。
邵節的長臉拉得更長,翻了翻眼睛,默認了我的安排。
在我的計劃中,我們上路,夏雪一行也會動身。聾啞夫妻撤離,正好促成了夏雪帶走小男孩的事,無須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從司馬鏡記錄的偷聽內容裏,确切表明他們是假冒藏民的尼泊爾僧人,與小男孩沒有任何關系。
兩個人磕的是等身頭,亦即是俗稱的五體投地大磕頭。磕拜在地時,用整個身體貼于地面,行五體投地大禮。按照佛典的注解,此時雙手、雙腳和自己磕在地上的頭顱将分別得到五方佛加持,通過五方佛加持的力量把地下受苦的衆生随着自己結束磕拜起身時帶離苦難。
正常藏民磕等身頭朝拜時,方向一定是拉薩大昭寺,而他們兩個的去向卻是冰河上游。如果不是事先做了竊聽,險些被他們虔誠禮佛的樣子給騙過了。
很快,聾啞夫妻便行出了幾百步,他們沒有與小男孩道別解釋,小男孩也顧自向天發問,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我故意留在帳篷裏,眼看着夏雪拉着小男孩回去。小男孩木讷地被夏雪牽拉着行動,從眼神到肢體都仿佛變成了一具失去靈魂的稻草人,不出聲反駁也不表示抗拒。
接下來,夏雪那邊的帳篷裏也有了動靜,民夫收起全部帳篷和睡袋,捆紮在驢子背上。不出半小時,那隊人就吆吆喝喝地動身了。從望遠鏡裏細辨,小男孩的身上加了一件挽着袖子的黑色成人羽絨服,那應該是夏雪的随身衣服,坐在一匹驢子背上,被一前一後兩個包裹夾擋着,令別人很難發現。
正常的話,他們翻過山梁,也會在貝夏村休整,與我們的步調基本保持一致。
“堂堂正正地拐帶兒童嗎?”我在心底裏暗笑。
“注意蛇脈,特別是注意蛇脈地勢正中央的‘王’字,盡量不要踐踏到上面。陳風,你拿好衛星電話,有異常狀況馬上聯絡,千萬不能因小失大。”當我離開大隊趕往山谷彼端時,司馬鏡千叮咛萬囑咐。
我連連點頭,目送他們迤逦前行,而後轉身向聾啞夫妻追去。
磕等身頭的藏民行動都是相當遲緩的,因為他們每下跪一次,都在心裏祈禱贊美一遍,不會那麽快就起身前進。而我的追蹤目标則不然,剛剛脫離了我們的視線後便站起身來,輕輕松松地并排着向前走。從他們的走路姿勢看,根本就不是什麽夫妻,而是兩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這也難怪,尼泊爾寺廟裏很少有武功絕高的女僧人,為了掩飾身份,就只能男扮女裝了。
鷹嘴臺在望,天空中盤旋着的禿鹫全都消失了,不過我相信十幾具屍體應該沒有讓它們吃得太飽。關于堪輿風水方面的學問,我在叔叔的熏陶下略有涉及,眼下大致看得出,鷹嘴臺恰好在蛇脈的七寸位置,石屋方向則是長蛇之尾,真正的蛇頭已經繞過鷹嘴臺,繼續深入谷中。
在風水文化中,蛇是絕對的吉利動物。它的爬行動作曲折、輕盈、靈動,攻擊敵人或者捕食時,氣勢逼人,快如閃電。
拿眼前具體的地形來說,山脈走勢像蛇行一樣蜿蜒曲折,靈動有力,忽高忽低,是地脈生氣充足的體現,所謂的“小脈似蛇,大脈如龍”之說由此而來。每一條蛇脈也會依據高低變化分為黃蛇出洞勢、靈蛇下山勢、靈蛇捕鼠勢、水上蛇行勢、龜蛇相會勢、黃鷹打蛇勢等,正如哲學家說“天下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世界上也絕不會存在兩條完全相同的蛇脈地勢。
蛇的心髒在離頭部七寸的地方,世人都知道“打蛇打七寸”,故風水師在蛇脈中點穴時會點在相應的七寸位置。大部分蛇的頭部為三角形狀,面部中心偏上的地方有“王”字的圖案,猶如人的額頭三條皺紋,故對蛇形地點穴,也有點在王字位置上的,其中的微妙變化,那就得看風水師的水平高低了。
“如果司馬鏡在場,一定會将鷹嘴臺視為這段蛇脈中的尊貴寶地,随随便便遷個朋友的遺骸過來,來日澤被三代以下不成問題。”上次來的時候,注意力全部在神鷹會馬賊身上,哪裏會管什麽風水學的事,以至于要等到司馬鏡提醒,才發覺自己竟然“有眼不識金鑲玉”,心底大呼慚愧。
那時,前面的兩個人正要攀登石階,我可以向右側退避,躲進幾塊大石中間,确保他們登上鷹嘴臺時也看不見自己。
“卻巴(到此結束)。”一柄寒氣凜凜的藏刀突然貼上了我的頸側大動脈,對方先用藏語說了一句,随即用中文、尼泊爾語、日語、英語連續補充了四遍“不要動”這句話。他的藏語說得并不熟練,“到此結束”應該換成“別動”才對。
一聽到那個聲音,瘦小個子的阿楚立刻出現在我記憶裏。
“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會說中文嗎?”阿楚的藏刀慢慢發力,迫使我降低身子,我們兩個同時躲在大石頭後面。黑夜槍戰時,他只顧刺殺卡加斯,并沒有注意到隐藏在暗處的我,否則現在也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中國人,陳風。”我用中文回答。
“哦,那就好,原來是中國同胞,總算找到應該有共同語言的人了!”他的聲音裏有了笑意,但雪亮的藏刀絲毫沒有放松,依然不差分毫地抵在大動脈上,“到這裏來幹什麽?不該是游山玩水看風景吧?說,跟蹤天龍寺的兩個傻瓜是什麽目的?”
我艱難地轉過頭來,看到的是一張滿是疲倦的瓜子形瘦臉,臉色呈現出極度營養不良後的幹黃。阿楚的五官相貌非常普通,是典型的華人男子模樣,淡眉、細眼、小鼻子、唇形極平的嘴,唯一吸引我眼球的是他脖子上戴着的那條“銀蛇咬尾”鏈子,環環相扣,做工甚是精湛。
“說目的。不說,就放你的血。”他面無表情地盯着我。
我注意到,昨天見到的那只裝着唐卡的挎包沒在他的肩上,大概是被藏在某個地方了。
一想到繪着瑪哈嘎拉護法神的唐卡,我的腦子突然一轉:“眼前這個豈不就是上天送到門口的引路向導嗎?”并且從卡加斯嘴裏也聽得出,那京将軍觊觎這張唐卡很久了,才會派人協助阿楚在本地展開搜索。如果我能拿到唐卡,無形中又增加了與将軍談判的一只重量級籌碼。
“我來自港島,在尋找伏藏師的下落。”不等他發問,我流暢地一口氣将這個謊言編織下去,“我的工作,就是為形形色色的雇主打探各種各樣的古怪東西。不管是誰,只要給錢,我就帶着使命啓程上路。天龍寺的人掌握了伏藏師的下落,所以我才跟蹤他們。朋友,咱們無冤無仇,相安無事最好。”
架在我脖子上的藏刀還是他從卡加斯靴筒裏得到的那柄,刀柄上鑲着綠松石和青色蜜蠟,屬于藏地刀器裏的上等貨。
普通謊言騙不過阿楚,只有這種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話才會讓他無法甄別,被動相信。
果然,他的眼珠轉了幾下,嘿的一聲冷笑:“憑你這樣的角色也敢卷入搜索伏藏師的大事件?這世界真是人心混亂了,是個人就敢到藏地來尋寶、奪寶。你們把這裏當成什麽了?是港島迪斯尼樂園,還是軍隊裏的童子軍訓練營?老兄,這裏是每天都有人丢命的雪域高原啊懂不懂?那兩個人是天龍寺最有名的八大高僧之首——彭達拉和喪加。與其死在他們手裏,不如讓我成全你,畢竟大家是華裔同胞,應該彼此關照一下。不過,臨死之前,最好把你身上的值錢東西拿給我,算作謝禮……”一邊說,他一邊伸過手,将我口袋裏的那個日記本掏了出來。
一瞬間,我窺到了格殺他的良機,但卻沒有行動。
“如果他看到叔叔的日記會有什麽反應?會不會失口吐露一些什麽?”這才是我的真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