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些所有的溫柔,都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情?
居士簡突然樂了,笑的好不開懷,他問,“很介意?”
十七點頭,“有點。”她看着那一片鮮豔的刺玫花,有些委屈,“我不想要恩情了,也不需要任何人還恩。”
恩情,恩在前,情在後。
九分恩,一分情。
到頭來,怎麽做,都會是她的錯。
居士簡還真是第一次看到她委屈的樣子,心裏莫名的揪疼,都說別人欠你的總比你欠別人的要好,可是沒人知道,還恩的人有還恩的條件,有還恩的舍取。
還恩的人總是想用最簡單,最心安理得的方式去償還,當他們覺得超過他們的能力或者可能要失去所有去償還時,心理便開始扭曲。
一粒米養恩人,一石米養仇人,大概就是如此吧。何況她給他們的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與夢想。
他輕輕的把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呢喃,“我是從澳門回來才知道的。”
當時就想跟你結婚,所以想提前打點好一切,沒想到…
沒過兩天居士簡的父母隆重的到老宅提親,這是老一代人的規矩,老爺子也衣冠整齊的坐在輪椅上,萬俟周長一家三口以及鄂琴也再次回到了老宅。
十七坐在一旁的角落看着他們聊着爺爺那個年代的事情,談着居士簡跟她是多麽的般配,她突然感覺恍如隔世。
去年這個時候,他們一家子在跟酒店聊着她與獨賦的婚事,才一年,卻已經物是人非。
跟去年不同的是,現如今的氛圍要好得多,鄂琴臉上的眼睛樂的眯成了一條線,老爺子也不是因為接受她的執念從而勉強接受獨賦。居士簡的父親居樊榮也是對老爺子恭敬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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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這好像是一門兩邊心滿意足,門當戶對的婚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十七感覺胸口特別悶,悶的有些透不過氣。
趁着他們聊天沒有精力注意到這邊時,十七從旁邊溜到後院。後院有一個綠色的秋千,她坐在上面望着天空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蕩着。
沒一會,秋千旁邊站了一個人。
不用看,聞着身上熟悉的味道十七也知道是誰。
她說,“今年還沒下雪呢。”
居士簡沒有回答她,只是走到了她的面前擋住了所有的陽光,十七微微擡頭,眯着眼睛看着有些生氣的他。
她問,“你是生氣了嗎?”
居士簡不答反問,“跟我結婚你很不開心?”
十七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有些挫敗地說,“我沒有,沒有不開心,我只是感覺很無能為力。”
居士簡單手插在兜裏,另一只握住秋千繩,有些疲憊地說,“無能為力的是我吧。”
1月7號,居士簡跟十七前往民政局領證,全程十七沒有多廢話一個字,別人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像極了一個耗盡了所有力氣的陶瓷娃娃。
工作人員不知道緣由,頒發證件的時候好心說了一句,“新娘子要開心點。”
出了門,十七望着手上的結婚證有些發懵,挺在臺階上久久沒有動。
居士簡這回真是生氣了,臉色鐵青的拉過她的手,怒不可遏地說,“你到底想怎麽樣!不想跟我結婚你可以直接說,不用這麽不情不願!”
十七紅着眼睛擡起頭,淚水流出眼眶,“我沒有。”
居士簡見她這副委屈的樣子更是怒發沖冠,用力揮掉她的手,轉身離去。
十七眼疾手快,追了兩步拉住他的胳膊,居士簡準備甩開,沒想到她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裏,帶着哭腔說,“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覺得你爸媽能同意是來自爺爺的那份恩情,就跟陳鳳當時一樣,我不想再這樣。”
居士簡僵住了,“你說的無能為力就是因為這個?”
懷裏的人淚眼婆娑就着他的胸膛點點頭。
居士簡的火冒三丈仿佛被一盆涼水從上而下澆灌,可他還是非常嚴肅的把十七從懷裏扯出來,有些生氣,“不管有沒有爺爺那份恩情我們都會結婚的,就你而言配的上任何人。”
十七耷拉着腦袋,“我知道,是我鑽死胡同了,對不起。”
居士簡驚魂未定的說,“不要總是這樣一個人胡思亂想,你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我,別總跟上次一樣想知道我的家庭背景還讓締納美跟峰子去查。”
“你是怎麽知道我要結婚的?”十七眨巴眨巴睫毛,這幾天太忙了,沒顧上問他。
居士簡牽着她往停車的地方走,“峰子派人查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他想幹嘛,後來締納美給我打了電話。”
“我說你動作怎麽那麽快呢。”十七嘟囔,後又想起什麽,“那音律怎麽沒來?”從爺爺回來後她就沒去公司,也忘了跟音律說一聲。
居士簡側頭一笑,“那天我去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他。”
他們婚後的生活幾乎沒什麽改變,因為事先有說好婚禮要等以後有時間再舉辦,所以結婚的事也就身邊幾個最親近的人知曉。
唯一的改變就是居士簡每天下班之後都回老宅,他住進來後老宅的三兄妹也沒有以往那般沉默了,有時也會開開玩笑,湊在一起聊聊天。楚水有時會讓居士簡去勸勸徹夜不眠的十七,可居士簡卻只是笑笑。
他們不知道的是,很多夜晚,他都會陪着她一起守。
淩晨兩點,走廊的風很涼,檀木的護欄更涼,十七聽着裏面不間歇無法抑制的咳嗽聲久久不能呼吸。
不一會,夏鋅筋疲力盡地從卧室裏出來,黑暗裏他慈悲又絕望的眼眸深深的刺痛了誰。
那一瞬間,十七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雙手捂住臉龐,仰着臉龐,下巴微微張開,淚水如泉湧般從指縫中呈豆珠狀一顆顆流出。
像一座虔誠的雕塑,渾身散發着世間生死離別的奈何無可,訴盡了蒼白無力的生死輪回。
這是這麽久以來夏鋅第一次看見她哭,原來即使他什麽都不說,她也知道老爺子快油盡燈枯了。原來這個不善于表達感情女人在表達感情的時候是如此濃烈的。原來她哭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
居士簡站在離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延續着悲傷,可始終沒去把她抱起來。
想起她昨夜的失魂落魄,她說,士簡,我感覺爺爺就是這兩天了。
原來她是如此的洞悉。
淩晨四點老爺子醒來說想吃面條,十七吩咐劉嫂去廚房下面條,一屋子的人突然泣不成聲。
老爺子精神不錯,自己從床頭拿出一本相冊,那裏面裝的都是奶奶生前的相片,他笑着說,“好多年了,有時候我真怕忘了她的樣子,現在好了,又能再見了。”
十七緊咬着嘴唇在床邊跪下,顫抖的握住老爺子的手,她仰着頭盡量讓自己不破聲,“那到時候爺爺幫我跟奶奶說一聲,說我很想她,我會照顧她的玫瑰,照顧好她種下的桃樹。”
“好,好。”老爺子拍打着她的手背。
四點十五分,老爺子在劇烈的抽搐中離去。
劉嫂端着面急促的跑上樓,“面來了,面來了。”
寂靜的卧室随着門口“哐當”地一聲傳出痛苦的喊叫!
“十七!”
“十七…”
靈堂設置在老宅的後堂,老爺子戎馬一生交友無數,不管是他昔日的好友還是從前的商業夥伴都紛紛前來祭奠。
十七醒來時就聽到後堂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咆哮聲,下午的陽光本應溫暖這個冬天,可她只覺得這是她感受過最冷的一個冬天。
她換上黑色孝裝前往後堂,後堂門口排着一條長龍隊,他們都穿着黑色的服裝,手裏抱着白玫瑰,一個個用同情的目光跟她說着節哀順變。
堂內萬俟家人面對面跪成兩排,居士簡也在其中,十七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在他身邊跪下。
對面的大姑哭的最凄慘,兩旁的表哥表姐怎麽都勸不住,可她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來來往往很多人,他們每鞠一躬,十七就磕一個頭。
獨賦也來了,他跟那些前來祭奠的親朋好友一樣按照葬禮的流程,手捧着白玫瑰面對遺像深深鞠躬,在臺面上放下玫瑰後轉身朝家屬區表示節哀順變。
那麽官方,那麽不失身份。
十七茫然地看着那個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忘了磕頭。
直到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半跪下來,用擔憂地口吻問,“還好嗎?”
☆、第三十九
獨賦也來了,他跟那些前來祭奠的親朋好友一樣按照葬禮的流程,手捧着白玫瑰面對遺像深深鞠躬,在臺面上放下玫瑰後轉身朝家屬區表示節哀順變。
那麽官方,那麽不失身份。
十七茫然地看着那個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忘了磕頭。
直到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半跪下來,用擔憂地口吻問,“還好嗎?”
聽着熟悉的聲音,她才看清了這熟悉的面孔。
随後她當衆,規矩地,以一個去世人家屬的身份按照規程隆重的額頭着地磕頭。
當她慢慢俯下|身子時,獨賦僵了,當他想要把她扶起來時,十七已經先一步起來了,用看陌生人的眼神一般看着他。
“十七。”獨賦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可十七眼疾手快的往居士簡身上一靠,順利躲過了他的接觸。
在場人都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居士簡望了眼懷裏的人,他不會認為十七是為了避嫌而避免跟獨賦肢體接觸,可現在又不能問,只能朝獨賦禮貌性地一笑。
“你怎麽…在這?”獨賦膛目結舌地望着跪在十七旁的居士簡,轉念一想,今天能跪在這的人都是萬俟家的人…他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們…”
居士簡絲毫不在意他的驚訝,一手摟着十七,“不好意思,葬禮還在繼續,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獨賦不可思議地看向十七,想要從她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卻只看到一張一臉平靜帶着些蒼白的小臉。
就這麽一眼,獨賦紅了眼睛,他踉踉跄跄地站起來,轉身,落淚,離開。
片刻,堂內恢複了章程。
居士簡低頭親了親懷裏人的額頭,十七眨巴着泛紅的眼眶,仰着頭輕聲說,“士簡,謝謝你。”
謝謝你不是以一個親朋好友的身份來祭奠。
還好你不是跟我說節哀順變的人。
居士簡擡手摸了摸她的黑發,“傻瓜。”
十七低頭一笑,笑出了淚水。
沒人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是怎麽回事,也沒人知道十七為什麽突然對獨賦那麽冷淡,甚至對他的失态置之不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自古女人就是非常感性的生物。其實,感情同樣感性。
一眼定終生,一眸解情劫。
癡心癡情,從來都是只因為你,因為值得。
如今的風輕雲淡,同樣是因為你,因為你太不在意。
她十七從來都不是什麽聖賢之人。
三天的葬禮過後,李律師要求各位在老宅集合公布老爺子的遺囑。
人到齊後,李律師當中宣讀:“遺囑人萬俟正海,生于1939年7月,我聲明我在本遺囑中所處分的財産均為本人合法所有的個人財産,擁有完全處分權,我的遺囑如下:
一:我位于邬萊市有一棟老宅與一套別墅,房産權是我個人所有,老宅由我的孫女萬俟十七繼承,別墅由我的孫女萬俟楚水繼承,在我死後由李律師幫忙辦理過戶手續。
二:我的私人銀行存款已經由財務團隊做成表報,我的三個兒女分別繼承百分之二十,餘下百分之四十由我的孫子萬俟其裏繼承。
三:本人作為萬俟集團的董事長,占股萬俟集團百分之六十,由我的孫子萬俟其裏繼承百分之五十,我的兒子萬俟周長繼承百分之十。
話音剛落,室內一片寂靜,大家的目光紛紛看向唯一受益頗豐的其裏,不過大家也并不奇怪,老爺子生前就說過默契集團繼承人一定是其裏。
大姑跟大伯之前就不是繼承萬俟集團的人,所以他們并沒什麽失落感,現場唯一臉色難堪的就是懷裏抱着刀刀的姚元香。
十七把頭偏在居士簡的肩膀上不經意的瞟了她一眼,咬着指甲說,“爸之前就有百分之十,其他股東手上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小股份,最多也才百分之8,這百分之五十夠其裏按照爺爺的意願順利繼承公司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話是沖着姚元香說的,在場人無人聽不懂。
楚水嗤笑一聲,接着十七的話說,“是啊,不用這麽苦大仇深的,我哥又不會要爸的。”
話說的這麽諷刺,當着這麽多人姚元香面子也挂不住,惱羞成怒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楚水翹着二郎腿翻了個白眼,“我們又不瞎!”
“楚水!”萬俟正海臉色鐵青地出聲阻止。“都是一家人,你說的什麽話。”
楚水不屑一顧嘟囔,“誰跟你們一家人。”
眼看萬俟周長挂不住面子就快發火了,李律師挺身而出,從文件包裏掏出一壘報表,“還有這個。”
文件分成三份,其裏,楚水跟十七各一份,李律師說:“這是萬俟正海先生生前替你們打理的私人財産,你們在這裏簽個字就好了。”
楚水跟十七皆是一愣。
夜已深,該走的人都走了,留下來的人也已入睡,旁邊的人睡的很沉,搬過來這段時間他清瘦了許多,十七用指腹輕輕撫摸安靜的輪廓,他們以情人的名義同床過,未料想有一天會以夫妻的名義共枕。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是如此的溫暖,窗臺的窗戶似乎沒有關緊,風兒輕輕吹拂着窗簾,涼意絲絲縷縷鑽進房內,十七收回手起身關窗,卻看到了滿園飛雪。
“今年的雪來的真晚。”她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裏融化成水珠。
樓下的一角有黑影滿滿蠕動,十七把頭伸出窗外确定是誰後,披上外套沿着木廊而下。
楚水穿着厚實的睡衣坐在院內的石凳上仰望天空,十七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後,“黑燈瞎火的看什麽呢?”
楚水吓的渾身一顫,臉上的雪花徐徐落下,“是不是有病,走路都沒聲的。”
十七笑着在旁坐下,“是你看的太入神了。”
“怎麽?”楚水瞟她一眼,“睡不着啊?”
十七不答反問,“在想爺爺?”
楚水深吸一口氣,望着這漫天飛雪說,“是啊,爺爺也真是的,說走就走,難道他就只想看你嫁人啊,太偏心了。”
十七從口袋裏掏出半包煙,自己點上一根,然後扔給她,“來一根。”
楚水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掏出一根點上。
十七吐出一串煙圈,“你也別不好受,爺爺是等不及了。”
楚水搖了搖頭,“我是在怪自己沒好好陪陪他,你進去的那六年裏我幾乎沒怎麽回來過,總覺得他跟小時候一樣了,沒那麽親近了。現在想想,其實不是爺爺變了,是我們變了,小時候他就不如奶奶跟我們親,可我們還是有辦法讓他背着我們摘桃子。”
“是啊。”十七笑着說,“那時候爺爺也是會笑的,還怪奶奶太寵着我們。”
兩人相視一笑,楚水不由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她指着一旁的秋千說,“好像昨天還在跟你争秋千玩,一轉眼就三十了。”
十七調侃,“這就別提了,三十歲還單身多丢人啊。”
楚水氣的抓起一手雪朝她扔過去,“死丫頭。”
十七看的直樂,“聽說你最近交了個男朋友,還是個演員,你不是一直對圈內人拒而遠之的嗎?”
“試試看呗。”楚水聳肩,“渾水過濾下還是可以用的。”
啧啧啧,十七搖頭,“你這幅嘴臉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媽的,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楚水拍案而起,追着十七滿院子跑,兩人紛紛倒在雪泊大笑。
樓上的兩戶窗內的男人人相視一笑。
夏天的到來總是讓我們懷疑上一個冬季是否存在過,有時候回想起來不過是在得與失的一念之間,得到的不一定一直擁有,而失去的卻真的回不來了。
締納美還是嫁給了陳之論,在一個還穿着牛仔外套的四月,她穿着潔白的婚紗走在蔥綠的草坪上,在一片喝彩中把自己的手交給了自己未來的丈夫,那種安定的笑容,是她第一次在那張一向濃妝豔抹的臉上看見。
峰子躲在遠處的角落目不轉睛,十七從他那裏借了一根煙,陪着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半晌後,峰子失落地問,“十七,小六個月對于納美來說就真的有那麽介意嗎?”
他通紅着眼眶,像自欺欺人的小孩。
十七不忍地別開眼睛,說,“峰子,前面一定有更好的。”
峰子不甘心盯着她,倔強的哽咽,“你就告訴我,這六個月是不是他媽的就那麽重要。”
突然紅了眼睛,她猛吸一口尼古丁,給出确定的答案,“不是。”
峰子像是被噎到了,好久才自說自話,“我知道不是。”
十七看着遠方點頭,再點頭,“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峰子躺在蔥綠的草坪上笑的眼淚嘩嘩地流。他說,“是啊,我知道。”
十七有些難受,她眨了眨泛紅的眼睛,“峰子,一個人得頂過烈日,淋過大雨,受過冰雹,才能學會自己看雪。”
疲憊不堪的閉了閉眼睛,峰子說,“十七,你走吧。”
十七側頭看了片刻,抽完最後一口香煙,扔掉煙蒂起身離開。等走了一段距離,再回頭時,方才還笑的像一個瘋子男人正蜷着身體放聲痛哭。
而另一邊,十米以外的婚禮殿堂響起陣陣掌聲。
她站在四月的陽光下,頭上頂着閃閃發光的紫外線,站在這十米之內。
時光短淺,人生孤一;你不惜歲月,她不知好歹;都只因為你愛她。
我們都希望成為故事的主角。而主角有時候并非是站在閃光燈下宣誓的角色,也有是坐在賓客席上的局外人。遇見是緣分,再見是愛情,不見是命運。多少故事的結局不過是禮畢,席散,各自安好而已。
另年的八月,刺玫花開的惹人分神,得獲樓下正在除草的男人悉心照料,嫣紅的花瓣遇水即魅,就連路過的鄰居都忍不住踏門欣賞一番。
久而久之,旁人都知道這裏住了一對小夫妻,雖然不常住,可一個月總有那麽一兩個星期能看見他們在落日時在宅外周圍散步。
男的溫和有禮,女的落落大方。
二樓的人兒從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樓下與人說話的男人,再看看電腦上一張張彼此相擁的相片,嘴角無意上揚。
真是太難抉擇了,一條微博只能上傳九張圖片,可她覺得哪張都挺有意境的。
陽光入宅,精致的半邊小臉在暖色裏微微懊惱,上樓的人悄無聲息的從她身後彎下腰,指着電腦屏幕上一張相片,“這張不錯。”
相片裏男人摟着纖細的羸腰,半眯着雙眼吻住了紅唇,紅唇佳人有些詫異地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這般突如其來的對視,充滿了挑|逗的暧|昧。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的望着電腦,輕吐出來的氣息卻在她耳邊絲絲縷過。
十七旁若無知随便點擊了幾張,強裝鎮定地點擊了發布。
“鄰居走了?”臉頰緋紅。
意馬心袁的嗯了一聲,姿勢未變,“終于想給我個名分了?”
領證小兩年了,他們一直沒舉行婚禮,他爸媽催促過兩次,但十七的回答總是模棱兩可,他不願勉強她,反正證都領了還怕她跑了不成…
好吧,他确實有點害怕。
當初領證她是出于成全。可她是一個人幾乎有着偏執責任心的人,如果當時換個人,他敢保證她同樣不會在爺爺去世後一腳把人踢開,即使她并非發自內心的喜歡。
他能感受她有些依賴他了,可是他不敢保證那點依賴是不是足夠讓她有勇氣真正的嫁給他。
耳邊的燥熱是他呼出的體溫,比剛才似乎還要貼近,十七一動不動的眨了眨圓鼓鼓的眼睛,故作鎮定偏過頭。
“方便以後納妾而已。”
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她的言不由衷,居士簡挑了挑笑意怏然的眉間,演技浮誇,“真傷心,名分還沒落實就想着納妾。”
十七咬唇暗笑,半邊小臉在陽光下透着撲朔迷離的紅暈,白齒咬住紅唇一角,好看極了。
看的人看癡了,情不自禁的低頭咬住紅唇的另一角。
☆、第四十
“要結婚了?”來的人眉眼一挑,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詢問。
不過這樣的狀态超不過三句話。
“還有人不知道嗎?”十七淡淡應對,“我以為微博跟吃瓜群衆的傳播速度已經可以和艾博拉媲美了。”
“就這麽不公平?”
十七冷着眸子盯着他。
亞明諷刺一笑,“當初你跟獨賦的婚紗照可是沒露半張正臉。”
“那又怎麽樣?”
“那時我們還真以為你是怕麻煩,怕成為公衆人物,怎麽,如今不怕了?”亞明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更加諷刺的笑容,“還是你打心眼裏就瞧不起獨賦?”
十七厭惡情緒掩都掩不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她冷着語調一字一句說,“我惡心。”
亞明變了臉色,還是忍不住譏笑,“惡心?你惡心真的是我嗎?不,你惡心的還有你用六年牢獄給我們換來的一切,你還惡心你可以為他付出一切的獨賦,是,你是愛他,愛到什麽都可以犧牲,但同樣你也瞧不起他,瞧不起他沒有擔當,瞧不起他的懦弱,不然你們真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十七嗤笑一聲,不放心上,“我不認為他那麽做有什麽不妥,
“可你會想,如果當年換作是你,你不會做出跟他同樣的選擇。”
“是。”十七毫不猶豫坦白,“不過那也僅僅是因為我有家境,我身後有個萬俟集團。”
“如果沒有那些呢?”
“我會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十七用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看向他,“我認為成年人應該懂得取舍利弊。”
不過是六年的時間而已,沒所謂的,只要它能換取那個人前程。而她,有能力,有條件過的絲毫不差。
望着那雙坦坦蕩蕩的眼眸,亞明失去了譏諷的能力,他淡淡自嘲,“你倒是坦白。”
“你來找我不會就是說這個吧?”
沉默半晌,他說,“去看看他吧,你們的事只有你能勸。”
十七斂去了厭惡,換上了深深的無力,“他怎麽了?”
“這兩年他幾乎沒有休息一天,拼了命的接劇本,廣告。身體各種技能逐漸衰竭,有好幾次在片場因為心髒驟停休克。”亞明面色憔悴,很是無奈,“我們怎麽勸他都聽不見去,你去勸勸他吧,現在人還在醫院。”
“你總不想他死了吧。”
“為什麽要這樣?”病床上的像是經歷一場大病般頹然,雙眼深深的凹了進去,像是沒有了任何的生機。
質問的人帶着風塵仆仆的怒氣而來,卻在看到他之後驟然落淚,連本該氣勢洶洶的質問聲都變得很輕,輕的幾乎哽咽了聲音。
“你來了。”床上的人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雙眼死死地盯着她,眼眸裏全是深深眷戀。
“為什麽要這樣?”十七一步步走到床邊蹲下,淚水像掉珠子般落在皮包骨的手背上。
淚水模糊了眼睛,她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擡起那只骨幹的手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的,她只能聽見,一個滄桑無力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我想你了。”
隐忍的哽咽聲再也忍不住了,抓着那隔手的骨骼漸漸放聲痛哭,怎麽勸也勸不住,像極了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事實上,對于她來說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這輩子,這個人,她看不得他受一點苦,看不得他過的不好。
她是那麽,那麽的用力全身力氣,竭盡所有去守護他,為什麽他能如此的作踐自己。
真的簡直要生恨了,恨他是如此的不愛惜。
獨賦哄了好久,等到佳人停息時,他也已經筋疲力盡。
屋外淅淅瀝瀝地下着秋雨,屋內的兩人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雨水滴答到窗沿。
哭聲停了,哄聲沒了,病房裏靜的只剩空氣跟二氧化碳的互動。
太久沒見面,兩人默契的,不動聲色的延遲所要說的一切言語,因為他們都知道,像這樣的機會在今後的人生裏會越來越少,甚至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也許是畫面太美,或許是畫面太過于悲傷,就連定時檢查的護士都端着治療盤悄悄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好聽的雨聲也停了,屋外暮色漸顯。
獨賦回過神,側頭望着十七。
十七低着頭,看着病床的把手。
半晌,十七擡起頭,輕輕喚了聲,“獨賦。”
“嗯?”
“獨賦。”
獨賦一眼不眨望着她。
十七泛着淚又喚了一聲,“獨賦。”
“我在。”顫抖的聲音。
“我愛你。”
他驀然落淚。
“這輩子,都會愛。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我愛你,無關時間,無關距離,無關忠誠,無關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這是她第一次說情話,這也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情話,比所有的劇本都來的平淡又轟動。
“可是我們不會再成為戀人了。”
“我愛你,也愛他。”
“如果說我可以為你犧牲一切,那麽我只想陪在他身邊。”
獨賦僵硬的動了動手指,“這是不再見了嗎?”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醫院看你了。”她說,“獨賦,你演了那麽多電視劇,有沒有想過那些老套的車禍情節很奇怪?如果近在咫尺的人都不能自救,那麽隔一條馬路的人怎麽能救得了他?”
十七含淚輕笑一聲,“你說為什麽一個明明能自救的人,為什麽偏偏總是要讓隔着一條馬路的人拼上性命去救他呢。”
“我們會再見,我的婚禮我希望你能來,你的婚禮我也會去。”
“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再有下一次…”她嫣然一笑,“我死給你看。”
“這樣的話,你就能學會自救了。”
她一出門,窗外瓢潑大雨驟然落下,雨水馬不停蹄的一遍一遍清洗着原本就挂着雨珠的玻璃窗,屋內的人看着看着,忽然在一瞬間放聲痛哭。
全身濕漉漉的回到居士苑,開門的那一刻,裏面同時轉動把手,居士簡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問就把她推到了浴室。
再出來時,黑發依然在滴水,光着腳丫子所站之處的地板上稀稀疏疏掉了不少水珠,居士簡把她抱到落地窗旁的沙發座裏,扯過毛巾替她擦拭。
“去哪了?”
十七閉着眼睛任他伺候,“獨賦住院了。”
“嗯。”
她揚揚嘴角,把濕漉漉的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我是去送請柬的。”
居士簡笑着親了親她的嘴角,“送請柬也要記得帶傘。”
十七仰着頭,眉眼全是笑意,“本來想打電話讓你來接我的,可是手機沒電了。”
“那剩下的請柬我跟你一起去送。”
“好。”
十月本是早晚溫差極疏,一場秋雨一場涼,居士簡從浴室出來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暗想今晚得給某人換上稍厚的毛毯了。
卻在擡頭時發現某人正在窗口閉目迎雨,如扇的睫毛時而若隐若現地顫抖着倒影在玻璃窗上,粉唇微抿,清瘦的雙肩站得筆直。
居士簡忽然一愣。
面前的人兒似乎比窗外的秋雨還要清冷。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清冷的人,像團烈火一樣帶給他從未有過的溫暖。
他慢慢走過去,就着手上的浴巾替她擦拭臉上的雨滴。
十七睜開眼,平靜的望着他,三秒後,沒有預兆的把自己完完全全鑽進一個結實的懷裏。
居士簡接了個滿懷,似笑非笑的寵溺。
“在想什麽?”
十七擡起頭,轉身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以及不遠處的車水馬龍,她說,“你看,大城市夜裏的馬路是最令人驚豔的,似乎每個車輪都在散發着五顏六色的光芒。曾經,我一度以為這種川流象征着都市繁華,我以為它是書上寫的塵世,是李白的三五七言,是劉禹錫的浪淘沙。後來才明白,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以為夜晚乘坐飛機時能透過小窗看到星星的模樣。”
她迷離的眼眸帶着淡淡的笑意,“這個夢,很美。”
“可是,我醒了。”
“但,不曾後悔,也不會後悔。”
她說,“如果不曾以為夜晚乘坐飛機時能透過小窗看到星星,我怎麽會認識坐在鄰座的你。”
居士簡看着她溫柔似水的眼眸,身體驟然發燙,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咬下那蠱人的紅唇。
“我們去睡吧。”
她墊起腳丫,雙手搭上他的頸項,“抱我去。”
…
聽過太多的深情,見過太多的分離。
夜已深,明早的露水會更重。
你早點起,帶我一起朝陽。
你早點睡,帶我一起入夢。
當繁華落盡,我們能敢要的也就是如此。
後來的我們終會明白,之前所經歷的一切,是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是為了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