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的宿命

少女紅透了臉,笨拙而直白地表達着她的感情。

這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那麽認真地,認真到想哭地告訴另一個人,她喜歡他。

那感情太過強烈,如果再不說出來,她怕會炙熱得将自己灼傷。

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他的反應,只觸到一張驚呆的臉,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慢慢變紅。

薄夜與她目光相撞,心頭一跳,慌忙擡手遮住臉,聲音悶悶地傳來:“給我一點時間。”

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這個巨大的驚喜。

朝顏局促不安地等待着,見他下巴崩得緊緊的,便忍不住說了一句:“薄夜不用回應我也可以的,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僅此而已。

“等等!”薄夜終于把手放了下來,卻一時間不敢與她對視,眼神飄到一邊,小聲說了一句,“我也……”

“嗯?”朝顏湊過去想要聽清,他卻緘口不言了。

這時,一輛酒紅色跑車停在路邊,染着優雅卻魅惑的酒紅色頭發的女人用下巴點了點熱鬧非凡的廣場:“那個是不是你的弟弟?”

副駕駛上喝得醉醺醺的薄雲使勁眨了眨眼,他懷疑自己是真喝高了,不然,為什麽會看見向來雲淡風輕,一股禁欲氣息的薄夜居然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

“瞎說!一定只是長得像的陌生人。”薄雲不信。

夏小姐扯了他的領帶過來,指着不遠處停着的黑色轎車,冷哼一聲表示鄙視:“那輛車也只是長得像的陌生車?”

薄雲的酒立刻醒了,伸手就要去拉車門,被夏小姐給拽住了:“你發什麽酒瘋?你弟弟約會難不成還想去打擾?”

向來沒給過她臉色看的薄雲這一次卻沉下臉來,扯開她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冷聲道:“我家的事不要你管。”說完這話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夏小姐氣歪了鼻子,卻還是沒舍得開車揚長而去,因為她想看看薄雲到底要做什麽。

那一頭,薄夜正緊繃着唇一臉如臨大敵的認真模樣,倒惹得朝顏噗嗤一聲笑了。

他正想問她笑什麽,身後卻傳來熟悉卻陰沉的聲音:“薄夜,你在這裏做什麽?”

朝顏擡眸看去,只對上一雙發紅的眼,還有不善的表情。

“怎麽是你?”薄夜聞言,眉間緊蹙,收了面上殘存的溫柔,露出了一如既往淡漠的表情。

薄雲紅着的眼睛在兩人身上掃過,末了,惡狠狠一句:“跟我回去。”

“我有事,不回去。”薄夜不動聲色地将朝顏護在身後,他可沒忽略薄雲方才看她時眼底的那抹不善。

他這一行為讓薄雲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忍不住冷笑着提醒:“薄夜,別忘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們薄家唯一的希望。”

這話像是突然撲來的冷水,澆得他心上一涼,眉目也染上了一層冰霜般的冷,方才的幸福就仿佛是個笑話,周圍傳來的歡笑聲此刻聽起來也猶如嘲笑。

薄夜眸色一暗,語氣也生硬起來:“不用你提醒。”

他知道,他都知道......

朝顏見情形不對,忍不住從薄夜身後走出來,試探着問:“你是薄夜的......哥哥?”

薄雲眯眼看她,那眼神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

到底只是個普通女生,哪裏經得住這麽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呢?

但也正因為是普通女生,才讓薄雲心上一松,這樣的女生最好打發了,給她一大筆錢就會乖乖滾蛋,又如果是做着公主夢的女生,那他也不妨犧牲一下色相陪她玩一玩兒,總之,這種沒腦子的小女生可比街邊車裏坐着的夏小姐要好對付多了。

扯出一抹優雅的笑容,他伸手往朝顏面前一遞。

朝顏低頭看去,是一張名片,白底黑字分明印着“薄雲”二字,正是薄氏總裁。

再擡眼細看,才發現那五官和薄夜的極為相似,但總缺少了那麽一股子谪仙之氣,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長得好看的人,卻沒有薄夜身上那特殊的氣質。

她禮貌地去接,被身側的人給攔下了。

朝顏擡眼,瞧見線條優美的下巴崩出緊張的弧度:“別理他。”

原本伸了一半的手硬生生地給拽了回來,朝顏一雙眸子幹淨得像初雪剛融化的水,直直地看向薄雲,直言道:“我聽薄夜的。”

薄雲怒極反笑,這裏人多眼雜他沒法給她說個明白,即便是到了四下無人的清淨地兒他也沒可能跟她說得清。神族的秘密自打他随着姑姑的遠嫁便吞進了肚子裏,自知沒有化神的潛質,便也沒再妄想什麽,安安心心地過尋常人的生活。

但失而複得的弟弟他卻耽誤不得,要知道當年還只有七歲的薄夜經歷了殘忍的屠殺,這十五年來又一直獨自居住在“星夜”所構建的空間裏,形單影只,對于他,薄雲身上有憐惜有愧疚,更有責任。

他記得小時候趴在窗臺偷聽父親給薄夜講古卷的時候曾說過,若是要化神,必須有一顆抛卻七情六欲的心,看淡這世間的一切才能有公正的判斷力,才能獨自承受永生的寂寞。

他一直以為這一點薄夜能比任何人都做得好。畢竟他從小便性情寡淡,不喜于色。

薄雲曾以為,這個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弟弟就是神明轉世,不然,又為何會如此天賦凜然、飄然出塵呢?

但如今,他卻因為一個女孩子亂了方寸。

這是化神的大忌。

知道來硬的不行,薄雲又因為吹了點冷風頭腦漸漸清醒起來,便打算退後一步靜觀其變,反正小小的N市,要讓一個人聽他的話,那是極其簡單的一件事,何必在大庭廣衆下鬧翻臉,讓別人看笑話呢?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回家。”囑咐了一句,薄雲輕飄飄地看了朝顏一眼,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

但他的這一出場,卻惹得留下來的兩人都無法再平靜下來。

薄夜瞥見朝顏黯淡下去的臉,寬慰地揉揉她的腦袋,變魔術似的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托起一朵心形的雪花,雲淡風輕的臉上竟蕩漾着溫潤的笑:“沒事的。”

他會解決好一切,朝顏她只需像之前那樣無憂地微笑就好。

雖然嘴上說着無事,但當晚回家薄夜還是和薄雲大吵了一架。

說是大吵不過是薄雲單方面地說教,薄夜立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聽着。

“如果你當初能早點化神,父親母親還有別墅裏幾十口無辜的人也不會死!長姐也不會因為你消失了十五年而愧疚到現在。”薄雲的話帶着怨氣,聽起來是有些刻薄了,要求一個七歲的孩子化神?未免太苛求。

薄夜默默聽着,沒有反駁。

當年別墅裏僅他一人有神力,他卻未能好好運用這份力量來救親人和無辜的傭人。

“現在不一樣了,你終于從星夜裏出來了,還找到了我和長姐。今後不知道還會面對什麽樣的意外,你只有變得強大起來才能保證薄家的血脈永遠流傳下去。”薄雲說到此處,情難自已地抱住他的肩膀,帶着哀求的神色一字字道,“如今,你是薄家唯一的希望了,不要重蹈先祖的覆轍。”

先祖……

薄夜曾在地下藏書庫裏瞧見過那本密封的古卷,講的是薄家曾有三人化神,可三人都因“情”字落得凄慘下場。一人畫地為牢,待在自己制造的黑暗空間裏永遠地沉睡,一人去陰間搶奪心愛女子的魂魄被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還有一人,因難忍愛人在他懷裏死去的心碎徹底瘋了。

他曾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才足以讓一個人放棄神的力量和尊榮甘願一步步走進痛苦的沼澤慢慢沉溺而亡。

如今的他雖然也不明白,但至少有一點他是肯定的,比起化神,他更願待在朝顏身邊,哪怕只是安靜的注視和靜默的守護。這樣的念頭在得知她喜歡自己之後,越發的強烈。

可是,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背負的責任比常人沉重得多,正如薄雲所說,如果他能早一點化神,就能避免十五年前那場慘劇。

他需要行他宿命之事——那逃不掉的責任。

薄夜在這一刻,陷入了兩難。

只是,很快他便發現,如今的他怕是要讓薄雲失望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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