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血

轉眼間三人已在天水縣呆了八個月,謝明珏不禁有些困惑,為什麽他們明明沒有隐匿行蹤,也不見慕容瀾派人來捉他回去,他并不相信慕容瀾會輕易善罷甘休。

西北邊境的戰事也逐步進入白熱化階段,聽聞前線傳來的消息,西北軍內部出現問題,玉門關似乎是快要守不住了。

天水縣交通略為閉塞,再加上國師神官的刻意隐瞞,究竟發生了什麽謝明珏也不清楚。國師與神官将所有前來抓謝明珏的人包括十三夜羽悉數勸回,只丢下一句“若陛下若真心将人尋回,自當親自前來”。

慕容瀾明知人就在天水縣,卻偏偏因需要處理沿路各個郡縣所遺留下的新政弊病而分身乏術,看得見摸不着的感覺令他格外煩躁。

國師夜觀星象,心中所擔憂的将星一事也逐漸臨近,帶着謝明珏行動多有不便,只得修書一封傳給慕容瀾,讓他趕緊将人接走。

慕容瀾見一時半會兒也拔除不了早已根深蒂固的頑固勢力,于是當機立斷,将留在汴京主持大局的君卿給調了過來。他雖對國師的态度多有不滿,他堂堂一國之君,怎麽可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還是認命地快馬加鞭趕往天水縣。

謝明珏緩步走在街道上,與江南微冷潮濕不同,天水縣給人一種秋高氣爽的感覺,他路過橋下口,百姓都熱情地同他們打招呼,詢問神算最近怎麽沒來。謝明珏也有多日不見國師了,偏頭問身側的神官,國師人在何處。

神官只是搖搖頭,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知無不言。

一路走到天水縣的衙門前,人群中爆發的叫好聲将謝明珏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衆人見是“神算家的小公子”,立即讓開了一條可供兩人共行的道路來,謝明珏一眼就瞧見了衙門內的情形。

一位妙齡少女被兩名衙役死死按在地上,她的雙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連心,即便是疼得渾身抽搐,她依舊緊咬牙關,字字如泣血:“民女不曾做此等龌龊之事。”

縣令一拍驚堂木,呵斥道:“本官還從未見過嘴硬之人,陳家少夫人難道還會誣蔑你不成?來人,繼續給本官用刑!”

四周紛紛擾擾的議論聲落入謝明珏的耳中,衆人将那少女說得極為不堪。陳家是天水縣的最為顯赫的鄉紳,陳家公子也是衆所周知的翩翩君子,為人謙和,禮數周到,怎麽可能會像她所交代的那般強迫她,定是這狐媚子不要臉勾引人夫。

“住手。”謝明珏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出言阻止,“嚴刑峻法并非屈打成招,大人應當請陳家少爺少夫人與這位姑娘當堂對峙,而不是只聽一面之詞。”

縣令不見他還好,一見他就火氣往外冒:“原來是你,你們三人妖言惑衆本官還未追究你們,竟然如此大膽阻撓本官斷案,爾等刁民還同本官講法,簡直可笑!都給本官抓起來!”

神官一言不發地斜跨了一步,擋在謝明珏的身前,腰側的長劍已然出鞘。

“你敢!”只聽人群外有人暴呵道,神官默默地将那張假面重新戴上。

Advertisement

“在這天水縣本官便是法!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縣令的氣焰極為嚣張。

十三名黑衣勁裝的男子落在衙門之中,一眨眼的功夫,衙役全部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呻吟着。

熟悉的嗓音令謝明珏脊背頓時僵硬,他深知該來的總會來,卻沒敢回頭。慕容瀾撥開人群來到他的身邊,望了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一眼,轉過頭,冰冷的視線落在了縣令的身上,一字一頓地問他:“你是法?”

縣令只覺得如墜冰窟,兩股戰戰,氣勢不知道短了多少截,但依舊死撐着:“是又如何?”

話音未落,金色的令牌落到縣令面前,只需一眼就讓他原本嚣張的氣焰癟了下去,他撲通跪倒在地,顫抖着聲音喚了句陛下。

百姓完全沒想到天子會出現在這種窮鄉僻壤,迅速反應過來,跟着跪拜,高呼萬歲。

慕容瀾只是将謝明珏一人拉了起來,無視跪了一圈的百姓,擡手就撫上了他的臉,并未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跡,收回手嘆了一聲:“公子的背影很像朕的一位故人。”

謝明珏心中稍定,覺得國師還是有那麽一點點靠譜的,這人皮面具做得真好,完全貼合,絲毫沒注意到天子眼中的戲谑。

慕容瀾随意地擺擺手:“這種敗類枉為父母官,天樞。”天樞立馬橫刀于縣令的面前。

縣令頓時痛哭流涕,一副誠心悔改的模樣,一路爬到當今聖上的腳邊,想要拽他的衣袍下擺又沒那個膽子,口中不住地重複:“陛下饒命……饒命啊……下官知錯。”

慕容瀾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

不料異變陡生,縣令一把抓住他的袍子,猛然擡起頭,一支暗箭自口中射出,直取慕容瀾的面門。

慕容瀾一腳踢開他,下意識地要拉身側的人作擋,卻又硬生生停下動作,擡手擋住,暗箭貫穿了他的手臂,溫熱的血濺了謝明珏一臉。

縣令也不似先前的戰戰兢兢,大笑着說他該死。

謝明珏愣在當場,俄而驚叫出聲:“陛下?!”在被扯到慕容瀾身前的那一瞬,他本以為自己會被當做是擋箭牌,不料最後受傷的竟還是慕容瀾。

慕容瀾扯扯嘴角,俯身當着衆人的面吻了吻謝明珏的眼睛:“子瑜啊,即便容貌再如何變化,眼神都是不會騙人的,朕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将你認出來了。”他轉過頭,看向被十三夜羽擒獲的縣令,淺色的瞳孔中森然殺意毫不掩飾,“誰派你來的?”

“暴君,你還不配知道。”縣令啐了一口,神情極為惡毒扭曲。

精通醫術的天權為慕容瀾處理傷勢,在看到漸漸變成黑色的血液時臉色驟變:“暗箭有毒!”他死死盯着縣令,“解藥在哪?”

“沒有解藥。”縣令咬破齒縫間藏着的毒藥,仰頭大笑道,“不枉我在這等了你這麽多天,一命換一命……值了……”說罷,頭軟軟地垂了下去。

天樞上前檢查了一番:“陛下,他死了。”揭下來一張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張外族特征明顯的臉。

謝明珏紅着一雙眼,看着慕容瀾手臂上的傷。

慕容瀾吩咐十三夜羽将縣令的屍體處理掉,遣散圍觀群衆,照料好那個受不住刑暈死過去的少女,待她醒來還她清白。

神官一言不發地來到慕容瀾面前,打了幾句手語,代替天權為他處理傷口。

他先是将慕容瀾手臂周邊的穴位封住,用那把封喉寒月刃劃開皮肉放血,待到血液顏色重新變為鮮紅才停手,從随身帶的小瓷瓶中取出兩粒藥丸,一粒碾碎撒在傷口之上,一粒遞到慕容瀾的面前。

慕容瀾會意,接過來吞服下去。

毒藥無解?這種情況在國師神官未知的壽數與經歷面前,完全不成立。

一回到驿站,慕容瀾便将謝明珏強行扯回了自己的房間,當對上那雙日思夜想的清澈眸子時,一腔怒火輕而易舉地被澆滅,千言萬語幾乎要從胸腔中噴薄而出。

他冷靜下來,最終吻上了謝明珏的唇,和八個月來夢中的那雙唇一樣地軟。

待到二人都氣喘籲籲時,慕容瀾才放開他。

“朕……”那句道歉實在是難以啓齒,“對不起”三字在唇邊轉了一圈又重新咽下,“封妃一事,朕應當先問問你的意願。”不等謝明珏回答,繼續道,“你若不願,朕不會再逼迫你了。”

謝明珏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是遮掩不住地訝異。

五日後,陳家一案結案,慕容瀾打算帶着謝明珏與君卿會合,而後再一同回汴京。而神官在處理好慕容瀾的傷口後便不見蹤影,想必是與國師會合去了。

慕容瀾回想起八個月來各個郡縣與天水縣極為相似的情形,不禁問道:“子瑜,你說新政歸根結底是對還是錯?”

謝明珏認真想了想,回答他:“新政沒有錯,可是陛下,亂世才需重典。”

慕容瀾的沉默中,一騎白馬自遠方疾馳而來,君卿帶着滾滾風塵停在他們面前,神色焦急:“陛下!賀憫叛變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