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衛章匆匆忙從挂着的外套裏掏出自己的手機來接聽,顧不上穿衣服,坐在桌子上應付起來,剛解釋說昨天一直跟姜郁在一起,章太就連珠炮似的,從衛章不知好歹不會讨女孩歡心,到衛章不告而別玩兒失蹤,再翻舊賬到他不留在國內争取家業,非要出國讀什麽破書,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幹脆把空間都留給他媽發揮,有一搭沒一搭地“嗯啊”應着,百無聊賴地晃着腿。
晃着晃着,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自在。他上身套着姜郁的寬松短袖,下`身只穿着內褲,兩條光腿大喇喇地八叉着,偏不巧跟姜郁的目光平行。此人一點兒都沒有偏偏頭的意思,還往椅背後一靠,優哉游哉翹起了二郎腿。
衛章越發覺得下`身那一點點布料又薄又透,根本擋不了什麽。聯想起昨晚古怪的春`夢,異樣又陌生的潮熱忽然從他秘密所在一處升起來,在姜郁坦然的目光裏愈演愈烈。如果突然合攏腿,會不會反而更不自然?衛章騎虎難下,強忍了一會兒才從桌子上跳下去,走回衣櫃那裏假裝找衣服。
“早早!媽媽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章太的聲音忽然在耳邊炸響。
衛章剛剛被雙腿間奇異的酥麻折磨得夠嗆,哪裏顧得上管她在說什麽,握着電話胡亂答應了幾聲。卻聽章太在那邊幹脆道:“行,那就說好了。我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讓他把事情敲定了。你趕緊給我回家,我讓司機去接你。”說完就挂了。
“什麽什麽?”衛章盯着黑掉的手機屏幕一臉呆滞,內心十分絕望,感覺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信息,然而現在打回去問章太剛剛說了些什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被罵。
姜郁懶洋洋道:“怎麽了?”
衛章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總之我還是快點回家吧……”說完從衣櫃裏取出自己的衣服,環視了一圈兒。這房間雖然不小,卻沒有隔斷和遮擋。他只能硬着頭皮轉過身脫了身上半袖,開始套褲子襯衫,總感覺背後姜郁還在看着似的。心中暗暗祈禱方才雙腿間那秘密一處的異樣并沒有洩露天機。
“我送你回去?”姜郁站起身打開`房門。
“不用……司機會來接。”衛章一面扣着襯衫扣子,一面走。
姜郁忽地轉過頭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喂!沒大沒小!”衛章伸手呼嚕着睡亂了的頭毛,正要發作。
姜郁卻分外認真地看着他:“放心,我在呢。”
說的沒頭沒腦,衛章卻瞬間接收到他的意思,心裏一暖,嘴上卻不肯表露出來,伸長手反摸了姜郁一把:“知道了,小崽子。”
“夫人,少爺回來了。”
“媽,我回來了。”衛章跟在管家後頭進來,輕聲打了招呼,坐到章太斜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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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坐在柔軟的沙發裏,姿态卻一如既往地地驕矜自持,手上握着一柄玉質地的小滾輪,慢慢在臉上滾動,沒有什麽表情。
衛章接過傭人遞來的茶,摸着茶杯上的紋理,靜等着章太發話。
章太把手裏的滾輪擱到盒子裏,擡起鳳目睨了兒子一眼:“瞧瞧你的衣服。”
衛章尴尬地低頭看。
章太欠身幫他理了理衣領,微微向管家的方向偏了偏頭。
管家瞬間會意,将一疊文件遞到衛章面前。
衛章不知所以地接過來:“這是?”
章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道:“你上課要用的。”
“啊?上課?”衛章頓時懵了。不是你跟衛國遠非讓我回國不接着念了嗎?
章太慢慢點了點頭:“電話裏不跟你說了麽?我跟你爸合計了,讓你直接上手集團的事情确實操之過急。剛好X大的企業家金融投資秋季班開了。跟那邊打了招呼,資料填好,明天就去上課。”
顯然,這件事已經沒什麽轉圜的餘地。說給自己,也就是通知一聲而已。
雖然這二位的夫妻感情早就名存實亡,但是一旦達成一致,執行效率高得驚人。
而對自己來說,比起現在就被塞進衛氏,去上課的确算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衛章“嗯”一聲,不消伸手,筆已經遞過來,他慢慢填好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昨晚那杯酒的甜,果然不足以稀釋掉這悶重的苦。
衛章向來不是應付差事的人,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做醉生夢死的二代。既然答應章太去上課,幹脆把工夫,不管表不表面吧,做足了。晚上認認真真預習功課,看了不到一章就被大數據催着了,得到了一段時間以來質量最高的睡眠。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規規矩矩吃了個營養早餐,去X大上課。
時間還富裕,他沒讓司機把車開進校園,查好到教室的線路,就慢慢走過去。X大校園是有名的風光好,這會兒還沒有到早課時間,路上都是年輕的學生,。
其實衛章結束國外的學業也并沒有過很久,可卻驀地感覺自己老了一截似的,走在人群裏格外滄桑。他兀自沉浸在莫名奇妙的感傷情緒裏,渾沒留意到那些或大膽或羞澀的視線。
在還沒開竅多久的愣頭青大學男生中間,神情憂郁的衛家大少爺造型完整得好像剛從畫報裏出來,出挑得過分。可惜小姑娘們還沒來得及做幾分鐘“帥哥是新來的老師/來旁聽我們的課”這樣的美夢,他就已經拐彎進了培訓樓,把惋惜都落在了後面。
X大培訓樓斥巨資新建,充滿了簡潔的現代感,跟老校區其他頗有些歷史年份的建築畫風迥異。聽說當年退休的老校長回來參觀了一次十分不齒,認為知識的殿堂長得這麽銅臭有辱斯文。
不過衛章倒覺得挺不錯,他乘電梯上樓,沒一會兒就找到了上課的地點。教室外頭的簽到處坐着個女孩兒,多半還是在讀學生,看衛章要往裏走,有點窘迫地站起身:“同學,不好意思,這裏不能自習哈。
同學?衛章本來滄桑而感傷的情緒瞬間得到了拯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同學,我是金融投資班的學員。”
小姑娘在他這個春風拂面的笑容攻勢裏迅速地紅了臉,低頭翻開簽到簿:“對不起!請您找一下自己的名字簽個到。”
衛章把簽到簿拿過來,漫不經心地浏覽着上頭的諸多人名兒,基本上每個名字前頭都有長長的公司前綴、職稱擡頭,看起來厲害得緊。只有他那一條簡單直接:衛氏集團 衛章——像是考試裏最方便排除掉的錯誤選項。
衛章輕笑一聲,接過小姑娘遞來的簽字筆,在錯誤選項旁邊龍飛鳳舞地寫好自己的名字,優哉游哉地走進教室。雖然他對這棟教學樓的豪華水平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不由感慨了片刻。教室裏還沒有人,自己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學生居然是最積極的,也不知道這堂課的教授作何感想。
每一個座位上都有名牌,衛章眯眼找了找,很高興自己被定位在後排的安全角落。他舒舒服服地陷進軟乎乎的紅色椅子裏,像個多動兒童一樣東摸西看。過了一會兒,教室裏的人漸漸多起來了。這些來上課的金融精英、成功人士看着都老成得很,彼此大多有來往,又是交換名片互加聯系方式,聊得十分熱絡。
衛章坐起身來冷眼旁觀,感覺自己同這群人之間似乎有道透明的結界。他正百無聊賴,教室門口忽地進來兩個看着很年輕的男人。一個幹幹淨淨穿着白襯衫,戴着金絲邊的眼鏡,跟在他後頭的那一個打扮得更學生氣,比衛章還休閑些。
白襯衫走到講臺上,從包裏取出電腦,調試起了設備。而另一個三步兩步走過來,在衛章旁邊的空座位上坐下,笑眯眯地指了指上頭的名牌:“哈喽,我叫肖貝,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你好,我叫衛章。”衛章只以為這兩位跟外頭那個局促的小姑娘一樣,都是來助教的學生,感覺自己可能很沒見識地瞪大了眼睛,連忙調整了一下狀态。
肖貝渾沒在意:“啊!你就是衛氏的大少爺!那天我爸要帶我去赴你家的宴我偷懶沒去,要不咱就能早點兒認識了!”
衛章笑着應是,跟肖貝閑聊幾句。他本以為自己的學習生涯要在孤獨中度過了,難得碰上這麽位自來熟的同齡人,心情愉悅很多。這位肖同學,人家是主動報名要來上課進修的,覺悟比自己不知道高到哪裏去。而且長得唇紅齒白的,一雙天生的彎彎笑眼機靈又誠摯,看着就像那種別人家的孩子,乖巧的溫室花朵。
說話間,上課鈴忽然響了。臺上穿白襯衫的男人已經調好了設備,攥着話筒開口,他模樣很年輕,聲音卻低沉磁性,很鎮得住場:“好,現在我們準備上課了。我是今天的授課人,秦雲嘉。”
衛章吃了今天的第二驚。昨天好歹還算是備了課,翻了翻講義的,還記得簡介裏授課人那一串履歷與title……此時此刻卻不由猜測,如果簡介裏附上一組秦教授的個人寫真,可能會有更加顯著的招生成果。他想問問肖貝知不知道秦雲嘉這麽年輕,剛說了一個“你”字,對方就豎起食指比了個“噓”,扭頭正視前方,單手托腮,眼睛發亮,神情虔誠得像是剛剛升上一年級的小學生。
衛章也轉回身子看課件,對肖同學向學之心的敬佩不由地打了一個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