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配上鄉村裏的雞鳴狗吠之聲,一幅平靜的鄉村日出圖就這麽生動又寧靜的随着晨光逐漸展露在人們的眼中。

女人的身邊是兩個滿着水的桶子,身後一小壟一小壟的菜地,各式各樣的蔬菜在晨光下伸展着自己的枝葉,葉片上還有點點的晨露在發光。

在拔完雜草又澆過水後,女人終于直起身子,這才有一點閑心打量起這一幅鄉村野趣圖。

路過的幾個農婦見她站在那裏,也都熱情的招呼着。

「方娘子早啊,這麽早就起來做活呢。」

崔淡雲抿嘴淺笑,「是呢,不早點起來忙着,就怕等等孩子折騰人,那可就幹不了什麽活了。」

幾個農婦紛紛附和,說笑間走遠了,留下崔淡雲繼續站在那裏對着遠處發愣。

崔淡雲看着眼前的景色,臉上平靜又有些感慨,如果在三年多前,她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夠在太陽完全出來前,就已經起床并做好早餐還挑了水,甚至還能夠拔完菜田裏的草。

一想起過去,她不禁搖頭失笑,果然人就是不能太天真,想着以前還以為穿越到古代能過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日子,結果呢?

唉……只能說想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真正理解了古代後,才發覺這日子可沒當初想像得那麽好過,尤其是她一穿過來就發現自己不但穿越到一個窮得響叮當的農村婦女身上,甚至才剛辦完了婆婆的喪事,肚子裏還揣了一個。

好吧!這樣的确是不怕她言行舉止變得不大一樣後會被人給拆穿了,但是也斷絕了她重新開始的可能。

這個世界對于女子的禮教還不至于嚴苛,但是有點身分的小姐或者是婦人,也不會随意的在外頭抛頭露面。

一般的農家婦人農忙的時候,都還得撩起一點褲腿下田插秧呢,更不用說什麽深居簡出的,那是大戶人家才講究的規矩。

回想起當初,崔淡雲整個人還是覺得像是一場夢,讓她即使都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三年多,偶爾還是會有一種不真實感,但是手中因為做粗活而長出的繭子,還有一身的布衣和躺在屋子裏睡覺的孩子,卻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乍然傳來的孩子哭聲打斷了她突如其來的感慨,讓她連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頭就往屋子裏去。

她就不信了,一個人在現代的時候能夠活得好好的,在這古代就不能活出個樣子來!

照常用一直安慰自己的話給自己打氣一番後,崔淡雲更是充滿了活力,為她等會兒要做的事更添了幾分的自信。

進了屋子,她往後頭的廂房走去,剛打開門,就看見一個才到她膝蓋高一點的孩子正扭着屁股,左搖右晃的想從床上下來。

她幾個快步向前,将老構不到地板的孩子抱了起來,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臉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打趣道:「哎呀,怎麽今兒個不睡到太陽曬屁股的時候再起來啦?這麽早起,該不會是聞到娘做了好吃的才爬起來的吧?」

向來已經習慣被親娘親親捏捏的方梓泓扁扁嘴,一雙大眼迷蒙的眨着,奶聲奶氣的說着:「是餓了,聞到了面面的味道。」

「這樣啊,那趕緊的,我們小梓刷牙洗臉後就能夠吃面面了。」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着,偶爾幾聲笑鬧,讓屋子裏更顯得溫馨。

方梓泓有自己的一套盥洗工具,這也是他很自豪的一點,那可是村子裏的大小孩子們從來都沒有的好東西呢!不管是牙刷還是牙粉都是獨一份,就連偶爾過來的嬸子們也都說娘是把他當成大戶人家的少爺在養。

雖然他一點都不明白大戶人家的少爺是什麽意思,但是看到其他孩子那種羨慕的眼神還是讓他忍不住得意的很。

崔淡雲對于自家小朋友那一點小心思,就算不能全部猜到也是能夠捉摸個幾分的,心中覺得好笑,莞爾自家小鬼小小年紀就已經有這種小心思,但另外一方面也覺得幸好這家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要不然她也不能盡量去仿照現代方法來養孩子。

小朋友不天天刷牙洗澡洗頭怎麽可以!要真的跟村子裏其他孩子一樣只是擦擦手腳,身子沒帶土就能夠滾上床,她是怎麽也做不到的!

一邊想着,她一邊搬出另外一個讓村子裏的婦人又是一陣驚奇的作品,就是兒童座椅,簡單的高椅附上一個小桌子,上頭還擺了她特意訂做的小型木質餐具一組,接着把方梓泓往裏頭一放,她就可以放心的去端出他們兩個人的早餐了。

這村子裏很多人的早飯大概就是雜糧饅頭配鹹菜,或者是煮個雜菜粥配上鹹菜,頂多再加個水煮蛋就算是不錯的了,但是這對當了多年宅女還兼做小資女的崔淡雲來說,那是真的沒條件才這麽過,要是有條件了,她那點小資情調自然得拿出來。

一鍋什錦炒面,配上南瓜濃湯,擺盤起來也是很不錯的,更不用說這蔬菜許多都是早上現摘的,那新鮮甜美的滋味讓母子倆吃得都顧不上說話。

才剛吃完飯都還沒來得及收拾東西,屋外就傳來一陣爽朗的喊聲,「方娘子,今兒要去縣城送貨嗎?要的話跟我們的車一起走一程啊?」

崔淡雲抹了抹嘴,急急的往外走去,屋外停了一輛牛車,幾個婦人坐在上頭,剛剛出聲的則是牛車的主人,一個有着爽朗笑容的豐腴婦人。

「王家嬸子,今兒沒貨送呢,我就不去了。」崔淡雲帶着淺笑,委婉拒絕。

王家嬸子爽朗的笑了笑,也沒多問,看了看天色,沒有停留的就讓自個兒的丈夫駕着牛車走了,大家都認識這麽多年了,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客氣,彼此也不用那些客套話來浪費時間。

看着牛車越走越遠,崔淡雲這才回頭去照料兒子,然後一大一小牽着手就往屋子後頭走。

要說她當初穿越過來唯一慶幸的事,大概就是雖然家裏窮得連米缸都只能鋪底,但是起碼這戶人家是有房子的,而且不是什麽茅草屋還是搖搖欲墜的小木屋,而是正經的磚瓦房。

雖然對于看多了高樓大廈,甚至一堆把農舍蓋得像別墅的現代人來說,這棟房子她實在看不出厲害在哪裏,但是對比這村子裏大多數人的房子後,她真的無比滿足—起碼她還有這樣一棟房子住。

她這棟看起來不怎麽樣的房子,在這種小村子裏已經是接近別墅級別的存在了!

有了正房廂房的設置不說,後頭還有兩三間雜物房,甚至連養牲畜的地方都圈了兩個,她偷偷讓人做的東西往裏頭一放,誰也不知道她在屋子後頭做些什麽。

方梓泓跟着娘親走到雜物房的其中一間,一推開門,一股淡淡的酒香就往鼻間裏蔓延開來。

崔淡雲滿意的嗅了嗅雜物房裏傳來的味道,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容。

是的,在這個沒有抽水馬桶,沒有衛生棉的萬惡古代裏,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有許多還沒成熟的技藝,可以讓她這個現代理科生鑽一下空子,然後讓自己和兒子過上不錯的生活。

像是改良豆腐方子,雖然她在外頭看起來只是把豆腐做得更好,甚至還能把豆腐賣到酒樓裏去,但是她一個女人就算從早上到晚上不斷的磨豆子,一整天下來也做不了多少,所以她大方的在賺了一些銀子後就把方子給公布出去,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招眼,也換得村子裏的人更多的好感。

在這種宗族觀念特別重的古代,打好人際關系也是非常重要的!崔淡雲忽然想起以前她們三個女人讨論穿越好處時曾經聊過的話題。

「娘,這個味道甜甜香香的!」方梓泓正是愛吃甜食的年紀,聞着空氣裏那種香甜中又帶着輕微發酵的味道,讓他口水感覺都要滴下來了。

崔淡雲笑了笑,然後揭開其中一個酒甕的封口,一股香甜中帶着深醇的果香發酵氣息撲面而來,輕取出一勺,映襯着屋外淡淡的天光,晃蕩出酒紅色的瑰麗色彩。

「成功了呢!」崔淡雲滿足的低聲喃喃道。

說着,她把勺子裏的酒放進一旁的杯子中,然後又重新把甕口給封好,仔細的品嚐了味道,并且拿了紙筆寫了幾筆,這才又牽着兒子往屋外走去。

她臉上全是笑容,最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将方梓泓一把抱起,猛親了好幾下,愉快的說着:「哈哈,乖兒子,我們又要發啦!到時候我們可以把房子裝修一下,還能買一輛車,再去城裏好好的買幾件衣服,順便把一整條街的小吃都包一份,還有你最喜歡吃的點心,也可以使勁吃個夠!」

方梓泓被她猛親了好多下,才剛想抗議就聽到她說要買很多吃的,一下子也不掙紮了。

小臉上同樣是一臉的興奮,雖然他還不太明白自家娘親到底是為了什麽而這麽高興,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跟着一起興奮起來。

「吃好吃的!吃好吃的!要買下整條街!」他握緊自己的小拳頭,發出了霸氣的豪語。

崔淡雲一愣,然後爆出大笑,把他給緊緊摟着,臉上露出這三年多來最燦爛的笑容。

「好,就聽我兒子的,我們買下整條街!」

陽光燦爛的照在母子倆興奮得轉圈圈的身影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彷佛籠罩在金光下,稚嫩清脆的笑聲在清新的空氣中不斷回蕩。

「将軍?将軍?」

方慕文在一聲聲柔嫩的叫喚中有些恍神的醒來,他甩甩頭,從榻上起身,一時還有點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春蘭就站在榻邊,見方慕文醒了,連忙送上端着的溫茶水,接着又打了一條濕帕子遞了過去。

喝了茶水又擦了面,方慕文總算清醒許多,只是整個人還有些愣愣的,似乎還有些沒辦法從剛剛恍惚的夢境中回過神來。

春蘭在他身邊伺候久了,也覺得向來理智的方慕文這時候感覺起來不大對勁,忍不住開口問道:「将軍是不是身子哪裏不爽快?要不要傳軍醫過來瞧瞧?」

方慕文搖搖頭,一雙劍眉輕蹙,望着屋外的藍天,又讓他忍不住想起夢中的一些畫面。

「沒什麽……只是忽然想起一些家鄉舊事。」

春蘭愣了下,感覺有些詫異,因為從來沒聽過将軍提起家鄉事,甚至連家人什麽的也不曾提起只字片語。

但轉念一想,将軍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他不說不代表沒有,反倒是她大驚小怪了。

「将軍是思念家裏人了?」春蘭淺淺一笑,又替他斟了一杯茶,「這仗也打了好多年,這一兩年來也算是消停許多,将軍若是思念家鄉父母,向朝廷遞個話,難道皇上會不允許将軍回鄉探望?」

方慕文扯了扯嘴角,內心有一點苦澀,心裏想着三年多前接過的最後一封家書,上頭寫着母親病重速歸,只是那時候正是邊關告急,胡人連下五城的危急存亡之秋,他雖心中着急,但後來仍是披甲上陣,只是從那之後,他卻是再也沒收過家裏送來的任何消息了。

他明白,自己上了戰場的事情不可能瞞得了家裏人,後來沒收到半分消息,一是家裏人沒送消息出來,另外一個可能就是以為他死在了戰場上。

他自己也沒想過,當初跟着爹練的刀法還有強身之術能讓他這個向來尚文的秀才在戰場上拚殺如此之久,身邊一起進來的兄弟走得走死得死,只有他還留在這裏,甚至因為前兩年的接連幾場大戰而連連竄升成了将軍。

一将功成萬骨枯,以前只是提筆文章的感慨,現在卻成了他現實生活中的一部分,背負着許多人性命的壓力,讓他很難去想起家鄉的點滴,直到這幾個月來,邊關終于趨于平靜,他才想起許多深埋心底的事情。

他成親不過半月就赴省城趕考,後來又只留下簡單字句就從軍去,不知如今親人的消息還有那成親不過半月的新婚妻子又是如何了?種種思緒,不想起也就罷了,突然竄上心頭後,許多的挂念就再也壓不下去,如蟻噬般啃咬着他的心。

只是他身為一方主帥,也不可能輕易擅離這個位置。心中一番掙紮後,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罷了,還是找人回家鄉去打聽消息吧!最近邊城穩定,商旅來往的人也變多了,應該會有同鄉或同城的人能幫忙走動一番才是。

春蘭在邊上伺候着,就看着方慕文的臉上一下出現懷念,一下又有幾分掙紮,最後又像是下了什麽決心,她也不敢再出聲打擾,就怕擾了他的思緒。

只不過她不說話,外頭剛走進來的人卻沒有這分顧慮,一道大嗓門急吼吼的喊出聲,人都還沒見影,那聲音已經打斷了方慕文的沉思。

他也不惱,反而露出有點無可奈何的笑容,看着從門外快速闖進來的高大人影,和氣問着:「可是出了什麽事?怎麽喳喳呼呼的?」

盧大勇壯碩的身軀跑得飛快,一下子就從外頭的院門竄到屋子裏頭,讓春蘭給吓了好大一跳,連忙怯怯的退了好幾步。

他搓了搓手,臉上一臉的喜色,「将軍,好消息啊!剛剛京裏送來了消息,說是軍務院那裏造出了好兵器,讓我們這裏派人去瞧瞧呢!」

方慕文好笑的看着他,卻沒說什麽,只是那雙黑沉的眼,看得盧大勇心裏都有些發虛。

他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別別扭扭的說:「欸!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着将軍這回能不能讓我回京裏去瞧瞧?聽來人說那兵器可好了,殺人還不見血的呢!」

方慕文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回道:「這回京一事向來是副将領的差事,你怎麽不直接去找劉副将提提?」

一提到劉副将,盧大勇整個臉就垮了下來,「甭提了,我現在要敢出現在劉副将前頭,他不活撕了我?我上次不小心把人家送他的好酒給喝了,想說為了補償他,就送給他一個小丫頭,想着他家裏也缺人幫忙做事呢!結果第二天就看到他一臉黑青,和他婆娘一起打上我那兒,現在見到我都不用正眼看我了!」

方慕文也是知道這回事的,畢竟劉副将和他娘子一起打上盧大勇這渾人的家,也是前一陣子軍裏人挂在嘴上的笑談。

誰讓他回送什麽不好,偏偏送個人家給他當通房丫頭的女人給劉副将,這軍營裏誰不知道劉副将家裏有個胭脂虎,別說他想往裏頭找人,就是在外頭多看了別的女人一眼,都可以鬧得家宅不寧的。

盧大勇生平最愛的就是兵器,邊城裏的兵器鋪可以說是他家後院也不為過,每天得空就要去繞上一圈的,這下又聽見京城裏出了好東西,他心裏更是如貓抓一樣,早就期待得不得了,結果前頭偏偏又鬧出了這樣的事情,這才讓他直接找上将軍說話。

這事情是歸劉副将管轄沒錯,但是劉副将也歸将軍管啊!盧大勇自以為自己很機智,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就想到這麽好的辦法。

方慕文平日不會擅管其他人手上的事物,但是這一次盧大勇的話卻讓他有點心動,因為他剛剛才動了想找人回家鄉打聽家裏消息的念頭,這樣一個消息無疑對他來說是種誘惑。

他短暫的猶豫,春蘭看在眼裏,也忍不住開口勸道:「将軍,您之前不是還惦記着家鄉嗎?先不說別的,京城裏來來往往的人可多了,要打探消息或者是找人也容易得多,更何況這時上京城裏去,剛好還可以将下一批的糧草一起給押回來,這時間就得花一兩個月,若是您家裏頭離京城不是太遠,這怎麽樣都能夠讓打聽消息的人跑一趟來回了。」

讓春蘭這麽一分析,不得不說,方慕文更加心動了。

只是這邊關的防務……

盧大勇見這事情有門,也幫着敲邊鼓說道:「哎喲!将軍原來想打探家鄉的消息啊!那不用說,肯定得帶我盧大勇啊!我雖說在這邊關待了這麽久,但怎麽說也是京城人士來着,在城裏頭也認識了不少人可以幫着将軍打探消息,再說了,将軍自從軍後就沒回過家鄉吧?那家裏人還不得想壞了,幹脆趁這個機會回京裏一趟,就像春蘭姑娘說的,若是離得不遠,就算是将軍親自走上一趟都行咧!」

兩個人在邊上勸着,方慕文心中的騷動更加的活躍了。

重病的娘親,還有新婚的妻子,故鄉的風景,的确都是壓在他心中的一種懷念,許久不曾去想,可一旦憶起,那種思念彷佛就再也無法壓抑。

他沉吟了半晌,最後淡淡說道:「那我和劉副将商量一下軍務該由誰接手,還得和京裏去個信,這次入京我就親自走一趟吧。」

盧大勇興奮的差點跳了起來,一邊嘿嘿笑着,一邊快速的往外跑,「欸欸!将軍,那我這就傳信去!」

方慕文好笑的看着他飛奔而去的身影,忍不住搖搖頭,随後因為拉疼了胸口上的傷,只好又收斂了笑容。

擡頭望天,那一片藍色依舊,他心中思鄉的情緒卻是逐漸深重。

天藍依舊,只是不知道故鄉和親人是否也和他記憶中一樣呢?

藍藍的天,碧綠一片的田野,崔淡雲看着日頭好,就把屋子裏的被子全都拉了出來,又挑了水放在院子裏,一件件的将被子用香皂給洗了,又一件件費力的晾起來。

幸好她這屋子離最近的鄰居也有兩三百公尺遠,要不然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了方便造出來的這些東西該怎麽解釋。

例如這香皂吧,不說理工科的學生,就是現代很多喜歡做手工藝的女生也都會做,她也是背過皂化程序的,要在古代弄出手工香皂,對她來說自然沒有什麽難度。

只是這香皂要弄出來,做得也不是長長久久的買賣,畢竟這種東西是賣給高端客人的,但那些大商家根本不是她這種窮人能夠踏進去的地方,所以她試過一次後就幹脆把做出來的成品全都留給自己用了。

要她說,這古代花花草草的種類或許不多,但是數量絕對可觀,她也不用特地去找,就有一堆的鮮花可用,讓她兒子現在穿出去的衣裳,每件都香噴噴的不說,還會按照季節換味道,誰讓這四時的花都不一樣呢!

晾曬好了被褥,她拎着籃子就出門去,想着前陣子又剛分了一筆紅利,錢袋子裏充實不少,今兒個又正好有空,幹脆多割點肉和秤點麥芽糖回來,弄點好吃的給家裏的小鬼頭。

話說家裏挺久沒做爆米花了,等等爆個一簍子,讓小鬼頭拿去分給他的小朋友吃,還有這肉做個東坡肉,順便請王嬸子幫她殺只雞好了,家裏公雞多了,殺一只,一半炖湯,一半剁了來做鹹酥雞……

崔淡雲一邊想着食譜,一邊感慨幸好以前同住的室友中有一個吃貨,順便讓她這個宅女也學了一兩手,雖然都是一些簡單的菜肴,但有些菜放在這古代裏也是很拿得出手了。

她買完東西提着裝滿的籃子,邊走邊想,本來要走兩刻鐘的路感覺好像一下子就到了,只是她在離家還有一段距離前卻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幾個快步躲到一邊的大樹後。

那個男人是誰?穿着看起來挺有錢的樣子,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

崔淡雲想了半天,完全想不出自己認識的人裏有這樣一個存在,當然,靠着她對原身那有些稀疏的回憶就更不用說了。

啧!莫名其妙的男人總會讓人想起寡婦門前是非多這句話,雖然她一點也不清楚原身那個丈夫到底是死了沒有,但是聽說他上了戰場,這幾年邊關又死傷不斷,他又好些年沒音訊,不說她,就是這村子裏的人,大概也都默認了那個方秀才早就死在戰場上了,所以對于她在守孝後換了一身寡婦裝扮一點異議也沒有。

平日裏大家也都知道她一個寡婦帶孩子,為了避免口舌,村裏的男人根本就不會沒事往她這裏來,更不用說外村人了,她這屋子在村裏最裏頭,誰沒事會往這邊走?

所以在排除種種可能下,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就顯得格外可疑了。

只是人家都還沒做什麽呢,她也不好先去攻擊人,只得掂了掂籃子裏的東西,想着等等若那個男人有不軌之心,把這些東西給扔出去,她還能争取一些逃跑的時間。

這麽一想,她心裏便有點底氣,擡腿就往家的方向繼續走去。

方慕文站在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屋子前面,突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明明已經讓人打聽過消息,才又急着從京城往靈水村裏趕,但等到了門前,這最後一步卻怎麽都跨不進去。

他就這麽愣愣的站在那裏,直到一道嬌柔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你找誰啊?」

他猛地回頭一看,然後臉色一僵,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容顏讓他喉嚨裏像梗住了般,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媳婦兒……」

崔淡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從原本的默不作聲,到喊了那一聲後,急急往她靠近的身影,想也沒想就直接從菜籃子裏抽出一根豬大骨往他臉上砸。

「喊誰啊!你是得了瘋病啊!」崔淡雲罵罵咧咧的,手下可沒留情,還帶着肉屑和血的骨頭一下下都沒誤差的敲在那人的臉上。

「喊誰媳婦兒呢?這村子裏頭誰不知道我丈夫早死了!你到底是什麽居心?要來壞我一個寡婦的名聲」

邊說邊打,崔淡雲可顧不得她溫柔的名聲,一聲聲都喊得響,就怕附近的人沒聽見。

方慕文一腔的感情根本來不及說出口,原以為自己會迎來熱淚盈眶的歡迎,卻沒想到就讓一根帶血的豬大骨給敲傻了眼。

他一邊閃躲,一邊喊着,「媳婦兒、媳婦兒!別敲了!我真的……哎喲!」他忙着解釋,一個不留神就讓豬大骨給重敲了鼻子,差點疼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一場熱鬧,又托了崔淡雲一開始的大聲叫喊,很快的附近人家還有田裏耕作的人全都圍了過來。

村子裏的女人拉開了崔淡雲,然後将她緊緊的護在身後,來的幾個男人則是站在前頭,冷眼看着這個不知道打哪來的男人。

這對峙的場面沒有多久,很快的村子裏的老村長過來了,一看到有些狼狽的方慕文,揉了揉眼,有些驚喜又有點不敢置信的開口問道:「這是……慕文?是慕文回來了?」

方慕文終于見到有一個認得出他來的人,心裏同樣是激動萬分,看着眼前的老村長,口中激動的喊着:「七叔,是我啊!我回來了!」

他一開口承認,邊上不少人全都「啊」了聲,想從眼前這個曬得皮膚黝黑,身材看起來也比印象中高壯的人找出以前對方慕文的記憶。

這……也不能怪他們認錯了人!這方家秀才一走這麽多年沒回來,又是往戰場上去的,這幾年大家都以為他早已死了,他這一出現看起來跟以前也不大一樣,所以他們一群人沒認出來也不能怪他們吧!

崔淡雲在方慕文喊出七叔的時候,心中也暗喊了個糟,然後在她默默的想往後退之際,就看見她兒子和村子裏的孩子一起跑了過來。

瞬間,她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因為她家那頗為聰明的兒子一見到她就揮舞着手中的小木棍,氣呼呼的說着:「娘,別怕!我帶了人來打壞人呢!」

呵呵,她現在要怎麽解釋——你說要打的這個壞人,其實是你的親爹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都以為這男人已經死了啊!為了讓她兒子不忘本,家裏還擺了神主牌呢,現在突然跟她說一切都搞錯了,那這些年還幫他編了那麽多英勇就義的故事的自己豈不是傻透了?

崔淡雲翻着白眼望天,對于接下來的大團圓戲碼,完全不知該怎麽應付才好,但是當所有人目光包括那個「死而複生」的男人,全都眼神灼灼的看着她時也只能粉墨登場了。

她努力的彎了彎嘴角,然後拿着手中的豬大骨揮了揮,幹巴巴的呵呵兩聲,「那個……夫君安然回來就好,我、我先去熬骨頭湯了。」

說着,她用那個骨頭棒子遮住自己的臉,快速的往屋子裏跑,希望自己不要再丢臉下去了。

老村長見了她幾乎是崩潰逃跑的舉動也有些尴尬,轉頭看着臉色怪異的方慕文,有些感慨的說着:「也別怪你媳婦兒是這個态度,這些年你沒回來,村子裏的人都認定你死了,她一個女人家剛成親沒多久就成了寡婦,卻還願意苦撐着,寧可帶着孩子一起生活也不改嫁,這樣的女子也算是難得了。」

方慕文回村之前早就知道這些消息,但真的讓熟悉的人告訴他這些話,心中還是有些激動,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無限蔓延。

「我明白的,七叔。」

老村長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你這麽久都沒回來,也該回家好好看看,順便……給你娘上炷香。」

方慕文低下頭,聲音低啞的說着:「我知道的。」

老村長知道沒事了,也就招呼着有些還想留下來看熱鬧的人一起散了,接下來的時間可不是他們這些外人可以幹擾的。

一群人散得散,很快的屋子外的路上就只剩下方慕文和方梓泓一大一小互相瞪眼。

方梓泓人小但該聽懂的話也都懂了,剛剛那些伯娘嬸嬸走的時候都說他要過好日子了,因為他爹回來了,然後又說那個欺負娘結果讓娘給打的男人就是他爹?!

他小小的心靈瞬間有種受創的感覺。

他爹是大英雄,不是早已經英勇的犠牲在戰場上了嗎?怎麽會是眼前這個人呢?

方慕文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兒子在心裏瞧不起了一遍又一遍,還試圖彎下身子,想好好跟這個打一出生就沒見過的兒子親近一番。

誰知道他才剛露出微笑,話都還沒說,那孩子就看也不看他,直接往屋子裏沖,回頭還順便把門給關得砰砰響,讓他只能站在外邊苦笑。

唉,看來不只媳婦兒對他沒什麽好印象,現在就連兒子對他……也不怎麽樣啊,他難道長得就這麽讨人厭?

方慕文一邊自省,一邊搖着頭往屋子裏走去。

不管怎麽說,這是他打小生長的家,而過了這麽多年後,現在,他終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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