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手機有短信提醒。十七看都不看直接裹着浴袍,穿着拖鞋出門。
2601的大門敞開着,十七走進去就聞到一股飯香味,她撇了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腦的居士簡,堂而皇之地走向餐桌,俯身用鼻子聞了聞,嫌棄地說,“我還以為你親自下廚呢。”
居士簡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挪開落在她未幹的頭發上,無奈道,“家裏沒有新鮮的菜了,你想吃的話明天再給你做。”
十七盛了碗米飯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含糊不辭地說,“不用,明天我回老宅。”
“老宅?”居士簡放下電腦走到十七身旁坐下。
十七點頭,“嗯,我一走就是半年,明天得回家去向爺爺請罪。”
居士簡笑,“難得你還有個怕的人。”
十七鼓着腮幫子說,“那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爺子的厲害,在我們萬俟家只要老爺子說一沒人敢說二,而且他還是萬俟集團的董事長,為了防止我們這些敗家子胡作非為,他直接掌握着我爸跟其裏的財政大權,甚至連我跟楚水也不放過。”
“帝王□□啊。”居士簡幸災樂禍。
萬俟正海是邬萊市知名的十大早期企業家之一,居士簡在上大學的時候聽年邁的導師講過他的創業事跡,老一輩子的人幾乎都是白手起家打拼天下,他想用這種方法守護自己的心血也無可厚非。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三兄妹一個個都自力更生的原因吧。
隔天一早十七驅車前往老宅,其裏說上午有個會議不能陪她一起,但是中午會趕過去吃午飯。
老宅依然一片肅靜,院子裏的刺玫花開的格外的紅豔誘人,濃郁的芬芳就像酒香味一般讓人未飲先醉,花地旁有一位婦人在陽光底下澆花。
十七疑惑的走過去,“劉嫂?”
“欸。”劉嫂額頭出了不少細汗,看清人來人後慈祥的一笑,“十七啊,你回來了啊。”
十七問,“怎麽是您在澆花啊,爺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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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嫂嘆息一聲,“在樓上呢,你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吃什麽都沒胃口。”
十七心裏猛地一顫,“請醫生了嗎?”
劉嫂擔憂地說,“請了,也去醫院看了,就是不見什麽起色。”
她點頭,“那我先上去看看爺爺。”
☆、第三十六
午飯前其裏跟張醫生一起出現,張醫生替萬俟正海檢查了一番,把他們叫到門外說,“老爺子前段時間來過醫院檢查,檢查結果表明是左心室代償功能不全而發生的心力衰竭,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左心衰,而且已經感染到全心室了。”
其裏問,“目前情況需要手術嗎?”
張醫生搖頭說,“目前來看,老爺子的身體是承受不住心髒移植手術的,我建議采用保守藥物治療。還有,左心衰的患者會經常性身體乏力,夜間呼吸困難,咳嗽甚至是咳血,最好的方案就是住院觀察,可是老爺子不太願意,所以我建議你們請專業的醫療看護,要是出現緊急情況的話要立馬住院。”
十七扶着護欄,臉色蒼白問,“那這樣…還能…”
張醫生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想問什麽,“一般來說達到心力衰竭的程度就是心髒疾病的末期了,而且老爺子已經到這個年紀了,所有身體機動功能免疫力都已經衰弱了…”
十七打斷他,“那到底是多久。”
張醫生沉默了幾秒,“最多一年。”
“是嗎?”她呆滞的呢喃。
張醫生因為職業的關系見多了生死離別,也見慣了病人家屬在得知病人僅剩的生命周期後所表現的各種悲傷反應,正想安慰幾句時,十七突然極其認真的發問,“一年是多少天啊?”
看着那雙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眼睛,張醫生不忍心再說什麽,只得跟其裏說,“那我先走了。”
其裏僵硬的點點頭,“我送您出去吧。”
十七抱着自己瘦小的雙臂一點一點摩擦着護欄緩緩蹲下,煞白的小臉麻木不仁的掉不出一滴淚水。
不一會,面前多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對不起。”其裏蹲在她面前誠懇道歉。
十七流着淚說,“哥,要說對不起的是我。”
兩兄妹是有默契的,其裏的對不起是責怪自己太忙沒有注意到爺爺的病情,十七的對不起是怪自己太任性,一走就是半年,如果她不走或許就可以早一點發現爺爺的病情。
得到消息的萬俟周長在晚飯前帶着姚元香跟刀刀回到老宅,同來的還有大伯夫妻,大姑夫妻。
飯桌上大伯跟大姑統一口徑希望爺爺能去住院,大姑說,“爸,家裏雖然安靜,但是跟醫院的醫療環境是沒法比的,您要是有個什麽事,我們又趕不到那可怎麽辦!”
大伯說,“是啊爸,您就聽我們一回吧。”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企圖改變老爺子想要在家休養的主意,可不管誰勸,老爺子依舊頑固不靈,油鹽不進。
或許是知道這棟老宅對于老爺子的意義,也或許是一向無人敢違背老爺子的話,晚飯之後老宅又恢複了白天的清淨,其裏因為公司有事也離開了。
唯獨十七對萬俟正海驅趕的言語當作耳邊風,倔強的住了下來。
看着那個幾近佝偻的背影,十七明白,這個為情守宅的男人不是頑固不靈,他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最後的時間,他只想呆在這棟有奶奶身影的宅子裏。
另一天十七領着滿臉不情願的萬俟正海去了趟張醫生所在的邬萊市最具權威的三甲醫院複查,又不顧萬俟正海的反對自作主張花重金請了兩個專業的看護輪番看守,并且讓他們在老宅住了下來,這兩個看護是張醫生推薦的,是兩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其中一個有心血管內科的臨床經驗。
前一個星期十七幾乎是沒日沒夜的跟在萬俟正海身邊,不管他如何吹鼻子瞪眼她都裝作沒看見,晚上的時候她就坐在二樓的走廊門口靜靜發呆。
值晚班的夏鋅怕她身子承受不住就跟她說,“去睡會吧,你守在這裏也沒用。”
十七搖了搖說,“我睡不着,沒關系。”
夏鋅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病人家屬,也沒見過這樣的富家小姐,平日裏待他們溫和有禮,吃住都盡量提供最好的,可是又沉默寡言,不易接近。
他們一起守候了好幾個晚上,夏鋅真是摸不清她到底怎麽想的,要說在意吧,她從來沒有跟他們詢問過病人的病情,要說不在意吧,徹夜不眠的守候又算什麽。
一個星期之後其裏也搬過來住了,十七白天回到了公司上班,音佳琪掐着點滿臉陰笑走進她辦公室興師問罪道,“哎喲,我的大小姐終于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您老在外被什麽妖精活捉了呢。”
十七朝辦公桌的一角揚揚下巴,“給你帶的,澳門買的。”
音佳琪哼哼兩聲翻開個三四個袋子,“算你有點良心。”
十七輕笑一聲,問,“公司怎麽樣。”
音佳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扔給她,“早給你整理好了,經營狀況,盈利表報稅務賬單都在這裏,噢,對了,你爺爺的財務團隊來過一次,裏面也都記錄好了。”
十七不再跟之前一般跳腳,她斂了斂眼眸,“辛苦了。”
音佳琪看了眼她眼睑下的青影,“老爺子的事我聽說了,你也別太擔心了,說實話不管是誰都會有這一天,這段時間你多陪陪老爺子吧,公司還有我跟音律呢。”
十七點了點頭,誠懇的說了句謝謝。
音佳琪啧了一聲,“還客氣起來了,甭來這些虛的,出門半年總有點幹貨吧,公司這些設計師的作品越來越沒有感覺了。”
“這個還真有。”十七撿起腳邊的背包扔給她,“都在這,明年的主打款系列。”
音佳琪趕緊接過去,手裏一沉,她笑道,“還真有點貨啊。”
十七挑眉,“拿出來看看。”
音佳琪拉開拉鏈,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壘,“哇塞,真不愧是我們公司的頭牌啊,真想把旅游工費給你報銷了。”
十七嗤笑,“那敢情好啊。”
音佳琪如珍如寶的把圖紙塞進背包裏,幹瞪她一眼,“美的你,玩半年還得給你報銷是吧。不過,看在禮物跟圖紙的面子上,晚上請你吃飯。”
十七轉着眼珠子說,“飯就不吃了,能給我折現不?”
音佳琪一手拿着三四個購物袋,一手挽着背包,風情萬種回頭一笑,“滾!”
周六十七回到居士苑收拾些衣物,居士簡聞訊前來,不請自入,看她眼睑青影,身上的T恤似乎又寬松了一寸不免心疼地問,“多久沒睡了?”
相處至今,居士簡對十七的性子大概也了解七八分了,她這個人雖看起來風輕雲淡,寡情寡色的,可她心裏對感情的那一份重視是旁人不可領會的,都知道萬俟正海的病情已經無力回天了,她也一定比誰都明白,但明白歸明白,最後的日子她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去陪伴。
十七從櫃子裏摟出一懷衣物扔在床上說,“反正都習慣了。”又指了指櫃子上的房門鑰匙對他說,“我估計有一段時間都不過來住了,鑰匙先放你那。”
居士簡一言不發的收起鑰匙,然後走到床邊坐下,靜靜的看了她兩眼,然後搶過她手上正在整理的衣物說,“你睡會吧,我替你收拾。”
十七眨了眨睫毛,沒有動作,也沒說話。
居士簡嘆息一聲,“收拾完了我叫你。”
十七也嘆息一聲說,“我沒事的。”
居士簡淡淡的皺起眉頭,十七垂下眼眸妥協。
不到五分鐘,方才還強撐着眼皮不安蠕動的人兒漸漸進入睡眠,居士簡低頭一笑,繼續有條有序的整理。
半個小時後,羊毛毯子被兩只不安分的腳丫子蹬下,居士簡起身撿起替她輕輕蓋上,然後轉身離開。
再次醒來已是黃昏時間,十七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按照居士簡的性格是一定不會乖乖聽話收拾好了就叫她起床的。
廚房裏傳來清淡的香味,十七光着腳丫子聞香而去,居士簡圍着一條不知道打哪來的圍裙在黃昏下煲湯,側臉溫暖又俊逸。
不知是餓了,還是被皮相蠱惑了,她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問,“煲的什麽湯?”
“起來了?”居士簡放下湯勺朝她招手,“過來試一下味道。”
越走近香味越濃,居士簡剩了一勺先放到自己嘴邊吹了吹,十七就着他的手嘗了一口,舔了舔嘴說,“好喝啊。”她湊前看了看,“排骨,玉米,胡蘿蔔,紅棗,枸杞,這是什麽?幹檸檬片?”
十七有些疑惑,見過有人泡着喝,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拿幹檸檬片熬湯的。
居士簡笑笑,從水槽裏拿出事先洗好的蔥,一邊切碎,一邊說,“檸檬片不僅含有多種維生素,還可以吸附排骨本身的油膩跟腥味。”
十七拱了拱鼻子,“難怪味道這麽清香,這又是你吃不慣國外的飲食才研究的吧,感覺你出國留學就跟進了趟新東方似得。”
居士簡關上火,把剛才切好的蔥花放進砂鍋裏,淡淡地瞥她一眼,“國外不好買到豬肉排骨,這是我剛看食譜做的。”
十七嘿嘿一笑,自知有些不知好歹。
吃飽喝足後十七準備回老宅。
居士簡說,“我送你過去吧。”
十七搖了搖頭,“不要了,不然我明天上班還得過來開車。”
居士簡說,“我也想去看看爺爺。”
十七靜看了他幾秒,別開眼睛,“別麻煩了。”
十七獨自開着車,路過一個公交站,站牌的屏幕上反複播放着獨賦代言的廣告,她停在不遠處,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她看見有幾個女孩在屏幕底下嬉笑着,擺着幾種可愛的手勢跟屏幕裏的人兒合影。
她看着,笑着。
不知道為什麽,眼淚莫名其妙地就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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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大街上已經有了不少枯黃的落葉,邬萊的秋天比其他城市似乎要漫長一些,特別是下雨後,秋風就像是寒冬的先行軍讓還穿着單薄襯衣的人瑟瑟發抖。
老爺子的病情比預想的還要糟糕,夜晚的咳嗽聲越來越頻繁,十七依然徹夜守在門口看着夏鋅進進出出查看氧氣罐的指數。
其裏最近也憔悴了許多,很多次她都看見他一個人坐在爺爺的書房裏發呆。
工作繁忙的楚水也開始頻頻出現在老宅,可是盡管如此,老宅卻比以往來的更加寂靜,很多時候,都聽不見有人講話。
所有人都很沉默,十七明白,這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十月一號國慶節,萬俟家人按照慣例回到老宅,可曾經那個威嚴冷冽嚴肅的主人卻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刀刀長高了許多,他扭着小身子走向坐在主位上暮色如鐘的老人,用稚幼的娃娃音天真的問,“爺爺,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萬俟正海緩緩把手擡起來放在刀刀的頭上,用盡力氣擺出一個慈祥的笑容,“爺爺沒事。”
這是這麽多年來老爺子第一次對刀刀這麽親切,大姑聽着沙啞的不像話的老态聲掩嘴而泣,萬俟周長跟大伯在一旁罕見的紅了眼眶。
血濃于水,之前不管對這個□□固執的當家人有多大的意見,在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希望他還能再吹胡子瞪眼睛的朝他們發脾氣。
十一月底老爺子開始吐血,夏鋅說,“送病人去住院吧,雖然已經改變不了什麽了,但至少能讓病人的身體好受點。”
檀木的卧室跪了一屋子的人,好賴話說了一大籮,倔強的老人依舊視若無睹,無動于衷。
十七撥開人群,硬生生跪在床前連額三個脆響頭,用盡了全身力氣,鮮血順着額頭流進濕漉漉的大眼睛,再從眼眶裏流出來。
衆人頓時詫異驚呼。
她卻跪如鐘,一字一句的說,“爺爺,我求您再好好陪我們一段時間,您放心,我一定趁您還有力氣的時候把您送回到這裏。”
☆、第三十七
十二月獨賦來醫院探望,此時的萬俟正海嘴上戴着氧氣罩,全身上下都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導線。
見到獨賦以後,老爺子執意取掉了氧氣罩,把房內其他人趕出了出去,吩咐十七,“搬個凳子給他坐。”
獨賦連忙說,“我自己來。”說罷就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頭邊。
萬俟正海握住他的手說,“孩子,我跟你沒見過多少次,不管是輩分還是你們的關系,你都應該叫我一聲爺爺。”
“爺爺。” 獨賦紅了眼睛,這個沒見過多少次的老人是萬俟家唯一支持十七嫁給他的人。
萬俟正海欣慰般點頭,“我一直希望能看着十七嫁人,這也算了卻她奶奶一個心願,沒想到你們還是無緣。”
獨賦顫抖的回握住那雙蒼老的雙手,滿懷愧疚地說,“爺爺,是我對不起十七。”
“這是十七的決定…”萬俟正海咳了幾聲,十七趕緊拿起氧氣罩想要替他戴上,他卻揮揮手推開,“不用。”又咳了幾聲,才繼續說,“我就想跟你說啊,十七這孩子不但性格倔,還有點偏執,之前的事我們不計較,但是你自己不能不在乎,現在既然她想通了,想明白了,也請你以後高擡貴手放過她,讓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如果…咳咳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當十七多了一個親哥哥,那我走的也安心多了。”
這一番話用意不言而喻,整體意思就是之前發生的一切是十七偏執,既然她現在想通了,放下了,就請獨賦別再招惹她了。萬俟正海深知獨賦對十七的影響力,而他也怕十七會有重蹈覆轍的那一天,所以要獨賦答應從此以後以兄妹之稱與十七相處。
獨賦低頭落淚,他再不願意也該有羞恥之心,人家不求他回報,不求他償還,只求他看在一個女人其盡所有愛過他的份上,放她好好生活。
“好,我答應您。”
沿着醫院公園的石子路,一前一後無人開口說話,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十七看着地上他的影子,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睛。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獨賦心疼她憔悴的神色,取下圍巾替她戴上,“上去吧。”
十七點頭。
獨賦用大拇指指腹蹭了蹭她凍紅了的臉頰,四目對視,他情不自禁的緩緩低下頭想要親吻,卻在離紅唇一寸之地時猛然擡頭。
他就那樣看着她,不舍,眷戀。
像說着這半年多來的思念,又像說着這多年來的愧疚。
可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只是戰戰兢兢的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個冰冷的吻。
看着他隐忍着顫抖的背影,十七舔了舔離開人落在唇上的淚水,眼眶泛紅。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上被人搭上了一件溫暖的外套,其裏說,“走吧。”
十七回頭笑笑,睫毛挂着淚珠,她有些委屈地問,“哥,有些人是不是拼了命也注定不會在一起。”
其裏看了眼獨賦離開的方向,低頭問,“還是忘不掉?”
她無奈一笑,淚水潸然落下,“我以為走散了,走遠了,走忘了。過了很久之後才明白有些情就跟滿口仁義道德的婊|子一般,忘不了,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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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初,老爺子淩晨兩次被推進急救室,急救室外萬俟家人老老少少哭成一團。
十七一言不發走到樓梯間,點上一根又一根香煙,把自己沉陷在尼古丁裏,不一會,樓下的人也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她嘆息一聲,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裏面傳來一個男聲。
十七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眼號碼,說,“不好意思,我找締納美。”
“好的。”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被子的聲音,然後男人輕聲喚道,“納美,納美,有人找你。”
締納美應該是被搖醒的,聲音很不耐煩,“誰啊。”
男人說,“好像是十七。”
“給我。”締納美的聲音清醒了許多,“十七”
十七猛吸一口手上的香煙,“嗯,是我。”
“怎麽了?”締納美耳尖聽到了這邊的哭喊聲,脫口而出,“不會是…”
“還沒。”十七扔掉煙蒂,直截了當的說,“幫我個忙。”
“你說。”
“幫我查一下居士簡的家庭背景,越快越好。”
“居士簡?”
十七說,“嗯,老爺子可能不行了,我想在他走之前看到我把婚結了。”
淩晨四點萬俟正海被推出急救室,一群人烏泱泱圍上去,張醫生走到其裏跟十七面前,有些悲傷地說,“病人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再一次急救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不管平時多理智的人,到了這一刻他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醫生的身上,大姑情緒激動的拉扯着張醫生請求他盡最大的努力,萬俟周長也不似平時那麽沉默,一個勁的問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不可以試試做移植手術。
在這一片撕心裂肺的祈求聲中,十七異常冷靜的聲音顯得特冷血無情,她說,“張醫生,幫我們安排今天出院吧。”
大姑眼淚汪汪,不可置信的指着她,“你說什麽?”
十七沒理她,對着張醫生說,“去安排吧。”
話音剛落,姑姑哭喊着朝她撲過去,“你怎麽可以這麽沒良心啊,你爺爺最疼的就是你啊,哥,你看你生的什麽狼心狗肺的東西啊…”
現場突然陷入混亂,衆兄妹眼疾手快拼命抱住情緒失控的姑姑,其裏上前一步擋在十七面前,正想說話時,萬俟周長從旁邊扯過十七擡起手就是一巴掌。
一時間大家都愣住了,誰也沒防備,誰也沒想到萬俟周長會動手,十七偏着臉,倔強的咬着唇,楚水沖上來護住十七,沖着萬俟周長大喊,“你憑什麽打她,你以為她不想爺爺能被治好嗎?你們知道她多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嗎?爺爺生病以來只有她像個瘋子一樣整夜整夜不睡守在門口,那時候你,你們在幹嘛?”
楚水的聲淚俱下讓衆人一時間啞口無言,十七推開她,幾近偏執的說,“我答應過爺爺,要在他還有力氣的時候把他送回老宅,你們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我都無所謂。”
說完,她搖晃着身體一步一步似踩在棉花上揚長而去。
上午十點張醫生辦理妥了出院手續,十七一個人默不作聲的在病房裏收拾爺爺的衣物,楚水想幫忙,被她拒絕了。
其他人依次站在門口,有想通了的,有不情願的,她就當沒看見似得安靜的,井井有條的忙活着手頭上的活兒。
回到老宅已是中午時分,得到消息的劉嫂早已準備好了午飯,安頓好老爺子之後,十七把衆人打發下樓吃飯。
裏面夏鋅在檢查氧氣罐的設備,十七站在走廊護欄邊看着手裏安靜的手機若有所思。
以締納美跟峰子的實力調查一個建築師的家庭背景應該不是件難事,要麽就是…
手裏安靜的手機鈴聲突然打破這寂靜寒冷的走廊,十七愣了一下,心裏似乎确定了點什麽。
“喂。”
“十七,查到了。”
十七看了眼樓下花地的玫瑰,眨了眨眼睛,“說吧。”
“我跟峰子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查到的,居士簡他爸…”
十七平靜的說,“說吧,哪個市領導。”
“邬萊市財政局局長…”
半響後,十七長吐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那邊,締納美握着手機有些猶豫的問,“那你…”
十七說,“算了。”
蒂娜美想了會說,“十七,這時候你別鑽牛角尖,居士簡的情況跟獨賦不同,他們家未必不能接受那六年的。”
十七疲憊的搖了搖頭,“算了,太麻煩,沒時間了。”
走廊再次陷入寂靜,護欄邊上的人兒蹙着眉頭沉思,她該想到的,他那樣的人,那樣的身份,怎麽可能沒有家庭背景。
想起在上水輪船上他的含糊其辭,十七莫名的笑了笑,原來如此,是她大意了。
也罷,一開始就沒想過結局,那麽最後也別強求。
十七打電話來時,音律在跟下屬開下個季度的春季主打款推廣會議,他拿起手機對下面的人說,“先休息五分鐘。”後拿起咖啡杯走到落地窗前接起,“十七。”
“在幹嗎?”
“沒事,剛在開商量春款的推廣計劃。”
那邊沒聲了,音律還以為信號不好,連叫兩聲。
半響後,十七說,“音律,我們結婚吧。”
音律被這一句話嗆到了,手上的咖啡随着身體的動作撒在了褲子上跟藍色的地毯上,後面的人一臉懵逼的望着他,音律狼狽的随手放下咖啡杯,對他們說,“先散會,半個小時再進來。”
看着所有人出去後,他無心顧及身上的咖啡漬,對着那頭的人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十七低頭說,“沒什麽,老爺子快不行了。”
音律頓時恍然大悟,“你想假結婚讓你爺爺放心?”
十七嗯了一聲,“可以這麽說。”随後突然想起什麽似得,她蹙眉問,“噢,我忘了,有一次佳琪跟我提起過你有在相親,遇到合适的了嗎?。”她玩笑似得說,“要是遇到了就當我沒提過,我不能再耽誤你們姐弟倆的婚姻大事了。”
音律反應過來,連忙說,“沒,沒有。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十七說,“明天吧。”
“真要這麽做”電話剛挂,十七被其裏的聲音吓了一跳,她驚魂未定笑道,“幹嘛站在後面吓人。”
其裏走近說,“是你沒發覺而已。”
十七側頭問他,“你不贊同我這樣做?”她雙手抓着護欄說,“我只想讓他走的安心點。”
其裏嘆息一聲,“你啊!”
總是這般在平靜中不慌不忙的奮不顧身。
十七把腦袋偏在其裏肩膀上,她說,“哥,對我們活着的人來說這都不算什麽事。”
隔天,老爺子醒來的狀态還不錯,雖然全身腫浮難耐但還是勉強吃了兩口稀飯,十七放下碗筷一邊給他擦拭嘴角,一邊說,“爺爺,今天會有個人來探望您,他啊,是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男人,關鍵是他會對我好,我們之間是會平等相處。”
萬俟正海枕着高枕偏頭,“認識多久了。”
十七笑,“很久了。”
蒼老無力的眼神很是懷疑。
十七無奈的被逗笑,“真的很久了。”
見她眼眸坦誠清澈,萬俟正海這才半信半疑,“是個什麽樣的人?”
“等會人來了您不就看見了。”十七拿過毛巾在微熱的水裏浸了浸,擰幹後替他擦拭雙手,“您識人無數,到時候一定幫我看看,可不能讓他欺負了我。”
見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萬俟正海也被她感染了,罕見的笑容爬在臉上,“你看中的人是不會有錯的。”
這一笑,讓十七突然紅了眼睛,借着低頭換洗毛巾,一滴淚水掉進水盆。
真好,這一笑,真好。
這個決定,真好。
這時,劉嫂跑上來說,“十七,有位先生找您。”
十七擡頭,“讓他上來吧。”後回頭笑,“來了。”
萬俟正海微微點頭,“扶我坐起來吧。”
“好叻。” 十七起身把沾水的雙手往褲子上搓了搓,從旁邊拿過一個靠枕墊在床頭,扶老爺子坐起來的同時,走廊裏傳來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在門口站定。
“爺爺您好。”
富有磁性的聲音讓十七渾身一顫,詫異的回頭。
居士簡西裝革履,滿面春風的站在那裏,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比講臺上的他多了一絲生氣,比雨夜裏的他少了一絲戾氣,比廚房裏的他多了一絲霸氣。
她愣了,一時間忘了說話。
愣住的不止是她,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爺子也愣了。
“是你?”
十七再次詫異的看向老爺子,“你們認識?”
☆、第三十八
老爺子像是吩咐晚輩一般請他坐下,而居士簡像是一個很久沒相見的晚輩一般禮貌的問候,兩人的口氣俨然不像剛認識的樣子。
居士簡說,“家父讓我給您帶一聲問候,他本人也會在這一兩天過來探望您。”
十七聽的莫名其妙的,忍不住發問,“爺爺,這是怎麽回事啊?”
萬俟正海發出爽朗的笑聲,這笑聲十七好久不曾見過,上一次見還是奶奶在世的時候。
而他講起的故事,也是十七從未聽說過的。
原來,居士簡的爺爺跟萬俟正海是舊識,1975年即7月河北唐山強烈地震後不到一個月四川多地也發生了7.2級地震,當時居士簡的爺爺身處四川救援軍隊中其中一支分隊的隊長,可因為當年那個時候地震頻繁,糧食,物資,藥品嚴重短缺導致救援工作難上加難。
那時,萬俟集團剛剛成立,十七的曾祖父還未去世,由于曾祖父天生有軍人的血性,他召集了不少當時手頭上有點小錢的生意人籌備物資送往四川,派人的人是萬俟正海,而接收物資的人正是居士簡的爺爺居海軍。
老爺子按照曾祖父的吩咐留在部隊跟他們一起幫助需要救援的百姓,兩人年紀相仿,再加上老爺子從小就跟曾祖父呆在部隊,身上自帶軍人氣魄,沒多久跟他們混成了一片。
有一晚,餘震襲擊,有些不堪一擊的房屋連續崩塌,還出現了泥石流,部隊派出去一支又一支,可回來的人數卻讓人唏噓流淚。
那一次,居海軍也沒有回來,萬俟正海急了,孤身一人前往事發地段尋了整整一夜,天明時才在廢墟中找到快奄奄一息的居海軍。
後來,回到邬萊後兩人因為通訊不發達很多年沒有再見,再見時彼此孫子都有了,可這份救命恩情居海軍一直沒忘,他生前時兩人倒是來往的比較頻繁,兩人也開玩笑似得提起過興許兩家人能做親家。
遺憾的是沒等到孫子孫兒長成,居海軍便去世了。
談起這個,老爺子的精神氣是病來這麽久最好的一次,他有些感慨的說,“這些年我退出商場鮮少與舊友來往,也虧你父親有心每逢過年都派人送東西,噢,對了,你父親身體可還好。”
居士簡恭敬地回答,“父親身體還算健朗。”
“那就好。”老爺子氣息不勻,咳嗽了好幾聲,十七急切的在旁給他順氣,半響後,老爺子平複了一些,說,“居家的孩子我是放心的。”随後他看了眼十七,問居士簡,“這門婚事你父親怎麽說。”
居士簡站起身,微耷拉着腦袋表示尊敬,“父親說爺爺在世的時候曾與他商量過,全憑爺爺做主。”
老爺子把居士簡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頗為滿意,“上次見你是幾年前了吧,也罷,這緣分是你們自己的。”
午飯期間居士簡被老爺子留下來吃飯,而十七也被趕了下去留下夏鋅照料。
十七沒什麽胃口,搬了個墩子坐在花地裏發呆,她的頭發又長了一些,冬日的太陽把她緊緊包圍,微蹙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居士簡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在想什麽?”
十七被太陽照的有些發熱,解開扣子敞開大衣,雙手耷拉在兩腿膝蓋上,板着小臉有些老成,“你