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塊石頭
車一路開進別墅裏。
朝顏在雅致的四層建築物前停下,花園被打掃得頗有格調,周圍很安靜,甚至能聽見稍遠處噴泉潺潺的流水聲。
薄雲吸完一支煙才帶着她上樓。
他是有點心虛的,所以才會借故抽煙在樓下停留片刻。自我安慰道,是這個女孩子主動找上門來的,可不是他故意去抓來的,怨不得他。
人都是自私的,薄雲希望朝顏能夠陪着薄夜度過這段時間,若是能夠因此讓薄夜好起來他一定會給她一大筆錢作為獎勵。
只是,他不認為這樣一個普通學生妹能有那本事,畢竟連薄夜自己都說了好不了了,因為他的生命之石不見了。
壓下再次翻湧上來的酸楚,薄雲将她領到薄夜房門口,摸了摸鼻子,悄聲說:“他就在裏面,你,別被吓着。”
“怎麽說?”都走到這裏了,她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
薄雲沉默了好久,才紅着眼眶說了一句:“他病了。”不想在一個小女孩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薄雲吸了吸鼻子,快步走開了。
紅木房門前,朝顏愣了半晌終于鼓起勇氣擰開了門。
房間裏的光線很充足,但卻分明感覺到一股沉重的死氣。
朝顏推門進去的時候薄夜正盯着手機屏幕不知在想些什麽,待她湊近,對方緊張地趕緊按了鎖屏,但還是被她瞟見了屏幕上的內容,正是她的朋友圈。
其實以前她是朋友圈裏最讓人深惡痛絕的那種“活死人”,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一堆人中,卻從來不發與自己有關的東西,直到,加上了薄夜,才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每一個字都斟酌了好久才下定決心地摁下了發送,然後滿心期待他能給自己評論,哪怕只是點一個喜歡也好。
原以為薄夜讨厭她了,但其實,他一直都在關注着她嗎?
有什麽刺痛心髒的東西頃刻間釋然了,卻又因為薄雲的那句“他病了”陷入另一個低谷。
朝顏看過去,正好對上他擡起來的臉,漆黑如夜的眸子裏眼波不淡定地閃動着。
原以為是薄雲進來了,沒想到居然是朝顏,下意識地便想躲起來,怕自己蒼白的模樣吓到她。
“聽說你病了。”朝顏捉住他的手,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努力壓抑的怒氣,“病了就可以任性地玩失蹤嗎?”
薄夜張了張口,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一句:“對不起。”
“到底是什麽病,現在醫療技術那麽發達,怎麽會治不好?”朝顏摸到一手的冰涼,只覺得心上一顫,總該不會是什麽絕症吧。
薄夜還那麽年輕,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我沒事。”依然是如同那一晚的眼神,寧靜中透着淡淡的笑意,這一次卻無法暖她的心,上一次他說沒事,卻消失了那麽久,如果不是今天恰好遇上了薄雲,他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再見自己,一個人偷偷地死掉?
想到這裏,朝顏便覺得後怕,忍不住發火爆了粗口:“沒事個P!你總這樣什麽都不告訴我,你以為自己是悲情男主角嗎?你要是偷偷死了我絕對不會掉一滴眼淚,還會嘲笑你蠢,你知道嗎薄夜!”
這還是她第一次發那麽大的火,和往日裏說話吞吞吐吐的形象呈強烈的對比,饒是薄夜也呆滞了一瞬,緊接着便瞧見面前女生的眼裏像是下起了大雨,頃刻間變得濕漉漉的,他在那片光影中瞧見自己蒼白的病容,頓時驚醒般地別開了臉。
他有什麽資格在彌留之際享受她的溫柔,最後再了無遺憾地離開卻留給她無法磨滅的哀愁?
可惜如今的他連對抗這些黑氣的力量都沒有,又如何抹去朝顏關于他的記憶呢?
心底升起濃重的無奈,他什麽也給不了她,什麽也……給不了......
“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薄夜繃緊了唇,恢複了淡漠如水的姿态,亦如孤島上那個俯瞰海面的少年,星辰一樣亮的眸子,含着比大海還要深沉的悲傷,說出口不對心的話語。
朝顏擡手擦了擦眼睛,薄夜趁機抽回了他的手,漠然得仿佛從不認識她。
“我明天還來看你。”她的語氣裏透着不容違逆,卻絲毫沒能打動他。
“不用來了,早點回家吧。”薄夜拿起床頭的一本書,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模樣,但書頁上的字卻一個都沒看進去,餘光瞥見朝顏轉頭離開,唇角漸漸浮現出自嘲的笑。
被司機送回學校後,朝顏決定寒假不回家了。
衣櫃前是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她打開箱子,準備把那些衣物都放回原處,這時,一個字典大小的盒子掉了出來。
疑惑地撿起,她不記得自己有這麽個盒子。
拿起來問遍了寝室的其他人,皆搖頭表示不是自己的。
盒子帶着古老的氣息,一把小巧的鎖。
她好奇地揣進大衣口袋裏,準備待會兒下去找塊石頭給砸開,好瞧瞧這裏面究竟裝了什麽。
何琴見她把衣物拿出來,忍不住問:“你幹嘛呢?不打算回家了?”
“嗯。”朝顏臉色凝重,頭也不回地說了句,“不回了。”
何琴了然一笑:“是要在這裏陪男朋友過年吧?”
她不置可否,雖然是她單方面地說喜歡薄夜,對方還沒有任何的回應,但,撩了她就想一走了之?沒門兒!
放好東西,朝顏揣着那只小盒子便下去了。
期末考後不少人都走了,整個校園冷冷清清的,朝顏找了塊石頭便在路邊蹲下來砸那把鎖,鎖雖小,卻很結實,足足砸了十幾分鐘才打開。
剛把盒子掀開,一道強光便流瀉出來,朝顏忍不住擡手捂了捂眼,再一看,那光又像是驟然間收了回去般,在那顆晶瑩剔透的石頭裏如水波般不住地蕩漾。
這是——?
朝顏伸手拿起那塊石頭,也就是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一股水流般的力量湧進身體裏,溫熱中夾雜着點滴冰冷,與此同時周圍刮起了漩渦般的狂風,強烈得睜不開眼。
有一種溺水的恐懼感讓她高聲驚叫起來。
這一刻,別墅裏閉目假寐的人忽然感到心口一疼,有一股力量從身後不停地撞擊着他,幾乎要将魂魄都撞出體外。
而他身體裏僅存的神力如流沙般嘩啦啦從身體裏流逝,只在空氣裏留下一串星芒般的亮光便消失不見。
“朝顏......”失去意識前他低喃了一聲,緊接着便堕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
朝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冰窟裏,隐約傳來遙遠的水流聲,在一片死寂的冰窟裏格外明顯。
她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勉強站了起來。
她記得只是砸開了小盒子,拿到了一顆石頭,然後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裏了。
而且,腦子裏多了些從未有過的記憶。
——
“劉浩失蹤了,肯定是被野獸叼走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死,不要!”
“在這破島上困了三個月,我他媽都要瘋了,瘋了!!”
“對不起,我只是很好奇,不喜歡我的朝顏為什麽還要不顧危險地來救我。”
“重要的東西,不要再弄丢了。”
“無論你毀容與否,我都要娶你。”
“蘇木那樣美好的高嶺之花,最後卻選擇了曾經比我還默默無聞、如今毀容了比我還醜的你!我不甘心!我能借他人之手毀了張嬌嬌,我也能親手毀了你!”
“你不想見的人,我替你趕走。”
“如果你想離開,我可以幫忙。”
“再見了,薄夜。”
朝顏臉色蒼白地跪倒在地,他們原來早就認識......
難怪他會三番五次地出現在她大學附近,難怪他會對她表現出隐忍的溫柔,難怪他會誤會自己和蘇木是戀人關系,難怪他,什麽都不跟她說。
真傻啊,薄夜。
朝顏好半天才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撐着地再一次地站起來。
那個盒子是她從黑岩島上帶回來的,明明薄夜說了讓一切回到原點,那石頭卻偏偏跟着她回來了,她倒要看看這一回,她又被帶到了什麽地方來。
環顧了一下冰窟的四周,這才發現她方才是睡在冰床腳邊的,那張床極為精致,床面流光溢彩,光滑如鏡,她湊上前一看,發現自己竟換上了一套複古長裙,黑色裙擺拖地,罩着一層紫羅蘭色繡有黑色夕顏花的薄紗。
她方才明明還穿着那件黑色大衣,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朝顏疑惑地摸上床面,也就是那一瞬間,冰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