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長
被慕容瀾刁難了兩年多,謝明奕的這點小心機已經完全不夠看了。謝明珏沒有搭腔,只是移步亭子邊,将路讓了出來,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如畫卷上洇開的一抹江南水色,淡薄地不帶任何親昵之意。
玉衡更是不想理他,比了個請的手勢:“殿下還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與大公子秉燭夜談了。”他轉頭征詢謝明珏的意見,“殿下,父兄也已見過,該走了。”
謝明珏微微颔首,淺淡的笑容終是壓不住眉眼間的涼薄,不帶一絲留戀地轉身離開。他從記事起便覺得,自己與柳初晴自始至終都是嶺南王府最多餘的存在。
“爹爹,您看他……”謝明奕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氣不打一出來,扭頭拽着嶺南王的袖子直撇嘴,“他仗着陛下的寵愛,眼中完全沒有父母兄長!”
嶺南王拍拍他的肩,寬慰道:“陛下直系下屬被派到他身邊有兩種作用,一是保護他,二是監視他。”
“可是爹爹,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不管是聖眷還是榮華富貴,本該是我的。”
嶺南王這次沒有由着他胡鬧,皺着眉将衣袖從他手中抽出來:“奕兒,當初不想來受苦的可是你。”
“我不管!爹爹,謝明珏身上可是流着一半優伶的血,他的态度您也看到了,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就忘了本,且不說他恨不得與嶺南劃清界限,但凡他有為您在陛下面前求過一次情,陛下宣我們進京都不可能是那種命令又威脅的态度。”他輕哼一聲,心想:戲子無情,婊/子無意,這句話說得太正确了,“當真是薄情寡義。”
見嶺南王陷入沉思,謝明奕趁熱打鐵:“爹爹,不是說陛下心悅的一直都是我麽?謝明珏只是一個替代品。如果我……”
“好了奕兒。”嶺南王打斷他,眼中難掩笑意,“若是你也心悅陛下,爹是不會阻難你的。”
行至遠處,謝明珏終于沒繃住,整個人都仿佛被抽去了力氣一般搖搖欲墜,扶着長廊的柱子低聲道:“今日多謝玉衡統領解圍。”他抿抿唇,“陛下想看的團圓戲碼沒能上演,他會不會怪罪于你?”
“這倒不至于,下官只是為世子不平罷了。”玉衡深知陛下只是想看世子如傀儡那樣,在自己的操控下乖乖聽話,他望向草木已然枯敗覆了一層冰雪的庭院,神色柔和且懷念,“下官也曾有一位兄長,不過他待下官真的很好很好……”
後來晏家滿門抄斬,只有他一個人被救了下來,帶着過往與仇恨茍活于世,成了十三夜羽之一的玉衡,亦成了慕容瀾牽絲線下最忠誠的傀儡。慕容瀾說要除掉誰,他只會幹淨利落地取走那人的性命,絕不會多問一句為什麽。他需要的是聽從慕容瀾的命令,而不是分辨誰忠誰奸,誰到底該不該死。
栖鳳宮的殿門緩緩打開,慕容瀾合上折子擡起眼,望着那個披着冰雪踏着月色而來的人,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初步蛻變成了青年人的模樣。他的眸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回來得倒是挺快,沒有與子珩抱頭痛哭互述衷腸?”
謝明珏慢條斯理地脫下大氅換了衣服,卻難掩倦容,應付完嶺南王一家還要急急忙忙趕回宮應付慕容瀾:“陛下說笑了,臣與兄長都已不是小孩子,聊了兩句便回來了。”
回來……這算是已經默認宮中才是歸屬嗎?慕容瀾神色有些愉悅:“朕對于你來說,比嶺南王比子珩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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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珏沉默片刻,最後輕輕嗯了一聲。
嶺南王府打破了他對家的幻想,慕容瀾帶給他屈辱與難堪的同時束縛了他的自由。若真要将這兩種分出個名次來,慕容瀾肯定更勝一籌。
可是不經意間帶給他溫暖的也是慕容瀾,這就讓他很是矛盾。
這麽看來,慕容瀾确實要重要一些,雖然與慕容瀾自己本人定義的重要并不一樣。
“既然如此,今年的除夕宴,你便坐朕身邊吧。”沒有任何征求的意思,僅僅是告知而已。
謝明珏臉色微變:帝王的身邊……那不是寵妃的位置麽?他搖搖頭:“陛下,這不符合規矩。”
“規矩?規矩都是朕定的!”慕容瀾看他死死抓着最後一塊遮羞布,總忍不住想直接揭去,卻又覺得逼得太緊了容易适得其反,“朕可以為愛卿改了這規矩,也可以納愛卿為妃,成為這規矩的一部分。愛卿想選哪一個?”
謝明珏斂眸,輕聲問他:“陛下,當初臣代替了兄長入京為質,您便以此為由折辱臣;現如今,兄長已經入京,陛下将臣困在身邊又是何意?”
“謝明珏,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朕先前就說過,你是朕的玩物、是朕的娈寵,朕還沒膩呢,怎麽可能放過你?”明明滅滅的燭火映得慕容瀾瞳眸幽幽,那裏面盛着的是令謝明珏萬劫不複的深淵,“你是朕的人,這是整個汴京衆所周知的秘密,自欺欺人有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