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魔尊想和我談戀愛3
一卷寒風凜冽,江钰獨倚窗前,被這風吹的後腦勺泛疼。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他之前用劍鞘抽在小黑球臉上,本事想借着試探出對方的底細,哪知道這小屁孩不上當,被硬生生抽了一臉,左半邊臉頰的血印子猙獰,偏偏小黑球還演的有模有樣,顫抖着手虛虛碰了下臉,一見到血跡當即便哇哇大哭出來。
由于哭聲聽起來太過凄慘,以至于容卿心知肚明這孩子來歷不簡單,也把江钰給訓了一頓,擱窗邊涼快。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容卿:“繼續,幹脆別念了,改唱吧。”
江钰:“……”
容卿坐在書桌前為小黑球處理傷口,望這孩子從剛才就一直揉着眼睛抽泣不止,哭得眼睛都花了,溫聲細語的安慰道:“別哭了,我給你上藥,上完藥後就不疼了。”
小黑球聞言非但沒有所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一股腦撞進對方懷裏,兩只手直接摟住他的腰。
他撞過來的動作很大,容卿猝不及防的身子後仰,手肘撐地,勉強維持這個欲倒不倒的姿勢,一擡眼便是對方的頭頂,擡手手正打算推開他,即聽到一陣微弱的抽泣聲。
“……”
青蔥玉指在半空中懸了須臾,最後輕柔的在那單薄的背上拍了拍。
“好了別哭了,我在。”
某一瞬間,他感覺這小孩的脊背似乎僵了那麽一下。
沒等他詢問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擱窗邊吹着冷風的仁兄忽然“嘤嘤嘤”起來:“我也哭了,容卿你怎麽不過來哄哄我。”
說完這句話的下場就是江钰抱着他那把劍,頭擱在窗臺上吹了一晚上的風。提神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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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天裏,有容卿做息事寧人和事佬,這三人相處的還算微妙,江钰也沒再沒事找事,讓他睡窗臺也就沒有了理由。
為了供兩位“神仙”就寝,容卿在地上鋪了張席子,又墊了條被褥,讓這兩一大一小擠一擠。
那兩人自然抗議,但抗議無效,互看不爽後不知道是誰起的主意,在中間放了一條粗繩,規定是不得這條線。
某日深夜,天有雷霆閃電,容卿睡覺淺,覺得被窩裏有東西在蠕動,睜眼,掀被,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撲了過來,跟上次一樣把頭邁進他胸前。
“容哥哥,我怕。”
雷聲轟隆作響,閃電游蛇般的劈下,漆黑的夜轉瞬間亮如白晝。
容卿隐隐能看到懷裏的人身形在抖,每劈下一道雷電,抖的愈發厲害。轉眼瞥向另一邊,發現江钰還跟死豬一樣睡着,天塌下來都醒不了。
容卿沒有跟人一起睡的習慣,摸了摸他的頭,悄聲說:“要不我把床讓給你?”
小黑球搖頭,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想跟你一起睡,有仙尊在我就不怕。”
“……好吧,那擠一擠。”
“嗯!”
他不知道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他只知道這是他有史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容卿一整天內總有一小段時辰不在,他要去蓮壇上處理事情,刻意不讓江钰和小黑球同自己一塊去,這些天內諾亞開始催促,他有些心煩。
魔族天生帶有魔氣,可他們擅長壓抑體內氣息,且奇奇怪怪的術法頗多,要找起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諾亞被敷衍了将近一月,是愈發的狂躁,想讓容卿清楚屢教不聽的下場就是實施懲罰措施。
回來的時候,他的臉色一整天裏都是煞白煞白的,連帶着腳步虛浮,走路搖搖晃晃,仿佛随時随都有可能倒下。
盡管江钰和小黑球都看出他的不對勁,容卿卻也不肯做任何解釋,只是一個勁的說頭疼,讓他單獨安靜會兒。
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下來。
因為當小黑球找個肚子餓的借口再去卧房裏找容卿時,那個人已經倒在了書桌上,臉色慘白如紙,就那樣不聲不響,安安靜靜的趴着,仿佛睡着一般。
七日後,容卿醒來,眼前的兩人第一句話不是問“你怎麽樣”,或者“你的傷怎麽來的”,而是“為什麽你心脈受損,卻察沒有任何跡象”。
明明受了傷,卻找不到傷口在哪。
江钰知曉容卿性子,看起來溫文爾雅很好說話,實則脾性倔到八頭牛都拉不回來,論硬碰硬肯定行不通,得用軟法子才方有幾率撬開他的嘴。
只是任憑他們怎麽軟磨硬泡,容卿始終無動于衷。
這兩人不知曉諾亞的存在,在容卿能找到可行的方法摧毀諾亞前,他不會輕易讓這二人涉險。
畢竟他們都與此事無關。
幾日過去,雲海的百姓忽然提到有魔族侵擾,容卿獨自趕過去,經打探,弄清事情原委,得知那些魔族只是被世人追殺無處落腳最後不得已而逃離過來。
“大哥哥,給你個蘋果,你不要傷害我妹妹好嗎?”說話的是一個紮着馬尾的魔族女孩,十三四歲,聲音軟軟糯糯,背後還躲着一位五六歲大的小女孩。
他們的長相品性其實與普通人并無不同,只是力氣大了點,心智脆弱了點。
傳聞中的魔族兇狠殘暴,所有人都懼怕他們,可容卿反而從這所謂的“兇狠殘暴的魔族”眼裏看出了恐懼。真正害怕的其實是他們。
沒有人是天生的惡。
這些魔也有朋友、有家人,有選擇生存的權利,容卿沒理由剿滅他們,他也從不傷害弱者。
諾亞卻是揪着這點不放,他認為容卿既然身為他的部員,就應該絕對的服從,思想與感情等等都該往“服從”後面排。
它沒有放過他,以至于那次暈倒之後,容卿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差。
直到某天,江钰偷偷跟上容卿,親眼看見這個人用清霜劍在蓮壇上劈了一劍。
不管諾亞聽不聽得見,他都将諾亞往死裏罵了一通,并且學着江钰平時罵人的口氣,問候了諾亞的祖宗祖輩。
他罵完,将刻有蓮花印的信丢進池子裏,也是在這個時候,江钰将這件事得知了七七八八。
——只要剿滅魔族,或者摧毀這個叫“諾亞”的不知名的東西,容卿就可以不那麽痛苦。
他知曉容卿知道了絕對不對讓他這麽做,所以他瞞着他,以回太淵山為借口離開雲海,用逐陽劍手刃魔族。
小黑球因為自身原因沒有離開,他起初看到這個青年倒在桌上,書卷亂了一地,臉色煞白的模樣,連心跳都漏了一拍,見他身體狀況漸漸轉好,仿佛真的“沒事了”,便也沒有多想。
這個人開心,他便開心,這個人難過,他也會不由自主跟着難過。他的心緒仿佛一直被這個人影響着,魂牽夢繞。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但他不曾讨厭這樣的感覺。
自江钰這個礙事的走了後,每當容卿端坐着看書時,小黑球時常會盯着這個人的眉眼發呆,心裏仿佛一直有個聲音在說“快點看過來”。
可當對方真的看過來時,他又變扭的移開目光,改去盯着地面出神,仿佛能從裏頭盯出花來。
容卿望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今天難得的放下書,主動與這小孩說話:“你是不是看我不太順眼?”
“……”
“我一看你你就移開視線,我這麽令人讨厭?”
小黑球想說誤會,只是看着這張讓他心怦怦跳的臉,他忽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對視好一陣,小黑球好不容易吐出一個“不”字,對方卻在這個時候垂眸了,重新拿起書,兀自說道:“雖然你看我不順眼,但我看你挺順眼的,得我這個賞識,以你後也不愁沒姑娘人家喜歡。”
不得不承認,小黑球确實長得不錯,這數個月裏身高也高了些,雖然偶爾會鬧騰,但與有些頑劣的小男孩相比,還是相當乖巧。
容卿忽然想到遠在太淵山的幾個師妹,她們以前曾說過自己很想要個既聽話懂事,模樣又俊俏的弟弟,心想若有機會讓小黑球給她們瞧瞧看看,一來師妹們會開心,二來這小子也不用每日裏無時無刻都纏着他。
一箭雙雕,容卿不由得淺淺的笑了。小黑球自然不知道對方有想那麽多,聽到那句話,以及看到這抹笑容後,當即就走了過去。
一個陰影倏然投下來,擋住了燭火的火光,容卿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下去,擡頭問他:“怎麽了?”
“我……”小黑球腦裏一片空白,視線飄忽不定,最終落在容卿左手邊的匣子上,“你這紅匣子真好看,之前怎麽沒有?”
他本想緩解尴尬,結果越說越尴尬。
容卿低頭看了眼匣子,說:“哦,應該是一盒朱砂,不認識的人送的。”
小黑球壓根沒在聽,他想問的也不是這個。半晌,他才豁出去似的,說:“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容卿:“……”
望對方面色古怪,小黑球連忙補一句:“你別想多。”
“……”容卿沒等到後文,說,“我不想多,你——”
他想問“那你這是要幹嘛”,可思緒一轉,心想這孩子現在還小,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這幾月相處下來,指不定是把他當哥哥,想親一下培養感情。
畢竟他小的時候,他爹娘偶爾也會親親他,于是見怪不怪,“那你過來。”
小黑球每靠近一步,心跳聲就越是兇,可他的臉依舊雪花膏般皙白。他诶着對方的嘴角,閉眼親上去的剎那,以為自己腦袋會懵然一片,結果恰恰相反。
他從未有一刻這樣清醒明朗過。
“傻孩子,這地方不可以亂親。”他聽到這個人這樣說。
“那應該親哪裏?”
他其實也沒想那麽多,誰知道與這個人目光相對兩秒後,對方忽然捧住他的臉,又薄又軟的唇瓣在臉頰上蜻蜓點水般貼了一下。
那一瞬間,若即若離。
小黑球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青年的聲音再度傳過來,驚起一泓秋水,“該親這裏。”
自那日在蓮壇上劈了一下,諾亞就在也沒找容卿麻煩,他那個時候天真的以為是這東西安分了。
年輕人需要朝氣,整天同他一個快上百歲的“老年人”悶在房間裏可不好,趁着花燈節,容卿帶着小黑球去方圓十裏外的集市裏逛了去。
他以為小孩子多多少少會喜歡熱鬧,喜歡那些擺攤的新奇玩意,看到別的小孩子圍在一起玩,便低頭去問小黑球:“想和他們一起玩嗎?”
七八個小孩圍在糖葫蘆攤位前,吃着甜滋滋的糖葫蘆,與夥伴們放着兔子玩,放到一半,又跑到不遠的河邊,放起了孔明燈。漫天璀璨。
小黑球只看了一眼,随即收回實現:“燈有什麽好玩的,遲早要滅。”
容卿:“……我是說人,你不想跟這些小孩們一起去玩嗎?”
“不想,我又不是小孩。”
小黑球說這句話時一臉正經,仿佛真是個小大人……包子臉,個頭只到他腰際的小大人。
容卿掩嘴:“對,你不是。”
“……你是不是在偷笑?”
“沒有。”
“哼,再過五年,只要五年,不出五年,我絕對長得比你還高。”小黑球抱臂,一腳一腳擡得老高。
今晚無星,明燈高挂于夜空,使天邊染上一抹霞。
兩人還沒來得及換下一場景點,河邊倏然傳來小孩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水裏面有一群死人!”
花燈節,從河底撈上三具屍體,熱鬧的集市一瞬間冷清下來,容卿上前查看那幾具屍體,死了大概有一個月,死因是一劍穿心,根據殘存的金色劍意可知曉是逐陽劍,也只有逐陽劍的劍意才會長達數月仍不消散。
而這些人的身份即是魔族,因為魔族與人不同,他們入不了輪回,不得轉世,身上的死氣是尋常人的數倍。
再一看臉,有點眼熟。
正是之前給他蘋果的那位魔族女孩。
當地的百姓方才還很害怕,因為有人死了,可是一旦得知死的是魔族人,各個都變臉了。
“這是第幾個了?”
“幾千個了吧。哈哈,清霜劍尊辦事就是效率,看來再用不着幾天,魔族就徹底滅絕了。”
“死的好,像這種兇惡之徒就該趁早滅亡!還我們一個太平盛世。”
容卿手指一頓,朝說話的人冷冷掃了過去。
“那你先說說,他們怎麽兇惡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到底怎麽兇惡了。
“哪裏兇惡?生而為魔。憑這四個字,還不能證明他們有多兇惡嗎?”
“魔族中人會寄宿在普通人的體內,操控他們的意識,別看這是個小女孩,興許這女孩的魂魄早就被寄宿在她體內的魔族人給吃了!”
“我跟你們說啊,我幾月前也殺了幾個魔族,其中有一個女娃看起來才五六歲,細皮嫩肉哈哈哈,我一下子沒忍住,把她賣到了青樓,結果前幾天直接在大街上看到那女娃的屍體,被活生生千刀萬剮至死了。”
“啧啧,魔族中人,連青樓裏的嫖客都沒有人要。”
小黑球不着痕跡地瞥了眼身旁的容卿,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沉聲道:“別說了。”
“什麽別說了,怎麽,莫非你也是魔族?為同類說話?”
“除惡務盡,人人有責,我們偏說,我還把那女娃的屍體吊起來鞭屍,把她的血放盡,在裏面混了點東西,給容卿仙尊送去一盒朱砂,讓仙尊知道我們也能幫上……”
話音未落,青芒大盛,将那些未說完的話盡數封死在劍光中。
江钰第二天就在太淵山收到來自雲海的信箋,容卿讓他過去,他當然會去。
以至于他一到,二人兵刃相向。
清霜劍劍尖只差分毫,便能刺入江钰的胸膛,他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怒火中燒的神情,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生氣。”
“生氣?我除了生氣,對你更多的是失望。”
頓了頓,江钰說:“其實你不給我寫信,我也會來。”
“來幹什麽?找我謝罪?不,你應該跟那些被你殺了的人謝罪。”
“不是。我不是來謝罪的。”
江钰吐出這個兩字的時候,容卿周身經絡的血都冷了下來。原來事到如今,這人連後悔的心都沒有。
“我是來找那個小屁孩的。”江钰接着說,“我要殺他。”
從一開始見面,江钰就覺得小黑球身上的鬼氣很重,那不是長久生活在陽間的人可以散發的氣息。
他想不出小黑球的身份,但既然他來歷不詳,身上也有鬼氣和死氣纏繞,便認定他為魔族中人。
容卿聽到這裏,放下了劍。
“我們出去說。”
至少打起來,也不會毀了他這屋子。
兩人越吵越兇。江钰一開始還沉得住氣,可是當容卿告訴他自己在花燈節當天裏做的事,他就再也沉不住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容卿,我知道有一個東西纏着你。那天你在蓮壇上劈了一劍離開後,我找那個東西說過話。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我還是要說,那群人或許不是真正的人,至少他們被蓮壇上的那個東西改造過,已經和這個世界連成一體。”
“你如果殺了那些人,這個世界就會逐漸崩裂,誰在這個世界的影響最大,誰的下場就更慘。”
“而你是第一位劍尊,你的能力最大,你将會承受的傷害也會最大。”
容卿握劍的手緊了緊,半晌,憋出幾個字:“謝謝提醒。”
清霜劍出,劍芒襲天。數萬劍雨如鋪下天羅地網,深陷其中之人無所遁形。
江钰嘶吼:“你瘋了!?!?”
待他回過神來,逐陽劍已經飛了出去,七十七根靈脈悉數被挑斷,周身經絡斷裂的劇痛在這一瞬猛地侵襲大腦,那聲慘叫再也無法壓抑,卷着一股靈力洩盡的崩潰直破雲霄。
諾亞不知從何時已經綁在江钰的身上,他不能控制江钰,但可以勉強控制住逐陽劍。
這一幕恰好被剛回來的小黑球看見。
他此前被容卿支開,刻意沒走遠,看到劍雨後立馬掉頭回來。
他親眼看見那個人嘔了一地的血,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沒有沾染上血的。
江钰顯然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活了二十幾年,他是第一次吓得快哭出來。他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緊緊盯着這樣的容卿,有那麽一瞬想要自盡,只是在他把逐陽劍放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容卿卻忽然舉起清霜劍往他眼睛上劃去。
視野驟然黯淡。
這麽一瞬間,他似乎在江钰心髒的位置看到一點光,一個很小很小,很微弱的光。
諾亞。
光點忽明忽滅,容卿敢肯定諾亞在害怕,但他已經拿不起劍了。
他現在很痛,渾身都痛,劇烈的疼痛缱绻了他整個大腦,反而讓他的視野變得更清楚。
容卿忽然看到那個少年,那個立于角落、身穿黑衣的少年。
少年的臉色很不好,不好到他居然覺得這個孩子可怕。
他勉強笑了笑,問:“……诶,你可以幫我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