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行。
對方問他一句:“這不還在假期嗎,這麽早就趕着回來了?”
他嘻嘻哈哈地搪塞過去。
巡邏難民營本來就是維和部隊的日常之一,這片地區他來來回回轉過多遍,哪兒對哪兒,早已摸得門清。
一路不繞彎地走到MSF派駐點,找着人問詢,得知“新來的姓唐的中國女醫生,貌似剛做完手術去換衣間了吧”,還好心囑咐他一句“看她樣子,好像累得不行”。
喻斯鴻站在門前,敲了兩聲門。
沒人應聲。
他又喊了兩聲,依舊無人應答。
他把手放在門把上,開了條縫。縫裏透着光,一個人影蜷在陰影裏。
他順勢把門給推開了。
走近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要找的大長腿。
衣櫃的門開着,她右手抱膝坐在裏面,一半身子埋在衣櫃的陰影中,下半身一小截露在窗外瀉進來的天光中。
左手放在腹前,頭朝一側櫃面偏着。
安安靜靜,呼吸淺淺,睡得正酣暢。
他好奇大長腿睡着時會不會流口水,于是手撐開櫃門,蹲下身,湊近了去看。
她唇是閉着的,面容也是靜漠漠的,駱駝睫毛,偶爾輕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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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斯鴻左瞧右看,只覺得大長腿睜着眼好看,閉着眼也好看。她抽煙的樣子好看,吃東西的樣子好看,就連打人的時候……也是好看的。
為什麽這麽好看呢?
他很早以前就聽人講過,美人的面相,必然是符合三庭五眼标準的。于是伸出手,隔着她面容一厘米左右,比劃她發際線與眉毛間的距離,眉毛與鼻尖的間距,鼻尖與下颚的距離,幾乎不差分毫。
清淺的呼吸掃過他的掌心,如同舊傷長出新肉,疼疼癢癢。
唐嘉瑟縮着做夢。
夢裏是高三的時候。她從繼父家搬出來後,便回到原籍南京。平日在寄宿制學校讀書,每逢放假,學校無人,只能住進叔父家。
那一日叔父帶她去見一個人。他們說帶她來這,只是怕她學業繁重,壓力過大,簡單做個解壓的心理輔導。但她知道,那是預約的心理醫生。
他們認為她有病。
她去街對面的自動販賣機買完飲料,提着冰水走到半合的門前,便聽叔父說:“我們覺得這孩子心理頭有毛病,整天不吭不聲的。我哥那麽樂觀開朗的一個人,怎麽生個女兒這個模樣呢。”
嬸嬸在一邊附和:“那天夜裏我起來上廁所,看到她一個人抱着腿坐在客廳拐角,燈也不開,就那麽直生生地望着你,差點沒把我魂給吓掉。”
唐嘉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心理有缺陷,但那之後的一個月不到,身體上的病卻是氣勢洶洶地來了。大病未愈,她被辦理了休學,緊接着被送到蘇州附近一處山頭上不知名的寺廟裏修養。
她帶着24寸的箱子一個人上了山,漫無目的地在棧道上徘徊,出了一身膩汗。攀石又越水,不知到了哪一處,一座破敗的亭,亭下一座香爐,紫煙冉冉,一龍鐘老僧持一柄茅帚,無聲無息地輕掃落葉。
她站定,看了足足一個小時。
那老僧終于停下手中動作,雙手合十,向她施了一禮。
她神差鬼使走上前,木然地問:“我要如何才能快樂?”
對方觀她數秒,只給了四個字:“愛人濟人。”
于是就這麽在寺裏住了下來。
每日雞鳴時分便起床,洗漱後沿着石道走至林間,默默撿上一上午的落花。響午回廟臺用膳,下午便在誦經堂的隔間裏讀書。
她抱着膝,坐在角落破舊的黃色蒲團上。背後是刷成深黃的牆壁,開着很高的天窗。陽光從窗格裏切下來,鋪成白色的長條。她把雙腿放在陽光裏,背靠牆,聽着隔壁隐隐約約吟誦的佛經,一本又一本地讀書。
讀各種大部頭晦澀難懂的英文原著,若是累了,就捧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刷題提神解乏。
隔間的木門是半掩的,木門正對着誦經堂的牆壁。那牆壁高高地貼放着一排菩薩,鎏金的身,背後是彩漆的畫。她每一擡眼,就能與地藏菩薩對視。
那視線似笑非笑,越過衆生,越過她耳邊浮浮沉沉的佛經揭語,射.進她的眼睛。
于是她昏昏沉沉地想,地藏菩薩的真義是什麽呢?
一個聲音空空地響起: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
她又迷迷蒙蒙地想:地藏菩薩在過去世中,曾經幾度救出自己在地獄受苦的母親,并在歷劫以來就不斷發願,誓要救度一切罪苦衆生,地獄不空不成佛。
她想着想着覺得鼻子癢癢,連打幾個噴嚏。
唐嘉打着噴嚏醒來。
有人正卷着她的頭發,用發尾輕掃過她的鼻尖。見她醒來,罪魁禍首不知羞恥,反而笑得牙齒雪亮,放下卷發,朝她揮揮手:“嗨,唐嘉。”
唐嘉默默看着他,別過頭,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喻斯鴻在她面前坐下來,敞着兩條長腿,雙手放在膝蓋上,言之鑿鑿,“你感冒了。”
唐嘉簡直想翻個白眼:“我沒感冒。”
“不,你感冒了,你看,你都打噴嚏了。”
他話音剛落,唐嘉又別過頭,捂着鼻子阿千一聲。
她轉過頭,鼻音有點濃:“你來幹嘛?”
他背對着光,但笑得整個人都在發亮:“我來找你呀。”
唐嘉擡眼,問:“你找我幹嘛?”
對方從身旁拽拉過來一個黑色背包,有點眼熟。
喻斯鴻把背包塞到唐嘉懷裏。
唐嘉拉開拉鏈,看了一眼,抿了抿嘴,收好。
然後她說:“謝謝。”
對方止不住地笑,嘴角彎彎:“說聲謝謝我就行了?”
唐嘉把包抱緊在懷裏,“不行嗎?”
對方眉梢眼角都泛着笑,“我給你算算,”
“我好心和你說話,你不理睬我。”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打我。”又伸出一根手指頭。
“我大人有大量,以恩報怨,反倒幫你一把。”第三根手指。
“你犯錯拿錯了包,反倒是我不遠千裏給你換回來。”第四根手指。
四根長長的手指頭在唐嘉面前晃了晃。手指一閉一開,又沖着她“點點頭”。對方收了手,抱臂在胸前,身上的衣服濕漉漉地貼着,整個人顯得随意又落拓。
唐嘉沒說話。
“嗯?你說呢?”
唐嘉終于開口了,“那你想怎麽樣?”她垂眸看了一眼懷裏的背包,又複擡眸,“你說的沒錯,我有些地方做的不大好,我向你道歉,然後謝謝你。”
“我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謝謝我。”對方說。
唐嘉問:“那你要什麽?”
對方不答反問,反而湊近了一步,“我夠俊嗎?”
唐嘉仔細看他,點點頭。
他也煞有其事地點頭,繼續說:“我不僅俊,身高185,身材好、還會唱歌跳舞、會各種樂器,精通三門語言,會各種球類運動……”
唐嘉打斷他:“這麽自戀。”
他笑得像一只成功偷嘗葡萄的狐貍,“沒有自戀,只是陳述事實。”
“明明就是自戀。”
“為什麽女人總是相信假話,一說真話反而不相信了呢。”
“你很有經驗?”
他噎到,慢慢吐出兩個字:“還……好……”
“為什麽男人總是愛說假話,一說真話反而不适應了。”
“……”
半響他又說:“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開玩笑。”
“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死纏爛打。”
他摸摸臉,呵呵一笑:“還好還好。”
于是唐嘉也笑了。
他看到唐嘉笑,也笑,開口:“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
用的肯定句。
唐嘉看着他潮濕的、漆黑的眉眼,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在昏暗的室內熠熠。那樣青春洋溢,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輕狂無畏。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其實只是一個孩子。
于是先前所以的誤會與不快都消失了,反而有一種奇異的感動與溫暖湧上心頭。她面色柔和,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
唐嘉繼續搖頭。
他又問一遍:“為什麽不好?”
唐嘉又笑,笑得差點被嗆到。她彎着腰,身體蜷成一只蝦米,捂着胸口,頭悶在胳膊中,肩膀抖動。
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不出意外看到對方黑了的臉。
他問:“被我喜歡很好笑嗎唐嘉同志?”
唐嘉看着他,又一次搖頭,嘴角依舊挂有弧度。
她不再說話了,兩手穿過大腿小腿曲起所形成的空間,雙手交握,頭向左側偏斜,阖眼。
喻斯鴻手撐地面,拖着長腿,挪移至她左邊。
于是唐嘉把頭部調整至右側。
他伸出手,板正唐嘉腦袋,放在自己肩膀上,“暫時借你。”
唐嘉睜開眼,只能看到他挺括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